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林苏瓷来这个世间已经快一年, 从未想到有一天,他还有受伤吐血的时候。
腥甜的血掠夺了他的嗅觉,他浑身找不到一点力气, 头脑中轰鸣不止, 耳鸣嗡嗡, 世间五感几乎消失, 他只觉轻飘飘的,好似又一次体会到,躺在病床上, 眼睁睁等待着自己生命消逝的感觉。
林苏瓷睁着眼, 眼前却什么也看不清。
他呼吸着, 却像是吸入不了空气, 胸肺憋的几欲炸裂。
完犊子了。
这才……哪到哪。
他的命, 就要这么交代出去了。
不甘心呐……
“呜嗯……”
林苏瓷身体一颤。
一股霸道的寒气从他手臂横冲直撞侵袭他整个身体, 本失去了支配的身体,在这一番冲撞之下, 疼痛与酸麻同时袭来, 林苏瓷的指尖, 颤巍巍动了动。
他听见耳边有许多声音。
“师弟!”
“伤得严重么?”
“快,我这里有……”
隐隐约约的, 林苏瓷好像没有听见他家饲主大人的声音。
过了不知道多久, 林苏瓷的睫毛动了动。
他虚弱地抬眸, 看见了紧紧抱着他的宴柏深的脸。
唔……
他家俊美的大师兄, 这会儿, 可不太好看。
脸色阴沉如墨欲滴,紧紧拧着的眉心间皆是山雨欲来的震怒。
林苏瓷耳中嗡鸣,只看见宴柏深的嘴张了张,好似了几个字,却一个音都没有听见。
他茫然地盯着宴柏深。
了什么?
他听不清啊。
宴柏深的手覆了上来,盖住他的眼睛。
须臾。
他掌心温热的温度带给林苏瓷暖暖的舒适。与此同时,身体的疼痛好似被一道屏障隔绝了开。
不痛了。
林苏瓷嗡鸣的耳终于恢复了正常,被寒气横冲直撞冲洗着的身体也渐渐找回了知觉。他躺倒在宴柏深的怀中,呼吸逐步稳定下来。
这时,他才有心思去想,刚刚发生了什么。
有人叫他的名字,他内伤吐血。
这个人是谁?
林苏瓷眉头微微皱起。
“金玉阁的彭升,一个金丹修士居然如此欺人,实在是有违道义!”
回琏飞快给林苏瓷身上贴着治疗符箓,一边咬牙切齿着。
这一次,他的话被林苏瓷听了个真。
他手指微微用力,扶着宴柏深的手腕。
“别动。”
宴柏深的声音终于传入了他耳中,沙哑,而饱含着一种令林苏瓷头皮发麻的阴郁。
林苏瓷僵硬着手。
怀抱着他的宴柏深缓缓松开覆盖在他眼睛上的手,而后低声道:“如何?”
林苏瓷知道,自家饲主这是在治疗他。
他感受了下,本来差点又一命呜呼的凄惨,这会儿,身体恢复了不,好像……
林苏瓷诧异不已。
为何他刚刚重伤吐血,这会儿身体就像是枯木逢春,充满了勃勃生机?
林苏瓷一翻身,果然轻轻松松恢复了力气,从宴柏深的怀中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我好像全好了?”林苏瓷茫然看着宴柏深。
宴柏深半跪在地上,还保持着刚刚抱着林苏瓷的姿势。
“嗯。”宴柏深量了他一眼,起身。
旁边回琏等人飞快交换了个眼神。
林苏瓷抹去嘴角的血丝。
天降威压,一个金丹修士对一个年幼弟子出手,彻底引起了百位弟子们的喧哗。
特别是,受伤的这个人,是之前在秘境中,揭露金玉阁黑暗手段的人。
看清楚那倒地的少年时,这些本就惶恐与竹摧草之事的弟子们,又惊又怒。
“金玉阁这是在杀人灭口么!”
“竹摧草之事怎么交代!”
“与玄心门联手请杀手又如何解释?!”
喧嚣,犹如一阵风,从前吹到后,点燃了这些弟子们躁动不安的心,纷纷围住了那从天而降的金玉阁修士。
“堂堂金丹前辈,对一个筑基弟子出手,安的什么心!”
“刚刚不都了么,秘密外泄,这是要杀人灭口了……”
“我们都知道了你们的秘密,莫不是要把我们全部斩杀?!”
“金玉阁欺人太甚!”
试炼弟子都才练气筑基的修为,实力弱,年纪,满心愤懑之时,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张口嚷嚷着,宣扬的到处都听得见。
那从天而降的中年男子满脸怒意,骤然被一群低阶弟子们围住,抬手御起剑意,亏得被旁边的干瘦男子一把拦住。
“万万不可!”
“这群无知儿,可该给些教训!”那彭升藐视着过百位修士弟子,言语之间,却是丝毫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站在前排的弟子眼尖,看见了那彭升动作。
若是靠着威压重伤林苏瓷,让大家看见了金玉阁的蛮横,那这个动作,彻底让其他弟子们看见了藏在蛮横之中的轻蔑。
蔑视所有人。
从他一个金丹修士的身上,就能看出,金玉阁,蔑视所有门派。
为首的几个首领弟子,又岂是愚笨之人,简简单单一句话,已然了解金玉阁的态度。
那么,竹摧草之事就不问便知。
这是故意勾害他们呢!
“速速通禀师门!”那为首的中算得上大宗弟子的,反应极快,高声道,“金玉阁暗藏祸心,恐我们性命难保!快请师门前来相助!”
出来历练的弟子,身上大都有与师门联系的法子,在大弟子们的带领下,纷纷捏碎木牌,发出了求救的讯号。
这一连串的动作来的太快,那彭升还未来得及反应,紫金琉胥门外,上空一片姹紫嫣红,金光璀璨,皆是各大门派的讯号烟花。
林苏瓷好了伤疤忘了痛,伸着脖子看了会儿,举起手噼里啪啦拍着巴掌:“厉害,第一次见到这种以一己之力,得罪几十个门派的壮举。”
原着之中,可没有这个人的出场。白菜得了镇境宝珠,胥门开,但是其中弟子并不知道竹摧草之事,金玉阁派来的弟子送走了他们,过了几天才发现镇境宝珠丢失,而那时,白菜已经又陷入了一个地下秘境之中。
林苏瓷左看右看,受伤之前还在招呼的白菜和舒长亦,这会儿在嘈杂的人群之中都看不见人。
怕不是……溜了。
算了,反正也和他们无关。
“金丹修士,该怎么啊……”蓝定定看着那被围在人群之中,已经露出两份诧异的彭升,喃喃自语。
“我们并肩子上,也不是不过。”钟离骸鸣摩挲着下巴,“欺负了我们家师弟,这是踩着我们的脸扇巴掌呢!”
“也是,反正有大师兄……”蓝话音未落,回琏重重捣了他一下,给他了一个警告的眼神。
三位师兄的机锋林苏瓷没有看到,他这会儿揉揉自己胸口,里头的疼痛已经彻底缓解,不疼了,就抓紧时间给饲主告状。
“柏深柏深,他欺负我!”
林苏瓷手一指那个彭升:“我什么时候能金丹,把他回来?!”
“金丹?”宴柏深抬起袖子,给林苏瓷把他嘴角残留的血迹一丝不苟擦拭了去,头也不抬,“还早。”
林苏瓷毫不气馁:“什么还早。你看我三个月就练气,九个月就筑基,那金丹岂不是就在眼前么!”
宴柏深低头看了看袖子沾染上的血丝,猩红,在他黑色的袖上暗沉。
“气不过?”
林苏瓷愤愤点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被人欺负了还不还手!”
宴柏深似乎勾了勾唇:“什么男子汉,就是个崽子。”
林苏瓷鼓起了腮帮子:“你不能因为我年纪,就不把我当做男子汉!我的这颗心,可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好。”
宴柏深拍了拍他的头:“想报复回去,你还早,但我,可以。”
林苏瓷立即拒绝:“别!我自己来!”
报仇这种事情,怎么能靠给饲主。
而且,他家饲主出面,那不就是等于门派出面了一样。那就不是个人私仇,指不定,要闹成大事。
林苏瓷立即道:“师兄,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谁的恩怨谁了结。我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反正,金玉阁也猖狂不了多久了。
大不了,他猥琐一点,痛落水狗。
英雄不问出处,报仇全看技术。
“你是我的猫,”宴柏深目光远远落在那彭升身上,语气淡淡。
回琏眸中有些忧虑:“师兄……”
宴柏深手中的剑在鞘中嗡鸣,跃跃欲出。
“柏深。”
林苏瓷真怕宴柏深真的帮他出面,闹大了,赶紧捂着他的剑,低声道:“正面和一个金丹修士,多没意思。万一受伤了,我岂不是要心疼了。”
浑身凛冽战意的宴柏深微微一怔,而后居然平复了些许战意,眸子落在林苏瓷身上,目光幽幽:“……哦?”
林苏瓷真诚道:“师兄你是天上月,手中玉,世间的珍宝我的心肝儿,怎么能和那种粗俗鄙陋看一眼都减寿的肥猪呢。相信我,我有更好的办法。”
宴柏深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他眸中依稀碎光闪烁,眉宇之间几分少有的愉悦清晰可见。
林苏瓷面不改色,还算继续夸下去。
“是啊大师兄,瓷的没错,更何况,你身受重伤,与金丹修士对上就太吃亏了。”
回琏满脸的不赞同。
林苏瓷满肚子的彩虹屁骤然消失,他微微一怔:“……什么?”
宴柏深飞快瞪了回琏一眼,含着两份警告。
而这时,林苏瓷可没有功夫去看回琏,他脑袋中有些乱,迟疑片刻,轻声道:“柏深,你……疼么?”
宴柏深似乎在叹气。
“你还疼么?”
他反问。
林苏瓷僵硬着摇头:“不疼了。”
从宴柏深伸手覆盖着他,那股子寒气与暖流冲击而来之后,他从重伤之中,就脱离了出来。
“嗯,”宴柏深的声音沉沉,“那我也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