“噗”谢琅嘴里的汤全喷在自己身上。

    七慌忙站起来, 伸出手拍拍他的背，“三爷，心点啦。你是个大人了，吃饭怎么还和我一样啊。”

    谢琅呼吸骤停, 险些噎过去, “七，你给我坐下。”

    “三爷好啦”孩勾头看着他问。

    再由着孩下去拍下去，他想好也好不了。

    “再不吃饺子汤就凉了。”谢琅指着他的碗, “看着你猴哥别偷吃, 我去屋里换身衣裳。”

    七点了点头, 挥挥手, “快去吧。”

    谢琅朝他脑袋上揉一把, 其实更想一巴掌, 这孩，他真是上辈子欠他的。

    换身干净的衣裳出来，谢琅把脏衣裳扔盆里就问, “七, 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长大了啊。”七歪着头看着他。

    谢琅指着衣裳, “可以给我洗衣裳了”

    孩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好像还不行，“我还没长大。”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谢琅端起碗问。

    孩认真想想, “明天吧。”

    谢琅乐了, 他可真敢。

    “明天帮我洗衣裳啊。”谢琅道。

    孩想也没想就点头, “好的。”

    “七, 你想不想像牛和壮一样也有一个娘”谢琅看着他问。

    七不明白，“为什么要有娘”

    “别人都有，你不想要吗”

    七摇了摇头，“他们没有三爷。”

    “三爷比娘好”谢琅眼里堆满笑意。

    孩使劲点头，“三爷最好最好啦。”

    “明天再杀一只公鸡，给你做饺子汤喝”谢琅道。

    七连忙摇头，“不可以再杀了。鸡要吃虫子。”

    “那我听七的。”天气热，牲口不想动，人更不想动。今日不是刘彻过来，谢琅就泡一点腐竹，调个凉菜，在院里煮点粥，喝粥吃凉菜了。

    “三郎叔，在家吗”

    谢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谢琅连忙往四周看了看，西瓜皮全在猪圈里，“在家。进来吧。”

    “三郎叔，你看这是什么。”

    谢琅抬眼看去，惊讶道，“西瓜你在哪儿弄的”

    “你真知道”谢广跑过来。

    谢琅点了点头，就对七，“赶紧吃饭。”别多嘴。

    孩连忙低下头，心里好奇，谢广怎么也有西瓜。西瓜不是只有他三爷有么。

    “王公子今天刚过，你在哪儿发现的”谢琅忙问。

    谢广“腊月下大雪差点把谢建明家的房子压塌，你还记得吧我爹觉得我家的房子也危险，就叫我和我叔跟他一起上山找建房的木头。明年开春若是不用服役，就像你家这样先盖两间偏房住着，到秋再盖堂屋。”

    “然后你们就在山上发现了这个”谢琅替他。

    谢广点了点头，“就是在葬虎子的娘的泉边发现的。”

    谢琅登时想起来了，一定是去年他领猴哥上山，在山上开的那个西瓜掉的籽长出来的，“开我看看里面是不是红色的。”

    “怎么开”谢广扭头看看，“我去拿刀。”

    谢琅橱柜里还有一个西瓜，不敢让他进去，连忙“不用那么麻烦。”抬手朝西瓜上面一拳。

    砰一声，谢广停下来。西瓜裂开，谢广惊讶道，“真是红色的”

    “红色的就可以吃。黑色的籽心收着，明年春天在你家门口或者屋后种几颗，就够你们吃一个夏天了。”

    谢广“三郎叔不要”

    “王公子三天两头过来，我不缺这些吃的。”谢琅见他要掰开，“拿回家给你爹娘吃吧。”

    谢广看向七，“你吃不吃”

    “我不要吃。”没有他三爷的西瓜大，看起来也不如他三爷的西瓜甜，孩果断摇头，“我要喝肉汤。”

    谢琅在门口收拾鸡的时候，谢广看到了，见他碗里有肉有面，误以为谢琅用鸡汤煮面皮，“那你吃吧。三郎叔真不要”

    “你给我，我也没法吃。”谢琅看一眼他的碗，就转向西瓜，“这东西放到晚上就变馊了。馊了就不能吃了。”

    谢广“拉肚子”

    谢琅点头。

    谢广连忙问，“不切呢”

    “应该能放两三天。”谢琅道，“很多吗这里面是白色的也不能吃。”

    谢广摇了摇头，“六七个吧。我没仔细数。”

    “那你们一家两三个，三天吃完没事。”谢琅道。

    谢广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回去告诉我爹娘，免得他们不知道全切开了。”着就抱着西瓜往家去。

    谢琅转向七，声，“以后村里人再找到西瓜，问七有没有吃过。七就在仲卿爷爷家吃过。不可以咱们家有。”

    “为什么啊”七道，“谢广叔有。”潜意思不会要他家的。

    谢琅往外看一眼，没人依然压低声音“你伯娘没有，我大伯母没有，牛和马家也没用。他们若知道咱家有，会不会来咱家吃”

    孩连忙“我不讲，三爷。”

    谢琅摸摸他的头，真是个乖孩子，“吃你的肉汤吧。”

    “谢广，这个瓜在哪儿找到的”

    谢琅眉心一跳，连忙起身关上大门。紧接着就听到谢广，“在山上。你怎么知道这是瓜”

    “刚才你和三郎叔的话我都听见了。”

    谢琅心中一凛，不禁庆幸他多长个心眼，“听到你伯娘的话了没被你二伯娘知道，她就不是去找谢广，而是直接来找咱们。”

    孩眉头紧皱，“我讨厌她。三爷。”

    “我也讨厌她。以后你会遇到很多讨厌的人，可又必须同她话，你会怎么做呢”谢琅问。

    七不假思索道，“我不和他话。”

    “必须。”谢琅道。

    七摇了摇头，“三爷怎么做”

    “面上笑嘻嘻，心里骂他啊。”谢琅道，“比如我喊你二伯母，我嘴上，钱花，心里在想，泼妇。嘴上，你吃饭了吗。心里在，她吃土还差不多。是不是就高兴了”

    孩仔细想想，睁大眼睛使劲点点头，“三爷好聪明啊。”

    “要不然怎么是你三爷。”谢琅笑道，“有一点你必须得记住，不可把心里话出来。”

    七“我记住了。”

    “吃吧。”谢琅又给他挑一些肉放他碗里。

    孩抓着勺子舀一大口塞嘴里。

    饭毕，谢琅把灶房和院里收拾干净，就拿着竹席领着孩去路边，他乘凉，孩睡觉。见谢广和他爹娘也在，谢琅顺嘴问，“钱花要瓜，你们没给吧”

    “没有。”秦红道，“我跟她要就只有西瓜籽。不要就去山上找。”

    谢琅好奇，“西瓜籽也要了”

    秦红点了点头，“还不要白不要。我就不该给她。”

    “换我就不搭理她。”谢琅道。

    秦红笑道“她怕你，不怕我。对了，那个王公子今儿怎么刚来就走听还有两个人来找他们，出什么事了”

    “是出大事了。我问仲卿，仲卿我不懂。我就没问。”谢琅道，“我隐隐听到所有当官的都被叫去皇宫。也不知哪个贵人出事了。”

    谢伯文忙问“不会是陛下吧”

    “不是的。”七突然开口道。

    谢琅吓一跳，“你怎么知道”瞪着眼睛看着他。

    “那，那个人不是。”七完，连忙捂住嘴巴。

    谢伯文转向谢琅，“你其实知道”

    “明天或者后天，你们到城里就知道了。”谢琅道，“还没确定的事，我跟你们，会连累王公子的。”

    “连累”两个字出来，谢伯文不敢问了。

    翌日，谢伯文一行到城里，得知皇帝正常上朝，宫里也没出什么事，还以为谢琅并不知道，是他们想多了。

    七月十四日上午，谢伯文卖了腐竹，正算往北门去，见城里人都往菜市口的方向去，忍不住拉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被废了。”

    谢伯文神色大变，“谁”

    “皇后。”话的人甩开她，“跟皇后一起作乱的人今天斩首，你不知道”

    谢伯文下意识“不知道。”回过神跟着人潮向菜市口跑去。然而，他知道的太晚，等他推着板车赶到，菜市口已被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

    直到犯人的尸体被拉走，谢伯文也没能看清犯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有男有女。

    到养蚕里谢伯文就去找谢琅。

    谢琅正琢磨晌午吃还是不吃。

    听到谢伯文喊他，谢琅便对自己，好事就吃鸡，坏事就吃凉菜。以致于到门口就问，“出什么事了”

    “皇后被废了。”

    谢琅下意识问“哪个皇后”

    “还有哪个就是窦太主的闺女。好好的皇后不当，弄什么巫蛊。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本来皇帝就嫌她生不出儿子，这下好了。”谢伯文着，叹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皇帝嫌她生不出儿子”

    “大家都这么啊。难道不是”谢伯文问，“不可能吧。皇帝都二十七了，先皇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临江王都快十岁了，他不着急”

    刘彻急，远远没急到儿子还没影，都不知道哪个夫人能生出皇子，就废后给儿子的母亲腾位子的地步。

    谢琅以为凭陈氏是刘彻的表姐这一点，刘彻会冷着她，等过两年卫青立功，卫子夫生下皇长子，刘彻再效仿他爹废薄后，给太子的母亲腾位子看来他还是不够了解刘彻啊。

    “三郎，想什么呢”谢伯文推他一下。

    谢琅清醒过来，“我担心仲卿和他兄长。前天匆匆把他们喊回去，定是商讨废后一事，也不知仲卿和他兄长有没有什么不该的话。”

    “应该不会。王大公子和二公子看起来都是聪明人。”可天家的事谁又能得准。谢伯文出来也忍不住担心，“你明天去城里一趟”

    谢琅摇了摇头，“过几天再去吧。这几日城里肯定人人自危，担心被牵扯进去。”

    “这么严重”谢伯文不禁问。

    谢琅点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听过没”

    谢伯文没听过，但他隐隐知道什么意思，“那你别去了。正好天这么热，一不心就能晕过去。”

    “嗯。月底我再去看看。”谢琅道，“假如他们不过来的话。”顿了顿，“你们这几日去城里送了东西就回来，别在城里闲逛了。”

    谢伯文点头，“我知道了。回头跟你大哥二哥一声。”

    “那你快回家吧。”谢琅见他身上都是汗，“多喝凉开水。我听孟达，人流太多汗，不及时喝水也会头晕。”

    “知道了。”谢伯文应一声，就牵着驴回家。

    七使劲把谢琅往屋里拽。

    “怎么了”谢琅好奇地问。

    七仰头望着他，“孟达爷爷怎么了”

    “你孟达爷爷没事。别担心。谁都可能有事，他和仲卿爷爷都不会出事。”一个寿终正寝，一个比谁活的都长，谢琅想到这点，觉得担心刘彻还不如担心自己能活多久，“想吃什么”

    “啊”朝中大事突然转到吃喝拉撒，孩没反应过来，直接愣住。

    谢琅指着高悬的太阳，“该做饭了。”

    “三爷不担心孟达爷爷”

    谢琅“他没事担心他做什么”

    有道理。

    七立刻，“我想吃鱼。”

    “那咱们就吃鱼。”谢琅指着西边的阴凉地，“去那里等着。屋里热。”

    孩立刻跑过去，“三爷，你也来。”

    “知道。”谢琅去江山图里抓两条鳊鱼，洗刷干净用刀把鱼背划开，就端到外面陶瓮里蒸。

    七正长身体，如今每天早上跟他学武，要补钙和蛋白质，谢琅担心他吃了馒头就不吃鱼，干脆也没热馒头。

    一大一干掉两条鳊鱼，撑得坐在板凳上歇好一会儿，谢琅才起身给猴哥、虎子和狼炖鲈鱼。

    喂饱它仨，谢琅又出去割一些红薯藤喂饱猪和牛以及驴，已困得睁不开眼。

    屋里太热没法睡，谢琅就拿张竹席铺在西偏房门口，靠着墙假寐。

    每当这个时候谢琅就不禁庆幸自己穿到离山近的养蚕里。若是在城里，晚上比白天热，他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也得拿一块冰出来解暑。否则不被热死，也会因为晚上没的睡而困死。

    在养蚕里就没这个担忧。离山近，离城远，房屋低矮，四周空旷，昼夜温差大，三伏天晚上一觉到天亮。

    赶上下雨，睡觉都得盖被子。简直比前世的空调还舒服。

    “三爷，我热。”孩揉揉眼睛，抬头看清身边的人是谢琅，就往谢琅怀里钻。

    谢琅无语又觉得好笑，“你热还离我这么近我去一盆水，晒热了留咱们洗澡好不好洗了澡就不热了。”

    孩点点头。

    谢琅把他放在席上，挑两桶水回来，孩已发出鼻鼾声。

    水倒洗澡盆里，谢琅找出大蒲扇，坐到孩身边，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慢慢着扇子。

    轰隆

    孩哆嗦了一下，陡然睁开眼，“三爷”

    “不怕，不怕。”谢琅连忙把他抱怀里，“变天了，咱们回屋。”把孩放客厅的地板上，谢琅就去外面牵牛牵驴，收拾衣裳。

    待他把院里收拾干净，豆大的雨滴已啪嗒啪嗒洒下来。

    风起云涌，天气转凉，谢琅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拉着七躺在地板上，一觉睡到申时两刻，雨停云散。

    雨太大，翌日路上没法行走，谢琅也不用苦恼要不要去城里看看卫青。

    晚上，拿着火把带着七去找还未破土的知了。

    抓回来放在桶里，第二天开水桶，知了堪堪脱壳，身体还是白嫩嫩的，谢琅用水冲一下，就放在油锅里煎。

    七不敢吃，谢琅吃一个，递给猴哥、虎子和狼一个，一人三动物吃的津津有味，七抓一个，闭上眼就往嘴里塞。

    “好吃不”谢琅笑着问。

    孩睁开眼，又惊又喜，不敢相信，“好香啊。三爷。”

    “你三爷不香，这个香。”谢琅夹一个放入他口中，“晚上继续”

    孩连连点头。

    晚上抓知了的队伍壮大了。

    谢琅没能像前一天晚上一抓一大盆，抓了二十来个，第二天用竹签串成两串烤着吃。

    如此过了五天，卫青还没来，谢琅才带七去城里。

    到卫家坐一会儿，确定卫青没事，刘彻也没乱杀人，给卫青留六个西瓜，就带着七回去了。

    回到村里二十天不见下雨，豆苗都渴的蔫头蔫脑，谢琅意识到天气不对。

    蝗灾总是伴随着干旱。或者持续干旱容易诱发蝗灾。谢琅不敢再杀他家的鸡和鸭，还带着谢伯文和谢广去山上找野鸭和野鸡。

    谢琅剪掉野鸭和野鸡的翅膀，就把它们拴在门口的树上。

    村里人看到谢琅的动作，不约而同地用麦秸编篓子，用竹子编筐子，好盛蝗虫。

    谢琅没有准备这些，他准备了三个水缸。

    八月十一日，早上，谢琅起来听到嗡嗡嗡的声音，误以为是蚊子，吃饱喝足，把牲口牵出去，耳聪目明的谢琅发现不对，“伯文哥，那地里飞的是不是蝗虫”

    谢伯文连忙跑过去，仔细一看，脸色煞白，“蝗虫来了蝗虫来了谢广，快，给我网。”

    谢琅转身跑回家，一手拎着一个水缸，胳膊上夹着一个网兜。

    七慌忙跟上去，“三爷，等等我。”

    谢琅脚下一顿，“七，拿着竹竿。”

    七拽起地上的竹竿，“三爷，给。”

    谢琅到地头上把网兜给七，抡起竹竿，冲从家里跑出来的众人喊，“先别抓。蝗虫下去让鸡鸭吃。”

    “对对，鸡鸭该饿了。”经谢琅提醒，众人连忙把还在埋头大睡的鸡鸭醒。

    睡了一夜的鸡鸭睁开眼看到面前又有虫子，张嘴就啄。

    田间地头的蝗虫早就被鸡鸭吃光，这股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蝗虫落下没有再起来，大概半个时辰，蝗虫少了很多。

    鸡鸭撑得瘫在地里，村里人稍作休息，开始用网兜抓蝗虫。别人抓了放筐子里，谢琅抓了放水缸里。

    谢广见到便忍不住问，“三郎叔，你放那里面做什么”

    “我这里面是盐水。”谢琅道，“还担心用不着，没想到真用上了。”顿了顿，“我倒真希望用不到。”

    谢广“盐水能把蝗虫淹死”

    “应该吧。”谢琅道。

    谢广好奇“你不知道那你放里面干什么”

    “腌好了上油锅炸，比知了猴还好吃。”谢琅着话不禁咽口口水，舔了舔嘴角，后世油炸蝗虫高达三百块一斤，简直是天价，“你不要都给我。抓两三缸，我这几天都不用给猴哥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