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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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五。

    过了中秋,天气转凉。不过一场秋雨,就再次把梁毓放倒了。

    他七八月里为着主持秋试,劳心劳神也勉力支持着。如今事了,心神放松,又遇着秋凉渐起,饶是何敬平和顾云谦万般心,他仍是敌不过一场雨,风寒引起了心肺间旧疾齐发,立刻下不来床。

    梁毓这次病发,症状并不凶险,却多日延绵不愈。整个人像是抽去了全身精神似的,恹恹无力,走几步路都气喘头晕,日里清醒不了几个时辰,又困倦地睡去。如此昏昏醒醒,不辩晨昏。

    顾云谦把那瘦可见骨的瓷白腕从脉枕上收进被子里,把被子掖好,才眉头紧锁的起身,走到案边开始写方子。

    何敬平见他提着笔在那笺上写了又划去,迟迟写不出方子,上前安慰道:“太傅大人身子亏空,前段时日又操劳过度,一时难以养回来。慢慢调理,还不至于积重难返。”

    顾云谦烦躁地把那笺纸揉成一团,郁郁道:“你不了解他。我给他瞧了五年的病,他是什么状况我最清楚不过。去年他回京前,刚溺水受了重创不久,那时脉象也没这么虚弱过。”

    他无意识地揉着那团纸,直搓成个药丸大,声音沉郁微哑,“如今才不过一年,就已衰败竟至”到此处,喉头动了两下,不下去。

    竟至有了油尽灯枯之兆!

    “他这样下去,有几条命够他熬的!”顾云谦着眼神转厉,咬牙道:“都那狗皇帝,把他拘回来就是为了磋磨他,他非要犯傻!”转头看着床上那清瘦的人,负气冷笑:“你们一个两个都他聪颖敏慧,我看他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笨蛋!”

    何敬平素知他师弟,越是懊恼紧张,越是话多。如今听他对皇帝大不敬地恶语诽谤,也不好拦他,只作充耳不闻。又给梁毓细细号了脉,走到案旁把药方写了,递给顾云谦,“你看看这样,可用吗?”

    顾云谦拿过来细细看了,又增减了几味药的剂量,“先这样吧,药重了他也受不起。”

    “你啊,那是关心则乱。连最常见的‘柏子补心汤’都不敢开了。”何敬平拍了拍顾云谦的肩膀,看着他眼底的青影,道:“你也守了几夜了,今夜我来守着,你先去歇息一晚吧。”

    顾云谦犹豫了一瞬,还是摇摇头,“你家里有老有的,白日里还要当差,先回吧。我在这里看着他,累了就自回屋去歇息。”

    何敬平知道他还是不放心,想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起,只得叹了一口气,“行吧,明日我再过来。”

    顾云谦点头,“出去时顺便叫福全进来守着,我去熬药。”

    梁毓的用药都是顾云谦或是何敬平亲煎制,怕的是其他人不懂步骤火候,坏了药性。何敬平私下里嘀咕,太医院正亲自给熬药,宫里的公公给试药——这伺候得都赶上皇帝的待遇了!

    顾云谦听了,只哼了一声,心道那大殿上的皇帝算老几,让爷我伺候,我还不干呢。

    他在厨房里熬着药,又想着梁毓待会儿空腹喝药伤身,于是费心用牛乳加了鸡蛋清搅匀,上锅蒸成凝膏状的乳羹,想等他醒来先哄他吃点。

    梁毓一生病就胃口极坏,几乎吃不下东西,全靠府里上下绞尽脑汁给他弄点新奇的花样,哄得他吃几口,伺候的下人就高兴得跟过节似的。

    前日顾云谦弄了这个从岭南学来的吃,梁毓倒是爱吃,用了半碗,把个顾乐得整日里嘴角都是翘着的。

    不想等他端着熬好的药和牛乳羹进到屋里,却见守在床边的人不是福全,而是赵承熹!

    顾云谦的脸立刻黑了。

    他把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沉声道:“陛下,太傅身体亏虚,精神薄弱,亟需静养,您还是请回吧。”

    赵承熹刚把从梁毓脸上放下了,转头看他,咦了一声,“又是你,太医?朕的先生今日情况如何?”

    顾云谦嘿嘿冷笑,“如何?您把他召回来,不就是要榨干他的心血,耗尽他的心力,把他磋磨死了,您才好高枕无忧吗?何必如此惺惺作态?”

    赵承熹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站起身来冷冷地打量着顾云谦,“你到底是谁,敢这么对朕话?”

    顾云谦毫无畏惧地回瞪着他:“草民是谁不重要”

    赵承熹眼中精光一闪,截口道,“你不是太医院的人!太医院的人都是入宫授职,不会自称草民。你到底是谁?为何能在先生身边?”

    顾云谦上前两步,直视着赵承熹,狠狠道:“我是谁不重要,你要怎么对他才重要!你不是想要他死吗?我偏不让你如愿!”

    赵承熹被他逼退两步,也死死盯着他,在他脸上搜索着,渐渐露出困惑的神情,“朕以前见过你不对,你姓顾你是顾曜的儿子?”

    顾云谦的五官柔和,更像他娘,但轮廓还是保留了顾曜的英挺。赵承熹细看之下,终于从记忆深处找到了那丝熟悉感,蓦然睁大了眼睛!

    顾云谦扯着嘴角冷笑,继续逼近,“不错,草民顾云谦,家父正是被你处死的太医院正顾曜!”

    赵承熹再退已到床边,他的向后撑着床边几,把上面摆着的一个茶盏打翻,跌落在地的碎瓷在静夜里发出很大的响声。

    这声音惊到一直守在院子里的福全,他在门口焦急万分,进去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里面怎么了?全公公,怎么不进去啊?”

    许知义自觉担任梁府的安全护卫工作,闻声赶来。却见福全只在门口团团转,问了一声就要往里走,被福全一把拉住了。

    “嘘!里面的是圣上,他让咱守着,你也别乱来。”福全面色凝重的把掌放到下巴处一划拉,做了个斩首的势,“没听着里面雷霆震怒吗!”

    “哦”许知义似懂非懂地与他一起站在廊下,都了伸长耳朵对着里面。

    这碎裂声音让赵承熹回神,他站直身子迎着顾云谦,也恶狠狠道:“早已被流放的乱臣贼子,竟然敢偷跑回来?我看你是嫌命长了!既然琼州也关不住你,那就去关外,给朕砌关墙吧!”

    顾云谦微微冷笑:“这次是什么罪名?冒犯?顶撞天颜?”

    “就凭你——”赵承熹怒斥,腕却被一只冰冷的拉住,“陛下,你不能咳咳!”

    赵承熹低头一看,梁毓正摇晃地撑着身子坐起,秀致的眉头皱着,显见身子仍是不适。

    他眼疾快的扶住梁毓,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缓着,口中却语气不善,“先生,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梁毓闭目缓着眼前大团的光晕,竭力平着喘息,弱声道:“他救了我。若没有他我早就是荒野间一把枯骨。”

    这话恰恰戳中赵承熹的痛处,被堵得哑口无言。他墨黑的眸子里满是痛楚,半晌才冷然道,“如今您回来了,京城里名医云集,我给您好生调理。他本是戴罪之身,该哪来的就回哪去!”

    梁毓离了赵承熹怀里,用撑着床板坐直,直直看着赵承熹。那目光好似腊月里檐下的冰棱,又尖又冷。他缓缓道,“陛下,帝王成就大业,却喜欢兔死狗烹。您是想让微臣跟您一样,也做个过河拆桥的人?”

    赵承熹脸色剧变,噌地站了起来,也瞪大眼睛看着梁毓,厉声喝道:“太傅这话,什么意思?!”

    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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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云谦:先生要被赵熹害死了!!

    何敬平: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外面一大票读者可不同意!

    承熹:先生你哪里找来到庸医,给我乱棍打出去!!

    梁毓:不行!我的人,我要护着!

    顾云谦、赵承熹:真是气死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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