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我是孝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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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元思带来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赵挚那边已‘人赃并获’, 抓到了当时和卢光宗一起失踪的下人,这些人精神状态普遍不怎么好,赵挚随便用点计, 一吓一诓, 他们就直接招出了卢慎。

    案件将有重大发展,众人哪还呆的住?

    祁言反应最快, 挥着胳膊跳着脚就往前冲:“走啊!案子马上就能破了!”

    温元思和宋采唐挂心案情, 自然跟上,卢慎么, 再不甘愿,已被擒住, 哪还敢有别的话?

    而且周遭这么多人,什么都太敏感,万一失言

    就得不偿失了。

    卢慎垂头丧气的跟着官府人员走,他身后下人不敢干别的——官府盯着呢, 只有跟着队伍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开, 很快消失在街巷,连句多的话都没有。

    别人没意见, 凌芊芊可是气歪了鼻子。

    她们正吵着架呢!

    还没完事呢!

    宋采唐竟然敢撂脸就走!

    还有那祁言——到底是她表哥还是谁!一句关心的话没有,笑脸都没给她一个!

    大家搭台子唱戏,好么, 你们走就走, 留下她一个, 让她如何自处, 丢不丢人,脸往哪放,她以后要怎么见人!

    凌芊芊在那跺着脸生气的时候,围观百姓们已经热闹开了。

    官府抓人,什么都没,但他们会自己想啊,越是没的,肯定越憋着大事呢!

    而且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任何时候,流言这东西跑的最快。

    卢光宗被杀,可怜,是好官,大家都同情,跟着跑去烧香的不少,但近几日,风声就难听了,越来越多的料爆出来了。

    卢光宗假仁似义,买官卖官,贪赃枉法,暗杀灭族,抢人秘技,什么坏事烂事他都干得出来,还和杀手组织有勾连

    起初,大家都是不信的,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抹黑卢光宗,但不知道哪蹦出来一堆证据,这几日在市井大肆流传,着这些不相信人的脸。

    样样都是真事,可查可考。

    所以

    “呵呵,一丘之貉!老子不是个东西,儿子也是没良心的,连亲爹都杀,一家子没出好人!漏底了吧,藏脏钱被发现了吧!”

    牛保山一向胆肥,不管时间地点,哪哪都敢卢家坏话,现在更是不会怕,面色膛红,声音扬的高高,让所有人都听的到。

    事实在前,人们似乎很难为卢光宗好话,只有几个受过卢光宗恩惠的,声嘀咕:“可卢大人是真的帮过我”

    “帮你个屁!”

    牛保山似乎喝了酒,一身酒气,大着舌头,什么都敢:“给你个恩惠,拿走你的大东西,这也叫帮?”

    “你们想一想,那老孙子帮你们前后,是不是让你们帮他别的了?”

    “最不要脸的就是这种人!”

    他晃着身子,捂着脸呜呜呜哭,哭的直酒嗝:“我那可怜的儿,要不是信了他,怎么会惨死老孙子算计人都不用刀,对你客气一下,笑一笑,随手帮一帮,你们就能哭着喊着自己把大堆好处送出去——”

    “蠢啊!”

    “愚民!都是愚民!”

    牛保山着话,身体沿着墙根滑到地上,头一歪,竟是醉死了过去。

    他睡了过去了,现场气氛却沉停,还在继续。

    慢慢的,有人回过味儿来,还真觉得哪里好像有点不对。

    “卢大人帮我保住店子,赶走了极品亲戚,两个月后建作坊要占点地,十分发愁,我正无比为报,想着自家那块地离的近,又不值几个钱,就送给他了,然后半年后,就有官府规划要占地,那作坊推了,官府补了好多钱。我当时以为只是凑巧,是我没那份福气”

    “我亲戚家二丫被强抢,是卢大人做保帮忙拉下,一家人感恩戴德,一个月后有个富家哥儿过来求了二丫走,当初看着是个好的,亲戚家也放心,后来二丫死了,请人看了看,是被折磨死的我那亲戚从来没想过找卢大人闹,只认为是自己倒霉,瞎了眼。”

    一句一句,这样的话越来多,猜测也就越来越多。

    “操!卢大人果然把咱们给骗了!”

    “他不是好人!”

    “他死了没准就是儿子干的,所以官府才抓他!”

    “老子白在卢家门前烧香了!”

    “不行,我要把面子找回来!”

    “我也去!”

    不知道气氛怎么起来的,又是怎么商量的,总之,最后结果是,大家气势恢弘,浩浩荡荡的往卢家走,要去砸卢家的门,把曾经的耻辱要回来。

    “还有这人命案——最后是卢慎干的!要是别人干的,咱们还得谢谢他,谢谢他帮忙扒皮!”

    “听案发地是王家酒馆——那是咱们的地盘,官府问话不一定配合,咱们就不一样了”

    “走,去找找看,是哪位义士这般威猛!”

    一群人气势起来非常快,凌芊芊还没来得及走出去,就被挤在了人群里。

    她的方向和这些人相反,被夹着带了好远。

    等好不容易挤出来,发现精心梳的发式乱了,衣服脏了,裙角不知道被哪个熊孩子摸上了黑黑的油手印,鞋子更是不能看,珍珠没了,刺绣一团黑

    凌芊芊气的直哭。

    这群刁民!

    讨厌的宋采唐!

    要不是这女人,她怎么会受这样的苦!

    哭完,凌芊芊狠狠瞪了眼瞎在外头,不知道过来救她的下人,捂着脸跑开。

    下人们一脸委屈,一切都是照凌芊芊安排,不让他们出现,现在出了意外,又怪他们得,今晚回去,一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一群百姓流水似的从街角撤离,最后只剩下罕无人迹的茶摊,墙角醉死的牛保山,以及悄悄沿着墙角走的甘志轩。

    甘志轩脸色有点白,用袖子草草擦了下额上的汗,避开热闹人群,转了个方向,绕了点远路,回家。

    一路上他眉头皱的很紧,似乎在思考什么极为要紧的事,颇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家,一推开门,母亲甘四娘正好在家。

    甘四娘听到门响,身体一颤,又一转,迅速往袖子里藏了什么,抹了抹眼睛,声音柔柔:“轩儿回来了。”

    甘志轩心情不好,一看到她这个样子就烦:“哭哭哭,你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有点正事没有!烦人!”

    喷完也不等甘四娘反应,甘志轩一甩袖子,就转去了自己房间。

    看着儿子背影,甘四娘眼泪掉的更凶。

    良久,她才红肿着眼睛,看着外面春光,轻轻一叹。

    “我知道你想过好日子但你不知道,怎样活才是真正的好日子”

    “娘不会让你受苦的”

    几句话,似是对甘志轩,又似是自言自语。

    卢慎被一路押送到西山匿人私宅,此期间,耷拉着脑袋,一句话没。从偶尔露出来的希冀眼神上看,他似乎还存有侥幸,希望一切只是误会,官府并没有抓到实证。

    可一到宅子里,看到赵挚面前跪着的几个人

    他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赵挚抬手了个响指,让宅里下人搬出三把椅子,分别给温元思,祁言和宋采唐坐,三根手指懒洋洋晃着茶盅,斜眼瞥了下卢慎,慢条斯理道:“吧,怎么回事?”

    大约因是皇室后裔,成长环境不一样,赵挚身上有股湟湟贵气,做什么动作都不会太难看,比如现在,随意窝在椅子上的动作由他做来,透着雅痞,还挺有味道。

    因参过军,戍过边,战验丰富,他身上又有股铁血气质,高大身材加成,让他有了种特殊的威仪感,一抬手,一投足都是气魄,心里有鬼的人一定会觉得害怕。

    比如卢慎。

    卢慎看到跪在地上的一群下人,已经什么都明白了,赵挚这么轻飘飘一问,于他而言份量极重,是极大的威胁!

    他不敢不。

    “是我是我将我父掳到这里来的。”

    他手指紧紧按在土里,吞了口口水:“他有钱我知道他有钱,我不心在他书房看到过一叠大面额的银票我不是不孝顺,他的就是他的,我想要什么,可以自己挣,我没想贪他什么,真的”

    “可今年考评过,我有机会争取一个早就眼馋的缺,就差点钱,用上我所有积蓄都不够,我就想求他支持一点只是拆借,我会还的!补了那个缺,我要什么没有?不过一点银子,转头就能挣到手!可他不给我”

    “他他没钱”

    “他怎么可能没钱就是不愿意给我!”

    “我求爷爷告奶奶,问亲朋好友借,想了不知道多少法子,还是差一点,就一点点,我问他借,他还没有!”

    “没有我就自己找”

    心中邪念一起,就压不住,卢慎把计划想清楚,前后捋顺,就着手准备了。

    “我装做同他吵架,气的他离开家以前常有这样的事,不会有人怀疑。这处宅子挂在我舅子媳妇的嫁妆里,实则是我家的,除非心腹,外人少有人知。我暗里花钱请了道上的人,将我父无声无息擒住送到这里,托他们消去所有痕迹再按计划翻遍家中各个角落,包括他的书房我翻的很心,也很仔细,但是一无所获。”

    “没办法,钱没拿到手,事情还是要平,眼看着时间已久,压不下去,我便按计划,找了官府报失踪,再见机行事”

    卢慎交待了所有绑走卢光宗的经过,包括细节。

    在赵挚厉声讯问中,他也承认了,有过虐待卢光宗的行为。

    “是我是让人了他,但那是我爹啊,我不敢重了坏了,后来没办法,就饿着他,想着饿坏了肯定会”

    “可钱对他就是那么重要,比我这个儿子重要多了,再怎么问,他都扛着没,要把钱带到棺材里!”

    卢慎着话,面目变的狰狞起来,言语间颇为愤恨:“我是他儿子,又不是他仇人!他挣那么多钱,还不是为了死了后留给我!我只不过要的早了点,还准了要还,可他就是不肯!”

    宋采唐看着卢慎交待,眉心紧紧蹙起。

    这话的

    委实一言难尽。

    各种给自己找理由,错的都是卢光宗这个爹,可他也不想想,他干出来的这些事,同他的话难道就不矛盾?

    纵使事后有些悔意,做这件事的时候,卢慎是坚决笃定的,还积极准备了很多。若事情重来一遍,他肯定还会这么做。

    人性,就是这么可怕。

    各种复杂情绪催着,卢慎一股脑把掳刑囚禁亲父的事实全部交待了。

    大约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卢慎擦了把汗,诚恳的看着赵挚,做最后的努力:“观察使大人,我的都是真的!我只想吓唬吓唬他,只想要点钱,并没有想弑父!我还是孝顺的!”

    “你看我对当官这么执着,为补缺下了那么大力气,怎么舍得离开?我爹要是死了,我就得丁忧,哪还能当官?我没那么蠢,真的,我不会杀我爹!”

    这番表现,别宋采唐,在场没一个看的顺眼的。

    卢慎唤卢光宗一直都是他他他,到最后,为自己争清白了,叫上爹了。

    如此可想,他对父亲的感情有多深。

    “而且我有不在场证明!”

    卢慎努力为自己辩驳:“他死那日,我从下午到第二天,都在府里和新纳的妾在房中我妻甚至还为此生气,闹了一场,您一问便知!”

    祁言手上扇子‘刷’一声开,遮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只见眉目冰冷:“你老婆,肯定向着你话,没有也得有啊,这个不能做证据!”

    “怎么就不行了?我老婆妾也是人啊!”卢慎十分紧张,仿佛特别害怕这些官员直接把他成凶手,“我那日要是没与妾厮混,怎么会顾不上这头的消息,让我爹跑出去还不管?观察使大人,你要信我啊!”

    赵挚看着他:“你这一切,都是为了作官?”

    卢慎用力点头:“是啊观察使大人,我只想做官,只想好好做官,并没有想杀人!”

    “可惜了。”

    赵挚的话意似乎很深,卢慎却并不明白,愣愣的看着赵挚。

    宋采唐叹了一声,为他解惑:“为官者,品行紧要,朝廷不会要不孝之人。”

    也就是,不管卢慎杀没杀人,有没有贪赃枉法,做更多更过分的事,在这个重视父权的封建社会,孝字当头,他敢掳刑囚禁亲父,只这一条,已经是大罪特罪,这辈子不可能做再做官了。

    “连我这个女子都明白的道理,怎么,卢大人不明白?”

    卢慎这下是真的瘫了,像死泥一样瘫倒在地。

    “我不能做官了?”

    他喉头微抖,一句话的非常艰难。

    赵挚颌首,声音铿锵有力:“是,你做不了了。”

    “啊————————”

    卢慎惨叫出声,似穷途末路的困兽,唇角沁出了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