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冷梅香?”
林苏瓷一脸茫然, 皱了皱鼻子闻了闻自己身上:“没有啊,你闻错了吧, 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梅花啊。”
宴柏深的目光略显幽深,他居高临下,细细量着林苏瓷。
被他压在身下的林苏瓷脸上的不解是丝毫不掺假,一头雾水,甚至有些被他吓到般的不安。
冷梅的香不浓郁,淡淡的在他鼻尖环绕,即使只那么一点,也让宴柏深心沉到底。
“你刚刚眯着时,梦到什么了?”
林苏瓷回忆了下,皱着眉头:“没有做梦吧,我就是眼睛闭了会儿, 你就叫我了。”
宴柏深沉默了。
他伸手触及林苏瓷的额头,释放出一股灵气。
游走一圈后, 宴柏深的脸色更不好了。
什么都没有。
他什么也看不见。
“柏深?”
林苏瓷心翼翼喊了声。
宴柏深翻身躺平, 单手攥着林苏瓷的手, 用力握住。
“没事, 睡吧。”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 听不出更多的情绪。
可越是这样,林苏瓷心里头越慌。
他家这位饲主大人的脾性,他也是知道几分的。如果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 他不会问题这种奇怪的问题。
那么, 他的身上肯定是有那股冷梅香的。
再加上宴柏深探索的动作, 莫不是怀疑,他刚刚的梦境有问题。
林苏瓷抱着头,努力回想了下。
只刚刚闭上眼不过瞬息,他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这个时候怎么也找不到一丝可疑的痕迹。
林苏瓷抿着唇。
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林苏瓷睡得迷迷糊糊的,一晚上半睡半醒,早上起了身,困得哈欠一个接着一个。
院子里早起的婉儿已经在被绳子拴着手的林止惜指点下,去厨房做了早膳来,白晴空双目下乌青明显,目光呆滞坐在凉亭里吹风,看见林苏瓷了,才勉强有了一点精神。
宴柏深今次的心情不太好,其他几人都有所察觉,吃早膳的时候,都尽力避开了与他的接触。
婉儿昨夜忙活了大半晚,把院子里那些尸体全部清理摆放整齐,洗去血污的院子,干干净净的和林止惜之前住的一样。
可也到底不一样。
手脚被一根绳子捆得不得动弹的林止惜靠着墙,一宿没有怎么睡的他唇色发白,嘴里不断絮叨着什么。
“在什么?”婉儿收拾了碗筷,路过林止惜的时候好奇瞄了他一眼。
林止惜根本没有搭理她。
白晴空走过来,检查了一下林止惜身上的绳子。
“没什么,他就是在背路。”
白晴空回头对坐在不远处的林苏瓷露出一个笑脸:“长亦有救了。他知道哪里有落单的林家人,带我去,就能求到救命药了。”
落单的林家人……
林苏瓷若有所思。
林止惜凉凉道:“我可不保证他会帮你。反正我们约定了,我把你找到人,你就给我签下主奴契约,老老实实当我奴隶还债。让我报仇出气。”
“行行行,没问题。”白晴空答应得很豪爽。
林止惜嘟囔了句什么。
林苏瓷脸皮一抽。
别人不知道,他还是很清楚的。白菜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无视一切契约的能力,什么主奴契约,哪怕用他心尖血来绘制,契约成立的那一刻,也只会对另外一个人生效,根本束缚不了白晴空。
林苏瓷无比怜爱扫了眼林止惜。
这子,明明好好再过段时间就能激发血缘,开万骨枯,从此不再是一个被践踏被囚禁的孽生子,有着他的大好未来。
可偏偏,一个细微的变动,让他的人生改写成现在这个惨淡的模样。
也是可怜了。
善良的猫崽摸出一条鱼干,和蔼地递给林止惜:“来,吃点东西吧。”
林止惜挣扎了下手:“那你放开我啊。”
林苏瓷招招手:“白,来给你未来的主人喂口口粮。”
许是得知眼前这个狠狠得罪过自己的家伙,再有不久就是自己的奴隶,可以任由他欺负报复回来,林止惜带着扭曲的笑,放平了心情,准许了白晴空的投喂。
给林止惜投喂了几条鱼干后,白晴空踟蹰了下,蹭到林苏瓷跟前:“星辰,你能不能问问你师兄,先想办法,先给他把修为压住。不然这么一直把人捆着不是个事。还要去见林家人呢。”
林苏瓷做了一个合格的传话筒,把话传给宴柏深。
宴柏深从芥子里摸出来一颗丹药,递给白晴空。
白晴空问都不问,直接捏着林止惜的嘴给他强行塞了进去。
“呜呜呜!”林止惜眼睛都瞪大了,却无法摆脱白晴空的力气,被迫吞咽了那颗药,呛过之后,林止惜破口大骂,“你没脑子么!什么东西都不问清楚给我塞?!毒|药毒死我了呢!”
“无所谓啊,”白晴空认真道,“反正你现在在我手上,还不是任我宰割。”
林止惜扭曲着脸,一时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吭哧吭哧了几下,磨着后牙槽:“你等着!”
“柏深,你给的什么?”林苏瓷也还未来得及问,这会儿见白晴空果断解开了林止惜的绳子,悄悄问宴柏深。
宴柏深淡然道:“解酒丸。”
“啊?”林苏瓷嘴角一抽,看着林止惜爬起来活动着手腕,好像看见了一场就在不远后的互殴。
宴柏深很不屑:“他们还不值得我浪费一颗药。”
林苏瓷拍起了巴掌:“……赞同。”
管他呢,反正要林止惜发现这颗药没有效果,他们也分道扬镳了。
只要祸害不到他,无所谓喽。
“林公子。”
婉儿可能是在场所有人中最有善心的一个人了,她很委婉道:“您家的修士,我们全杀了。”至于没有修为的下人,昨儿消除了记忆全部都送走了。
“……他们不是我家下人。”林止惜沉默了会儿,淡淡道,“都是看管我的狱卒罢了。”
“哎?”婉儿闻言大为不解。
那管事的,那些手下,那些人不是特别忠心耿耿的么,怎么林止惜称呼他们狱卒?
林苏瓷倒是知道一二。
林止惜被好心人救了是救了,却还在一些林家人的眼中存在一个影子。这样的一个孽生子,多为林家人不齿,别提认回家中,单纯他的存在,就让很多人坐立不安,恨不得他不存在过。
可是林家人到底还没有心狠到要了他的性命,任由好心人将他养大,等他入了武道,有了修为,就给他派来了许多的人,作为他的管事,手下,护院。
这些人,在日常生活中听命与他,却束缚着他。
看着他不许他离开这个院子半步,不许接触一切的林家人。
在院子里,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不会去在意。
如果不是林止惜觉醒了血脉,他怕是要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的院子中,终身不得外出。
林止惜扫了婉儿一眼,并未解答。他靠着吃下去的那颗不知道底细的药丸获得的自由来之不易,他还是很珍惜的。安静的站在那儿,假装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昨晚的那一场事故。
白晴空决定带着林止惜去找那个落单的林家人,而林苏瓷看完了这一场热闹,并不想卷入白晴空和林家之间,抬着手招了招,决定分道扬镳。
“你们要去哪里?”白晴空有些舍不得同行,特别是林苏瓷身后的那位师兄,有他在,白晴空起码不害怕有人会给他们队伍找事情。
林苏瓷很爽快的告诉他:“去虚度界,我要去找我师父,你要是忙完了,千万别来。”
主角走到哪哪哪都要出事,他可不想好好的日子过不安宁。
本来都带着一脸笑意算干脆接受林苏瓷的邀请的白晴空:“……”好像听错了哦?
“那正巧,我要找的人,也是从这里前往虚度界的途中,一起吧。”林止惜出言挽留。
这个决定来的莫名其妙,所有人都不理解。
林止惜阴沉沉看了眼白晴空:“我不是因为喜欢你们,不过是担心,没有你们来,这个装模作样的阴|毒人又对我下手!”
白晴空:“……我不是那样的人。”
“昨天晚上……”林止惜只了四个字,白晴空火烧屁股似的扑上去捂着他的嘴,“那是意外,意外!”
林苏瓷总觉着要是有这两个人,途中怕是热闹不断。
而先林苏瓷一步答应的,却是宴柏深。
“可。”
白晴空顿时哑火,扫了眼宴柏深。
“您……同意了?”
难道不该是林苏瓷同意之后去软磨硬泡么?
宴柏深目光落在林苏瓷身上,慢慢又转落在林止惜身上:“我也想,见识一下林家人。”
这和他之前全然没有兴趣的态度截然相反。
“柏深你怎么也有兴趣去看林家人?”林苏瓷笑眯眯道,“我也姓林啊,你看我不就行了嘛。”
宴柏深揉了揉猫崽的头顶,目光柔软了些:“要去……确定一些事情。”
既然他们绝对话语权的宴柏深都开了这个口,接下去的行程,就暂时还在一起走。
而有了这个深不见底的宴柏深在,林止惜不管有什么动作,都会顾忌三分,老实了许多。
从此地前往虚度界,要十天的路程。抵达林止惜知道的那位落单的林家人那里,则是四天时间。
宴柏深的御剑只带林苏瓷一人,婉儿自己趴在她的法器上,白晴空只能提溜着林止惜,踩着凌空剑。
凌空剑是上古神兵,身上有着太多的过往,已经形成了剑灵,被白晴空唤醒了。这是一把有着自我意识的剑,平日里还算给白晴空这位主人面子,可是这个时候,凌空剑全然不顾白晴空的面子,一别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神兵模样,拼命坠在后面,中间隔着婉儿,远远离开了宴柏深与林苏瓷的周围。
无论白晴空怎么加速,凌空剑都像是老牛拉破车,怎么也快不起来。
托了这把难得一怂的凌空剑的福,四天的时间,他们硬生生拖到了第五天。
这五天里,林止惜被白晴空折磨的很惨。
倒也不是白晴空对他身体做了什么,而是白晴空生怕林止惜这个唯一的希望跑了,把他看得牢牢的,任何时间都是目不转睛盯着他,哪怕是林止惜在嘘嘘的时候。
林止惜还没有被人这么盯着过,嘘嘘什么的都出不来,憋得身体难受,心里难受。五天下来,人沧桑了一大截,倒像是风流过度的虚空。
幸好,再拖,目的地还是不会变,五天时间的功夫,林止惜终于喊了停。
三把飞剑落在了一处竹林外边。
林止惜这会儿狼狈不堪,他不肯直接上门去,非要把自己拾掇干净整齐不可。
白晴空的衣服比他身量一些,穿不得。
林苏瓷看着两人拉拉扯扯了半天,都不耐烦了,敲了敲身侧手臂粗的毛竹:“我这里有他能穿的衣服。”
几个人目光都投向林苏瓷。
“我不是才给柏深做了几套衣服么,”林苏瓷话到一半,顶着林止惜骤然亮起的双目,慢条斯理接了句,“不过不给你。”
后半句话出来,旁边让人心惊的低气压才渐渐好转。
林苏瓷不着痕迹拍了拍自己胸口。
宴柏深嘴角一勾,伸手轻轻弹了弹林苏瓷的额头:“坏家伙。”
林苏瓷抱着他手嘿嘿一笑。
他们拉扯了半天,最终还是婉儿看不过去了,虎着脸掏出了针线,飞快飞针走线,把他身上那件衣服改了改,再扔了一个清净咒,干净整齐如新。
林止惜这才不闹了,重新梳了头,全身整齐了,才抬步走入那片竹林。
竹林里有阵法,林苏瓷如今不过刚入门,这里对他来就像是天罗地网。可他身边的宴柏深,却是天罗地网都要躲避的对象。
一路畅通无阻。
山间院,还有鸡鸣犬吠。
林苏瓷看得清清楚楚,林止惜的嘴角有了一抹笑容。这是他见到林止惜以来,他脸上出现的最具有人性的一次。
里面这个人,对林止惜很重要。
“阿叔!”
院外围着的一圈篱笆桩与四方门的院子有些像,林止惜疾步上前,推开了栅栏门,脸上还带着忐忑。
“阿叔,我是止惜,我带了几个人过来找您……”
林苏瓷看着林止惜推开栅栏门的背影骤然一僵。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
宴柏深微微蹙眉,伸手攥着林苏瓷的手:“别过去。”
林苏瓷一愣。
前面的白晴空跟在林止惜身后,上前两步:“你怎么不……”
他的话,也骤然断掉。
林苏瓷有种不好的预感。
眼前的林止惜背影开始颤抖,越颤越狠,脚下似乎踩到了石子,腿一软,直接摔到。
白晴空急忙去扶他,未曾扶住,一起栽倒在地。
堵着林苏瓷视线的两个背影消失的瞬间,林苏瓷看见栅栏门后,那片青石板院子里,空荡荡的地上,躺着一个人。
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