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青是在家门口的卖部碰见战池的。

    一开始她只瞧见店门头前杵着个身材挺拔的背影，也没在意，懒洋洋的凑上去递钱给老板：“大爷，拿跟香蕉冰棍。”

    不经意一扭头。

    “怎么是你？”

    战池手里捏了一杯酸奶，有点不自然的侧脸朝她瞥了一眼，点了下下巴，权当是过招呼吸管凑去唇边又吸了一口酸奶。

    她大咧咧的剥着冰棍纸：“你不是来找我的吧？”

    对方半响才哼了一声：“路过，天太热，买点喝的。”

    于青看了一眼自家这弯弯曲曲的长胡同，能跑这旮旯里来买喝的，还真是不嫌麻烦。

    “真不是来找我的？”

    对方错开眼神，眼神粗略的把她从头到脚撸过一遍，浓眉敛了一下：“怎么晒成这副德性？”

    于青摸摸脸，嘿嘿一乐。

    在青岛玩了半个来月，天天介的下海泡着，早晚又忙着赶海，本来就不算白皙的皮肤给彻底晒成了个蜜枣色。

    “我这不刚从青岛回来嘛，去玩了几天，海边阳光太大了。你出去玩了吗？”

    战池收回视线又吸了一口酸奶。

    他当然知道海边阳光太大，女孩子的皮肤的确黑了，却黑的很匀称，呈现出一种熟透的麦穗的暗金色。她的头发也长长了，在脑后胡乱抓了个揪揪，穿着宽大的白色T和男孩样的短裤，领口有点大，露出玲珑的锁骨以及……一点点微不可查的曲线。

    他嗓子眼有点发紧，裤子口袋里那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的棱角抵在大腿上。

    他明明想是啊，我去了北戴河，我……我还带了些玩意回来，既然凑巧碰上了，你看看你喜欢不？

    可一团棉花塞在嗓子里，这句话怎么都吐不出来，憋了半天居然憋出来一句：“青岛好玩儿吗？”

    青岛他从到大去过不下20次，这问题太白痴了！

    谁知道对方眼睛一亮，好像终于碰到到可以倾诉的知己，兴奋的无以言表：“好玩啊！当然好玩！喏，你不忙吧？跟我来跟我来！”

    不由分于青拽了战池就往家走，大白天的，方萍和于成勇都去上班了，家里只落她一个。

    战池这是第一次迈进于青家院门，挺普通的院儿，院子不大，一半的灰砖铺地，另一半是鸡舍和种的几拢子大葱，屋檐下一株半大的石榴树，挂果的形势很不错，拳头大的石榴果皮已开始泛红。

    红砖的两间房半新不旧，一进屋凉风习习，一抬头原来是天花板上一顶绿色的吊扇正转的欢畅。

    于青还算懂点待客之道，从茶几的果盘上抓了只桃子往战池手里一塞：“吃桃，水桶里还冰着西瓜呢，待会给你切。”

    她引着他走过堂屋，到西侧的房间，行至房门口战池脚步顿了顿，如果他预感没错的话，这应该是她的卧室。

    她在前面含着冰棍，回头招呼：“进来呀。”

    她的房间很简单，一床一橱一桌，靠窗的写字台上一台风扇被她按了下开关，开始摇头晃脑。

    绿纱窗外就是那株亭亭玉立的石榴树，她朝他神秘的招招手，战池走上前去，看到窗台上排成一溜的贝壳。

    “都是赶海的时候我从海边捡的，好看吧？”

    她脸上一副等待赞美的神气，战池伸手拿了一个过来，其实就是很普通的贝壳，带些或多或少的花纹。

    如果叫他实话，他肯定不屑一顾，可是——

    他：“好看。”

    “是吧是吧？你喜欢哪个，我送你！”

    她这幅财大气粗的慷慨模样挺逗人，眼睛亮晶晶的直戳人心。

    他举了举手里现成的这个：“这个就挺好。”

    她大臂一挥：“送你！”

    战池把贝壳捏在手心里，抄去裤子口袋，掌心捏住那个四方盒子。

    她送了他贝壳，想当然的他也该回礼，这时候拿出来给她，应该不会太突兀吧？

    她弯腰拉开抽屉，宝贝的捧出一个玻璃瓶，玻璃瓶里也是几片贝壳几只海螺。但瓶子里被她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玻璃珠子，所以衬得格外五彩也格外珍重，被她显摆样的一举。

    “看，这是陈给我的。”

    方要抽出口袋的手一顿。

    “陈……？”

    “嗯，我们在海水浴场碰上的，他居然也在青岛！巧吧？实在是太有缘了！我们都一起赶海的，陈手气可好了，每天都能摸了好多螃蟹和虾，带回家去炸着吃，一口咬下去酥的呀！”

    他的脸慢慢转向她：“你是，这半个月在青岛，一直都和陈在一起？”

    “嗯，他二姨家在青岛，他去走亲戚嘛，我住我发亲戚家，俩家挨的不算远。他家里都表姐妹，女孩家爱漂亮不愿意老往海边跑，所以他愿意每天和我们一块玩儿。”

    他又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的那个玻璃瓶，虽然被扮的五颜六色，但里面装的贝壳其实和窗台上的一样普通。

    之所以被宝贝成这样，无外乎是因为那是：陈送的。

    果然连老天爷都帮他们。

    他看她捧着玻璃瓶脸放红光的样子，突然间意兴阑珊。

    那个方正的盒子从指尖又滑去了口袋。

    “没事我先走了。”

    她张手拦他：“别介啊，我还没给你切西瓜呢，你咱们也个把月不见了吧？花花咋样了？我好久没去看它了。”

    他想是啊，你在青岛和白脸玩的不亦乐乎，便是大雨夜里救回的花花也早抛去脑后了。

    “它挺好的。”

    话着人已经走了出去，人高腿长的，真要走一阵风一般，于青根本拦不住他。

    她哎哎在后面追着叫了几声，好不容易在门口追上，拉了把他的胳膊：“等你有空带我去看花花吧，话它是不是快生了？”

    花花是快生了，肚子涨的老大，几乎要走不动路，吃东西都是躺着喂去嘴边才成，而且现在嘴刁的只吃蛋黄，不肯吃蛋清。

    可他突然没了心情跟她这些。

    “再吧。”

    本来还算敏感的于青不知是因为心情太好还是怎得，完全没发现对方的异样，冲着他的背影喊过一声：“池，那我给你电话。”

    他连头也没回。

    一拐过弯，高大的少年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方正盒子，扬手狠狠扔了出去。

    他步子不停，目不斜视，任凭那方盒斜挂在一户人家门口的破鸡笼上——他一直走出去老远，到底又折了回来，站在鸡笼前，微吁了一口气。

    他望着那个方盒子，暗红色的，印着据是英伦风的格纹。

    便只是个盒子，他也挑了很久，久到老板都要主动来过问，他有些羞涩，想要个漂亮的包装。

    年轻的老板一副很了然的模样：“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他有点懵懂：“什么？”

    “你要送礼物给她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啊……”

    他第一次那么耐心的思索，脸红着形容，“和别人不太一样……喜欢穿最简单的衣服，可是，也蛮好看的……”

    最后老板为他选了这个红色格子的方正盒子，只要是有品位的女孩子都会喜欢，既不会太花俏，也不会过于素净。

    还有盒子里的东西。

    清癯修长的手指慢慢开盖子，里面一枚淡粉色的珍珠，光泽柔润，系着一根最简单的细细银链。

    这是他在偌大个石塘路市场搜寻了整整三天才找到的，最可心的一枚。

    比起许友松批发样撸回来的20多条珍珠项链，他这一颗的价格胜过他那20多条的一倍还多。

    他用光了身上所有的钱。

    为了它，他还生平头一回还价，因为报价超出太多，他只能硬着头皮学着许友松的样子拦腰斩一半，被卖家一口回绝。

    他也不啃声，双方对峙良久，再然后，卖家突然问了一句：“你是要送给女孩子吗？”

    “……”

    “送给喜欢的女孩。”

    卖家是个颇年轻的女人，望着他笑：“伙子，看在你这么帅的份上，你要是送给喜欢的女孩，我就卖给你。”

    “这么漂亮的珠子，只要女孩没有不喜欢的。你看，它还是粉色的，粉色的珍珠可是有寓意的，是可以招桃花的哦。”

    他涨红了脸，不是也不不是。

    年轻的女老板颇有耐心，一直在笑眯眯的等他的答案。

    最后的最后，高大而羞涩的少年终于伸手将这颗漂亮的珠子捏去手心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