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东风(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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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信口调笑起来, 归菀整个人却好似魔怔了,不可以的, 她绝对不可以再怀上他的孩子, 可他这样频繁行事,她早晚会再度暗结珠胎, 不定,她腹骤然一缩,现在这里便不知不觉开始孕育着生命, 归菀到底还年幼,此刻被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吓得死死捂住了脸,再也抑制不住,两条腿开始胡乱去踢他:

    “你不要碰我!”

    晏清源脸色掠过一瞬的不豫,攥住她两个脚腕, 抵在自己胸前, 归菀登时羞愤要死, 再动弹不得,晏清源就这样一言不发笑吟吟看着她,这个姿势, 归菀很快觉得撑着的两臂发软,酸酸麻麻的, 整个人要往水里滑。

    倒怕淹死了她。

    “抱住我!”晏清源一勾手将她拉过来, 归菀惊呼之下,不禁环上了他脖间。晏清源略调整下姿势,托稳了。

    一时间, 归菀稍稍高于他,晏清源微仰面掐紧腰肢笑看她绷紧的面皮:“怎么不嚷了?”

    归菀蹙眉吸气,一手无力滑落下来,晏清源见她动也不动,整个身子僵得自己也毫无兴致可言,却还是低声笑了句:

    “总是这样笨。”

    稀里哗啦一阵,水淋淋的,他抱着她径直从浴桶出来,晏清源又往窝在颈肩里的归菀轻轻吐气。

    不知低语句什么,归菀将脸埋的更深了。

    水珠跌在青纱帐中,瞬间化开,归菀渐渐如水一样软下来,她怔怔看向晏清源:“送我一枝金步摇行吗?”可言语琉璃易碎,“我看……我看姊姊头上戴了一枝……”归菀去就他,迎合他,似有若无蹭着他,“很好看,我也想,想要一枝……”

    生涩的勾引,似乎极大地取悦了晏清源,他笑着答应了。

    烛光不知何时黯淡下来,夜阑人静,一室内,情海已散,晏清源翻身下榻,过来将灯罩取下,重新剪了灯花,很快,一切又都明亮起来。

    归菀头脑发晕,陷在被褥间仍兀自轻喘着,晏清源已端来一盏温茶,将她软透了的身子扶起,递到嘴边,这一回什么也没,知道她懂。

    就着他的手,归菀饮了几口,随即懒懒卧倒于枕间,晏清源撑起臂肘,归菀就被笼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勾起一缕青丝把弄,洞若观火地瞧着她:

    “怎么突然想起来要金要银了?”

    他清醒的就是快,归菀也立时清醒不少,心慌意乱中不由想去寻些什么东西,仿佛攥紧在掌间,才心安。不知扯住了什么,含混应道:

    “步摇金灿灿的,戴在发间,就好似一段骄阳,我以前没觉得它的美,那日在姊姊头上见了,只觉满眼生辉。”

    她的修辞太刻意,话也未免太啰嗦,晏清源一笑,目光平静,转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鬓发,身下人似要别过脸,可还是忍住不动,任由他收拾了。

    “大将军是不是觉得奢侈太过了?”等他动作一停,归菀心翼翼问道,晏清源眉头舒展,仿佛被春风吹拂一般醉人,揉着她的肩头: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是不知道,你要不要我呢?”

    归菀的思绪停滞了。

    她从长睫下悄悄看他一眼,那漆黑的眸子,一下又看到心里去了,归菀害怕地蜷起身子,一时无言相对,晏清源还在逗她,笑得意兴勃勃:

    “菀儿,到底要不要我?”

    烛光下,归菀的脸慢慢起了红晕,双唇翕动,嗫嚅一阵,到底一个字也没吐出来,晏清源便俯首嗅向她馨香的肩窝:

    “看来你不肯要啊?”

    归菀一个激灵,木木地直点头:“要,我要大将军的。”晏清源抬起头,捏住归菀柔润透亮的面颊:

    “大将军,”他短促笑了声,“叫的我心烦,换个叫法。”

    归菀摸不透他是不是真的心烦,面上明明还挂着笑的,她不太能确定地问他,忧忧郁郁的:

    “那,大将军想要我如何称呼?”

    记得他过自己连名带姓喊的那次,竟也有脸她没教养,归菀心底一阵忿忿,晏清源,他真是玷污了这几个字,既然晏清源肯定也不成,难道让她唤他一声郎君么?

    她只想骂他。

    他这个人,怎么无耻,归菀都不再意外的。

    见归菀脸皱成一团,晏清源笑了笑,拍拍她脑袋:“子惠思我,骞裳涉溱。”

    这叫什么话,明摆又是戏弄她,归菀裹了裹被衾,不算接,脑子一转,恍然明白过来,他的字,定是“子惠”了。归菀不愿同他这样亲密,装作不懂,略显茫然地看着他。

    “你又不蠢,日后就这么叫罢,或者阿惠也是可以的。”晏清源笑道,轻而易举就戳破了她,归菀脸上微红,委婉拒道:

    “我这么叫,不合规矩,请大将军不要为难我。”

    晏清源本也没当真,此刻倒有了兴致:“不合哪门子规矩,你怕什么,东柏堂里,你这么叫我,没有人知道的。”他重新靠近她,嗓音里充满了信手拈来的柔情,“菀儿,你忘了?这里我只养着你呢。”

    归菀登时就是一个寒噤。

    她是他养在东柏堂里的一个玩物。

    归菀骤然想起他无意带出的一句话,所谓腻了,是哪一层意思,她再次攥紧了手中扯的物件:

    “大将军,我……”

    余话未出,被晏清源伸出的一根手指压了回去,“喊我阿惠罢。”归菀迟疑一瞬,摇了摇头,晏清源倒没再逼她,“嗯”了声,“有话跟我?”他笑笑。

    可无论如何,归菀又问不出来了,只温声:“我累了,想歇息。”

    晏清源却瞄了一眼她手中的东西,轻轻给拽出来,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要抱着这个睡?就这么喜欢我的东西?”

    定神一看,是晏清源的亵裤,原来这半日她紧张之余攥起来的竟是这个,归菀羞得立刻拉过被褥,蒙上了眼睛。晏清源却欺上身来,将被褥扒开,整个人压住归菀,鼻息沉沉,扑在她面上:

    “不是要我么?”

    他离得近,眼睛里尽是星光璨璨。

    归菀不知如何回应,晏清源已经帮助她将两条手臂搭上了自己颈肩,就这么深深笑看着她:“我的好菀儿要我,我怎么会不给呢?”

    随之落下的吻,如春天里的一阵桃花雨。

    渐渐的,晏清源往下滑去了,归菀仍在巨大的晕眩中,只知道一双手定住了她的腰,他抬首冲自己笑了一下,双腿不觉被支起,贴近时,归菀惊得一个挺坐了起来:

    “你……”

    她难堪地不出话来,晏清源含笑不语,一掌将她重新按了下去。

    帕子不知何时裹挟到的枕旁,归菀又看见了粉蝶,目中一痛,动也不动,晏清源不由动作一停,见她走神又敷衍,便攥了下手,笑着:

    “忘了上一回么?不会的话,只抓着我就行了。”

    归菀恨自己竟很快明白他所指,他是有意的,有意将自己往漩涡深处推落,于是,归菀拿起帕子,哀而不伤地对晏清源:

    “我绣的,是蝶化庄生,大将军又怎么会懂?”

    原以为不过是闺阁那点少女心性,绣花绣虫,柳曲阑干的,儿女心肠。归菀如此一,晏清源稍觉诧异,两人目光交接一瞬,归菀还是错开了。

    晏清源拈过帕子,上上下下又瞧了一番,这才对她一笑:“怎么办,我是个粗人,没看出来,既然你给我听了,现下是明白了,蝶化庄生么?”

    他想了一想,捏捏归菀脸:“姑娘家,是觉得人世无常了?那下一块帕子,是不是要绣蕉绣鹿?该不是把自己当一只棘猴了?”

    末了的归菀目中顿时一冷,第一回同他针锋相对,尽管声音还是柔柔弱弱:“大将军怎知自己就不是?指不定也做着一场蕉鹿梦,人一旦做起梦,总是不自知的。”

    外头宵沉如水,霜华半纸,她这一字一句,都携着利器来的,晏清源见她反唇相讥,养气的功夫好,也不理会,轻“哦”一声,笑她:

    “照你所言,又是蝶化庄生,又是分鹿覆蕉,勘破生死了?”晏清源看她鼻间皱起的样子,分明可爱,那一缕秀发也调皮地缠上了眼睫,他给撩开,怕痒到归菀,“既然勘破生死,理应该得大自在,你还发什么万古愁?”

    罢在她樱唇上咬了一口,归菀嘤咛一声,不知怎的,一下就冒出句:“你才是棘猴子!”

    晏清源听得朗声大笑,点了点她额头:“好,我是,你不准再闹,以后也不要再绣什么蝶化庄生,比目鱼,并蒂莲,绣什么不好?嗯?”

    归菀一时愣住了,他不知的,比目鱼已被戳破了一只眼,并蒂莲也被折去了一枝花,什么都早已残缺。

    还在发痴思想着,晏清源已经细致地咬起她纤指,含在口里,笑吟吟望着她,归菀突然其来了个颤,头皮都麻了,她微微一偏脸:“不要这样……”

    晏清源把她脸摆正,爱怜地骂道:“混蛋,总是给我岔,不要这样,那就换个样好了。”

    他手底轻巧用力,就将归菀翻了过去,别着她脸,托起红唇的一霎,头一回觉得这乌发也碍事,拨开了,一阵馨香拂面,才原谅似的,覆上柔软的唇,含糊不清地:

    “等春天自会带你去漳河寻些野趣,毛诗的好处,你怕是还不知道……”

    归菀听得混混沌沌,根本无暇去辨其间含义,知道眼下是逃不过,忍着羞耻,点了点头,最后再一次挣出那句:

    “我要金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