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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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十九。

    九月十五,大夏朝的武举科考在京郊禁军大营校场进行。

    梁毓的马车驶进校场时,里面观摩的文官席位已经坐满了大半。他扶着福全的下了车,让他在外面凉棚候着,就往看台上走去。

    梁毓品阶高,沿途都有官员起身行礼。他留心看了下,果然是四品以上官员,大多都来看这个“热闹”了。自有引导官带着梁毓到了指定座位,竟然只离皇座一阶之隔。

    梁毓看着那还空着的皇座,心里一阵茫然。他虽然已从何敬平那里知道陛下的身体已无大碍,却仍不顾病体,执意要来参观武举考试,明面上的原因是,“我怎么也算是许知义的半个先生,不过是去给弟子助阵罢了。”

    顾云谦撇着眉毛冷笑道:“从来只听弟子考试归来,要拜见先生;第一次听,还要先生去给弟子助阵的。稀奇!”

    梁毓此时只好装聋作哑,拿过他端来的药,一口干了,赶紧披了外氅出门。

    然而此时他看着那空置的皇座,却不得不承认,自己主要是为了来看赵承熹的。只是为何要来看他呢?

    是担心他身体抱恙?还是担心他失了分寸,有违明君之道?亦或甚至暴虐成性,妄加杀戮?

    梁毓看着校场内缤纷跑马扬起的浮尘,觉得那尘土不但浮在眼前,也覆盖在他的心里——怎是一团乱麻了得。

    然而,当场外传来一声高唱:“陛下——驾到,起——!”

    梁毓与全场官员都起立肃身迎驾时,他并没有如其他官员一般低头俯首,而是急切的看向那挺拔的身影。

    梁毓一眼就看到那身着玄色衮服的熟悉身影,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是:他瘦了。那一刻,他心里终于烟尘散尽——他来这里,不过是为了亲眼看一看,陛下是否安好!

    赵承熹从步入校场开始,他的眼睛也直往梁毓的坐席搜寻,在看到位置上的人儿后,眼里飞快地闪过惊喜的微芒,才恋恋不舍地强行扭到旁边。他目不斜视地走过梁毓身边,身侧藏在宽大袍袖的握紧成拳,指甲深深扎到肉里去。

    赵承熹走到点将台前,拿起鼓槌用力三击鼓。咚咚咚三声鼓响后,司礼官高唱:“开——试——!”

    试子们从两边辕门顺序进场,在各个场地按科目比试起来。

    赵承熹缓步走回皇座。梁毓因常年吃药,对药味较为敏感,在陛下路过他身边时,闻到了极淡的药香。

    他的担忧又浮上心头,搅得心脏微微发紧。他忍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向皇帝倾身,礼仪周全地问道:“臣听闻陛下前些日子龙体不适,如今可大好了?”

    赵承熹微微颔首,和悦回道:“有劳太傅大人挂念,朕已无碍。不必担忧。”

    梁毓细看赵承熹,见他面容平静,无悲无喜,也摸不准他到底是在敷衍,还是真的无事了,只得抬行礼道:“如此甚好,臣也放心了。”罢转身退回座位上。

    如今场上比试的是策马飞箭。那策马飞驰的武举人们,也在他心里跑出一片兵荒马乱。

    梁毓心不在焉地看着场上马匹驰骋往来片刻,又听赵承熹问道:“先生近来身子可好些了?”

    梁毓忙转身应道:“多谢陛下垂询,已经大好了。不日即可上朝议事。”

    赵承熹看不出喜怒,淡淡地点了点头,“看来府上的人伺候得还周到。”

    梁毓心中一凛,觑着他的神色,心回道:“蒙陛下恩宠,那些都是陛下赐下的老人,一年多来,也用熟用惯了,人人都是尽心尽力。多谢陛下。”

    赵承熹眼眸一暗,勾着嘴角微微笑了笑,不再出声。

    梁毓心中苦笑,曾几何时,自己与赵承熹对话,也完全是公事公办的君臣套路,得体周到,疏离客气,硬邦邦、冷冰冰,若是写在纸上中规中矩,听在耳里却如冰块梗在心头。

    他看着校场里奔走的人影和纷扬的尘土,只觉得如他的心头一般纷乱。思虑片刻,再次开口:“陛下,微臣有话”

    “先生,我有话要”赵承熹同时开口。

    两人皆是一愣,同时闭了嘴。

    “先生您请。”

    “陛下您先请。”

    两人又是异口同声,这次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赵承熹执着衮服的宽大袍袖,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梁毓笑了笑,双交揖,做了个朝堂禀奏的十足姿势,在嘈杂的声音里开口道:“古语常云:一死一生,乃知交情,一贵一贱,交情始见。臣与顾云谦的交情起于患难,建于草莽。微臣病笃之时,是他几次救我于衰微。此恩臣不敢不记。”

    他觑着赵承熹的脸色,见他微微动容,才接着谨慎道:“臣应召回京,他千里送药;臣受困于湖广,他倾力照拂,他忧心臣病弱之躯,舍弃逍遥的日子,跟随进京。此人虽心直口快,确是谓之‘荣时招之始来,患时不招自来’的真友,挚友。”

    “真友,挚友?”赵承熹灵地抓住了关键词。

    外面天空的层云被风驱散,阳光终于无遮无拦地撒下来。

    皇帝压抑心头多日的乌云也似被阳光的利剑破开。他抓住椅子扶,身子往前探出,急切问道:“先生是把那顾云谦当做朋友?”

    “自然是的。”梁毓被问得莫名其妙。不当做朋友,难不成当学生吗?自己可没有这么大本事教出一个杏林高。

    “哈!原来如此。我以为”赵承熹心下乍喜,把后面的话咬在齿间,眼睛看着场上的武举子一箭射出,高声叫了一声“好!”

    旁边众官员看着那箭与靶心相距甚远,不知陛下这声欢呼,好从何来,也只得跟着高声附和。

    赵承熹等喧嚣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忙又问道:“那顾云谦又把您当做什么?”

    “?”梁毓的目光从场上收回,奇怪地看着赵承熹,“自然也是朋友啊。”

    赵承熹方知原来是自己误会先生了,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喜色。犹豫半晌,又期期艾艾地问道:“那先生又是把我当做”

    场下叫好声轰然而起,把赵承熹后面的声音湮没了。陛下抬眼看去,见一个举子在校场尽头兜着马回转,百步外的靶心正中三支羽箭呈标准的品字型紧密相挨。

    赵承熹细看了眼那举子,突然问道:“那个不就是先生府上的护院?叫什么阿义的?”

    梁毓也正鼓掌叫好,闻言转身,眉间是由衷的欢喜,“正是许知义。此人是湖州知州许明忠的堂弟,武艺了得,为人忠义耿直。陛下可以收在宫廷做个近身侍卫。”又想起欢呼声前陛下的问话,问道:“方才陛下要问什么?”

    “哦也没什么,”被这么一打岔,赵承熹再也拾不起那话头,支吾着道:“正是想问这个许知义的情形来着。”

    “这许家倒是一门忠义,许明忠为官清正廉明,其妻闵箐也是刚烈的奇女子。”梁毓想起年初赈灾之事,也颇感叹,“这位许知义更是忠肝义胆。就是,嗯”

    他想起在湖州许知义负荆请罪之事,也笑着摇头,“就是有时太过耿直了些。”

    赵承熹从程硕和郑观的回京述职里,大概了解些经过,也就笑笑不再纠结。

    他坐在梁毓上首,随从他的朝服衣襟上撩起腰间悬挂的压襟玉佩,用指缠绕着上面的流苏把玩,突然道:“先生把我的玉佩送了人,不该赔我一枚吗?”

    剧场:

    陛下:你弄丢了我的玉佩,你要赔我!

    先生:我其实是弄走了你一个人,就赔你一个人吧,你看许知义如何?

    陛下:赔人也行,我只要你!

    谦谦:你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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