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短短时间内突破练气的林苏瓷显然成为了四方门关注的重点对象。
林苏瓷屏气凝神,端站在林间树下,细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落在他身上,垂着的睫毛在眼下覆盖着一层阴影。
他手指间夹着一张黄色的符箓,警惕地竖着耳朵左右环顾。
林间风过沙沙,窸窣由远及近,午后的虫鸣伴随着远处雀上枝头的啁啾,是林苏瓷能分辨的最清晰的成分。
空气中,流淌过的灵气若隐若现,快得犹如一道线,闪电般抓不住的妖娆灵巧。
林苏瓷翕了翕鼻子,眯着眼按捺不动。
风卷起林苏瓷袖袂衣摆,猎猎于风,他巍然不动,数着自己脉搏的跳动,一点一点,慢慢扣着节奏。
林间穿风而过‘咻’的一声。
只在刹那间,林苏瓷动了,他手中的符箓随着他手指挥动化作一道火龙,瞬间吞噬眼前擦身而过的指大纸人。
一团火球落在地上,焰心扭动了几下,慢慢熄灭。
地上只剩下被烧的还剩指甲盖大的碎片。
林苏瓷弯腰拾了起来,拍了拍碎纸上的灰烬,笑眯眯举着碎纸朝东南方向摇了摇,语气不出的得意洋洋:“成功了!”
随着他的动作,藏在远处树后的宴柏深慢吞吞走了出来。
他的手指一招,林苏瓷手中的碎纸残片飞回他掌中,而后一股火焰彻底吞噬燃烧殆尽。
“不错。”
经过一个月的学习,一贯在教习中严厉的宴柏深终于夸了林苏瓷一次。
林苏瓷闻言,眼睛笑眯了,翘着尾巴摇来摇去,勉强压着兴奋,故作淡定:“也就这样吧,有天分的人就是这样没意思,学什么都太快,享受不到失败的乐趣。”
宴柏深颇为无语地看了林苏瓷一眼:“……”
林苏瓷嘚瑟了一番,又催促着:“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一个月的时间,让他学会了捕捉空气中灵气的动向,也学会了如何分析来自他人术法波动的痕迹,现在正处于一个捕捉自保的学习阶段,林苏瓷对此兴趣很大,积极得很。
他手里是回琏教他画的符箓,磕磕绊绊的符纸字痕也让效果大折扣,威力自然比不得他人,却很适合目前的教学使用。
林苏瓷手里抓了一把自己练习画的符箓,蝌蚪似的曲折画符笔迹在宴柏深眼中,简直惨不忍睹,他默默侧过头去,手指一摇,一张全新的纸片御灵出现在他手掌腾空旋转。
“疾——”
宴柏深放飞御灵,空气之中灵气波动越来越大,御灵哗哗卷起风浪,纸片轻巧在空气中来回盘旋,先飞身上空,而后消失在林间。
宴柏深抱臂靠着树干,默默看着眼前的林苏瓷。
他眼睛滴溜溜地跟着到处转,手中抓着符箓的姿势很警惕,头上的半月牙耳朵抖了抖,利用兽性的本能,在吸收分辨着来自外界的声音。
宴柏深看了会儿,目光被林苏瓷的腰吸引。
少年的身材还过于单薄,再加上林苏瓷随身带着的鱼干和补药丸,腰上紧紧勒着一条革带,勾勒出他窄窄的腰线。
风刮起了林苏瓷袖袂衣摆,他整个人在愈来愈强的风中,有种飘摇随风的孱弱感。
“哟嚯!”
宴柏深的目光一闪,缓缓抬头。
纤弱的犹如薄纸般的少年脸上挂着嘚瑟的笑,咧着嘴露出一排尖尖的白牙,冲着宴柏深挤眉弄眼。
“师兄师兄,我又抓到了!”
宴柏深这才发现,林苏瓷的手中符箓引燃了御灵纸片人,正在他掌心翻滚。
宴柏深的目光在林苏瓷嘴角张扬的笑容停顿了下,淡淡道:“继续。”
林间宽阔,林苏瓷腰上还挎着一叠符箓,来来回回跑了十多圈,各种不同的基础术法变着花儿练习,跑得浑身冒汗,脸颊红扑扑的。
林苏瓷汗流浃背的,硬是等到一叠符箓全部用完,才擦了擦汗,吐着热气朝宴柏深招招手:”师兄我们回去吃饭,饿死了。”
宴柏深颔首,走过来时,林苏瓷一把拽着他的袖子,下一步,立即顺着宴柏深的袖子往上拽。
“师兄你身上好凉快,真舒服。”
林苏瓷一边摸,一边整个人都贴上去了。
他热得整个人冒热气,偏生宴柏深就像是冰窖里捞出来的,衣角都带着寒气,对他而言无异于救命稻草,抓住了就放不开手。
宴柏深挣扎了下,没救出自己被捏变形了的袖子,对林苏瓷的厚脸皮的执着早有了解的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你变回原形。”
林苏瓷听话得很,立即摇身变作奶猫,吊在宴柏深袖子上荡秋千似的弹着腿儿,晃来晃去喵喵叫。
宴柏深习以为常收拾了林苏瓷的衣衫,把这只撒娇的猫崽往自己袖子里一揣。
林苏瓷坐在宴柏深袖子口,爪子抓着宽大的袖口,探出头,坐姿特别大爷款,嘴里头还超声道:“驾~~~”
袖子里的猫崽有多皮,宴柏深清清楚楚,更知道,这家伙精力有多旺盛,若是搭理了他,指不定还要被烦一路。饱受摧残的宴柏深很淡定的选择了忽略。
这会儿太阳西斜,橙色暖光铺在庭院,篱笆桩都染成了金色。
庭院里多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箱笼,阮灵鸪常坐的修法器的木墩上只有一个虚弱发光的残损片,一眼看去没有人,而声已经从隔壁的房间传到了篱笆桩外。
宴柏深拢袖而入,敞开着的门正对着他的位置,里头一个人眼尖看见了他,眼睛一亮,抬步快速走出来。
“大师兄——”
“嘘——”
宴柏深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下,朝来人示意。
跑出来的是个十来岁模样的半大少年,一身风尘仆仆,整个人唯有那双细长的眸燃着光彩。
少年被宴柏深的动作弄得有些迟疑,不由自主收了音,脚下也一僵,伸着脖子到处看,为什么要让他声些。
“大师兄,师弟回来了,带回来了好多灵石!哈哈哈,我们家骸鸣真厉害!”
不等钟离骸鸣找到不可发音的源泉,里头跑出来的蓝扯着嗓子大笑着,手里捧着亮晶晶的灵石,献宝似的朝宴柏深摊开。
宴柏深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蓝围着他大笑,在感觉到自己袖子动了动后,无奈闭了闭眸。
“唔?”
林苏瓷玩的太累,在宴柏深袖子里躺了一会儿就睡得东倒西歪,这会儿被笑声骤然惊醒,唆了唆口水,迷迷瞪瞪睁开眼,爪子扒拉着袖子口,茫然探出头。
庭院里围着宴柏深的,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熟悉的蓝,五师兄,还有一个,是一看见他,眸子瞪大了的少年。
那少年直勾勾盯着林苏瓷,目光中的诧异让他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想了想,心翼翼抬起一只爪子,友好的礼貌性摇了摇。
少年却没搭理他,一脸屈辱般对着宴柏深连声问道:“这只猫崽子哪里来的!大师兄您养的?您什么时候养这种软弱无用的玩意儿了?”
最后,他愤愤道:“我最不喜欢猫了!”
林苏瓷一听,哦豁,这个喊着大师兄的子,八成就是他没有见过的师兄,钟离骸鸣了。
不过……
他一脸深沉抬爪子摸了摸毛茸茸的下巴,若有所思。
这位师兄,好像不太友好啊。
“哎哎哎骸鸣,这是林苏瓷,咱们家新来的师弟,不是灵宠,你回来的突然没有来得及跟你,总之先个招呼啊。”
蓝赶紧着圆场。
林苏瓷想了想,这一家亲肯定不能搞分离,眼前的子看上去比他多了,那他这个表面弟弟实在哥哥,该包容些。
林苏瓷拍了拍袖子,踩着宴柏深恰到好处伸过来的手,扑通落地,摇身化形。
“六师兄。”
林苏瓷笑眯眯朝钟离骸鸣伸出友好之手。
钟离骸鸣翻了个白眼,对他的友好唯一的回应是气鼓鼓地转身就走。
林苏瓷眼睁睁看着这子倔强的背影消失,收回手,仰着头一脸惶然,声的有些令人心疼的胆怯:“柏深柏深,我讨人嫌么?”
宴柏深心跳一顿,目不转睛看着眼前抿唇忐忑的林苏瓷。
猫崽何曾露出过这么惶恐的模样?一贯笑嘻嘻的他,在面对别人毫无掩饰的嫌弃时,也会难过。
到底,还只是个幼崽……
宴柏深垂眸,刚刚心里升起的揶揄悄然消散,他难得温声细语道:“没有。”
“那……你喜欢我么,你们都喜欢我么?”林苏瓷的眸中已经含了一层水波,被泪水包围的眸子就像是浸染在湖底的翡翠,晶莹剔透。
不等宴柏深,蓝就拍着胸脯啪啪响:“当然喜欢你了!”
宴柏深也颔首:“别胡思乱想。”
林苏瓷捂着唇,声道:“所以,果然是他有问题对不对?”
宴柏深有些更不上这个反应:“……嗯?”
“人人都喜欢的我,唯独他不喜欢……”林苏瓷一脸真诚的担忧,眸中更是波光粼粼的同情,“六师兄真可怜,年纪,脑子就不好了。”
宴柏深:“……”差点忘了,这个东西,怎么是个肯服软势弱的。
大意了。
林苏瓷还充满无奈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谁让我是个博爱善良的好猫,以后见了他,总会多照拂他一二的,免得让他发现他异于常人的凄凉,从此生活在对自己否定的惶恐之中。”
宴柏深沉默片刻,认真道:“别去找他,就是你对他最大的善意。”
林苏瓷捂着胸口,一脸真挚:“大师兄,你不懂,看着年纪的孩子误入迷途,无法拯救对方与水火之中,我的这颗心会痛。”
“那你就痛着罢。”
头疼的宴柏深深知对方厉害,果断放弃与他的博弈,拎着猫崽子进屋。
新回来的师兄不喜欢林苏瓷,全程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林苏瓷搓着手,耷拉着眼皮上下量着对面侃侃而谈的师兄,嘴角勾起不太纯良的弧度。
不过他到底全程也没有做出什么事情来。
钟离骸鸣带回来了一千多灵石,全部上供给轻缶,而轻缶都没有留,直接分给了几个在场的弟子。就连林苏瓷,也在钟离骸鸣的白眼中分到了一百灵石。
灵石啊……林苏瓷扒拉着怀里一大堆的灵石,戳了戳身侧的宴柏深:“给你。”
他两手一摊,全部塞向宴柏深怀中。
宴柏深道:“你自己留着。”
“我留着又没有用。”林苏瓷还在给他努力塞,“放你这,如果有需要问你要就行了。”
宴柏深不知想到了什么,把他这一百灵石收了起来,而后对他道:“也好。”
次日清,还处于一贯睡眠时间的林苏瓷被宴柏深摇了起来,他眼睛困得都睁不开,睡意朦胧地扒着宴柏深的袖子埋下头。
“为什么叫我起来,还这么早,让我睡,我还要长身体……”
宴柏深铁石心肠把软绵绵的崽子穿戴起来,淡然道:“今日出门,不想去?”
林苏瓷趴在宴柏深身上,浑身骨头都跟退化了一样,还瘪着嘴闭着眼不肯动弹,一听宴柏深的话,浑身一震,瞪圆了眼:“……出门?!”
宴柏深定定看着他,猫崽已经兴奋地耳朵尾巴胡乱摇,眼睛里冒星星了。
他果然欢喜……
宴柏深起身:“你若不去就算……”
“去!!!!”
林苏瓷一个飞身扑到宴柏深背上,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举着手大声喊:“我要去去去去去!!!!”
还真是个……窜天猫。
背着猫崽的宴柏深目光一柔,抿唇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