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四十。
赵承熹想去那时赵承昀对他过的话:“你要争这皇位,但你能挣得一片海清河晏,为先生守一方净土吗?”
那是赵承昀最后一次对他推心置腹,语气诚恳:“你生性散漫却刚勇冲动,你本无意于帝位,无心向万民,即使最终你挣得这金銮宝座,你如何能令生民乐业,让先生安心?若非如此,你以为有了江山,就能得到先生?”
当时他不屑一顾:“凭什么你能守得住,我就守不住?!能不能得到先生,也不是由你了算。”
如今看来,赵承昀不愧与他是双胞胎兄弟,对他的认知和评价何其精准。当年先生和他的兄长都看出他并非守成之人,而他到如今才后知后觉,打江山易,守江山难!
他狠狠闭眼,身体抖得深衣都簌簌发抖,他用力握紧双拳,逼出一股狠劲。我偏要把这万里江山送到他面前,我偏要用这江山留住他!
他突然扬声道:“取尚方宝剑和虎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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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头山上。
何敬平和顾云谦用尽办法,还是没能保住闵箐的腹中的骨肉。只能尽量为她调理身体。
“病人脉象涩滑,面色苍白,眼中无神,明显是气虚血弱,此症自然要股本培元,增其元气。你竟然还开一堆活血化瘀的药,还要大泄精元?”何敬平拿着一张药方张牙舞爪。
“你个‘赤牙郎’,不懂别乱!”顾云谦一把夺过那张药方,“此女意外流产,宫体淤血没排干净,堵塞气才引起气虚之象。若是一味进补,反而增重血瘀之症。简直庸医误人。”
何敬平的牙齿颜色偏黄,最是忌讳。如今被顾云谦这么一,气得跳起来,“你、你个‘白面菇’!那这个跌断腿股的老伯又是怎么回事?伤筋动骨一百天,人家接骨不过十几日,你竟然让他下地行走?”
顾云谦肤色偏白,面目清秀,时候总被像个秀气的姑娘。如今被人拿这个事,也动了气。他冷笑一声,对那断腿的老伯道:“您,如今这腿可有什么不妥?”
周围一帮村民正围观云游大夫跟朝廷太医吵架,看热闹看得兴起。那老伯听到被点名,笑呵呵地缓慢走了两步,“疼痛是有的,不过顾大夫这疼会慢慢减轻,要多动才能促进血脉通畅,老汉倒是觉得正两日走着利索许多了。”
顾云谦冷笑着对何敬平道:“你以为乡村农人,都似你京里的达官贵人一般,四体不勤,出入车舆?他们常年劳作,筋骨强健,正是这样的方式才能更快促进筋骨愈合。”
他看何敬平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哼了一声,继续补刀:“你整日介圉于太医院中,不是给宫里贵人请平安脉,就是为高官大吏看个头疼脑热的。于医术而言,能有什么出息!”
完打点精神,准备接受何敬平言语的狂轰滥炸。却不料看何敬平露出深思的神色,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还感到颇不适应,好似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干咳一声正想找点话头化解这尴尬,却见何敬平走过来,拉他到一旁,假意一边拣药边声道:“看来师傅对你还是更上心些啊,当年就是因为看到京城里故步自封,才不让你进太医院,而是送你去药王谷研习吧。”
一提起往事,顾云谦骤然变色,冷冷道:“这你又错了。当时我爹本是打算让你去的,他总你的性格不适合待在宫里,又或者要出去磨练几年再回来,会更能适应朝廷。”
“呃,这个”何敬平挠头。他那口没遮拦的个性,在宫里确实挺吃亏的。而当年未逢家变的顾云谦,性格也远比现在谦和沉静,确实更适合应对宫廷官场。
“只是突然之间他改了主意,让我出去,并叮嘱我不必挂念家里。呵,如今看来,他倒更像是把我送出去避祸的。”他讥诮地一笑:“偏偏我个死脑筋,还非要回来自投罗!‘木贼’,你告诉我,到底当年我爹犯了什么事?以他那样端方清正的性格,能犯什么事?”
“你!你才是‘败酱’!”何敬平与顾云谦从前就这么用药名斗惯了嘴,习惯性地回了一句,话出口才意识到不妥。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师傅就是怕我也卷进去,所以什么也都瞒着我我只知道,先帝患病后,师傅突然对脉案记录及其谨慎,许多医药记录都是他老人家亲自动,还早早封存,不传二。”
“特别是到后期,平武帝病重之时,师傅更是连熬药都自己动,药渣都第一时间处理掉。”何敬平越声音越弱,眼眶渐渐发红。
他想起那段时间,师傅总是郁郁不安,心事越来越重,身体迅速消瘦,却为了保护太医院里的其他人,最后把一切都独自揽下。他吸了吸鼻子,轻声道:“直至先帝病逝,突然就传出师傅毒害先帝的案子”
“我就知道,赵承熹!”顾云谦咬牙切齿,“他不但政、变弑兄,还阴谋弑父弑君,苍天无眼,竟让此人登上皇位!”
何敬平忙一把拉住他,“云谦,你冷静!事情真相如何还未可知,你别冲动。”
他忽然又想起什么,自怀中掏出那本金石匮药医书:“这是师傅整理收录的金匮医方,自从你家出事后,也许普天下就剩这么一本流传于世了。你要收好。”
顾云谦墨墨接过,低头久久看着那封面,半晌两颗泪珠滴在书皮上。他忙转头抹了把眼睛,掩饰着问道:“这书你是怎么得的?”
“哈,到这个,你是怎么认识梁毓梁太傅的?”何敬平忙顺势岔开话题,揶揄地眨眨眼睛,“可是因为找你瞧病?这么难伺候的病人,可亏你忍得了他。”
顾云谦的脸色果然柔和下来,眼角甚至隐约露出一点笑意,沉默着不话。何敬平正纳罕,那个这么不听话的病人,竟然能让他这心比天高的师弟露出这种表情,就听顾云谦道:“他救了我。若非有他,我只怕早就成为路边的一具枯骨了。”
“咦,竟有此事?”何敬平好奇,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他睁大眼睛等着顾云谦的下文。
顾云谦看着他八卦的眼神,又心情恶劣起来,不耐烦道:“当年我全家被流放琼州岛,永不得回京。一路上吃尽苦头,我母亲受不得这冤屈苦楚,离京几百里就重病过世了。我当时也不想活了,拼命激怒守卫兵卒,被打得半死。”
何敬平突然后悔起来,他把扶上顾云谦的胳膊,温声道:“你若不想,就别了。”
顾云谦脸色苍白,偏偏自虐般地道:“那时他也在客栈里病得半死不活,偏还要为我强出头,最后用一块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蟠龙玉佩,狐假虎威地把我当罪奴买下。后来他才明言,认出我是顾门之后,决意救我。那卖身契也当面撕了。”
何敬平唏嘘,“原来你们也算患难之交了。”
顾云谦难得地露出一点柔和的笑,“所以他再怎么难伺候,我也忍了。”
正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之声,两人忙出去一看,只见一个禁卫军快马驰来,转眼已到山洞外,对何敬平行礼道:“梁大人病重昏迷,秦将军派属下立刻接何太医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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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赤牙郎、白面菇、木贼、败酱:通通都是中药名。两位大夫吵架也是就着字面意思,信拈来。大家看个乐子就好。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