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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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的初吻。”

    “对不起。”

    谢平宁撑着机车的车把,低头,盯着机车上亮着紫色光的油表,沉声跟后座的曾贝道歉。

    曾贝埋着头,也不回话,叫人不明不白,不知她心里是已原谅,还是仍在记恨着他。

    过了会儿,才听见她的声音从身后再度传来:“……和我的第二次被吻。”

    他吻了她两回。

    因此谢平宁又道了声歉。

    果然受感性驱使的一切,都是不可控的。

    尤其碰上曾贝,对于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什么,他都颇感无力。

    烟花大典结束,隔好久,才闻到鹅銮鼻那边传来的一阵刺鼻硝_灰味道,但经海风吹散,又似乎没那么难闻。

    夜风掺着咸涩的海水,吹过海岸公路一侧类树的草丛,叶面相撞摩擦,发出沙沙声响。

    谢平宁启唇,刚想叫她的名字,却在草木摇曳声里,听见后座传来的她的声啜泣。

    大概哭了有一会儿了,因为他惊异回头去看她时,她哭得脸颊都微微泛红。

    “曾贝……”

    她用夹着哭腔的声音轻轻答应:“嗯。”

    还愿意理他,不像在生他的气。

    可他满肚子话到嘴边,又成了抱歉,歉疚着:“对不起,我……”

    “平叔,”她开口,截断了他后续的话,声音却含着哽咽,“你那晚同我们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她的是七夕晚会那夜,一桌盛满浓香果酒的玻璃杯,和四个人带着夏日温度的真心话。

    他安静了会儿,点头回答:“是。”

    她吸了吸鼻子,又问:“两句都是?”

    “嗯。”

    听见他的回答,她心里有些发颤,莫名的紧张感,不知来自何处。

    顿了片刻,她问:“所以……你到底是喜欢CC,还是——”

    他为她化解尴尬,没让她出后面半句,而是直接接过,回她:

    “两句都是真话,但两句里都没有陈。”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她摇了摇头。

    不知道,也不确定。她清楚自己性格是两个极端,太过孤傲,但也有着非正常一面——过度自卑。

    因此不敢承认,他的一吻,是出于喜欢她。宁肯,是烟花太美好,让他没忍住。

    直至此刻,她都认为,他那晚的不是她。

    但此时他不是陈,她都能想到刘宇岩头上,也不敢承认,他的,就是她自己。

    谢平宁再次感到无力。他低低叹息了声,后出声:“我只是以为,你对我,也是同样的,所以才做了那么不礼貌的行为。”

    吻了她,

    还是两次。

    曾贝没话。

    默然了片刻,他:“是我太冲动了。”

    一路再无话。

    机车疾速从垦丁与屏东交界,风驰电掣开回鹅銮鼻公园。

    刘宇岩和陈已经在栈桥看着原本是人山人海的公园,渐渐变成稀稀零零几人,闲谈的话题也跟着人来人往,换了一个又一个。

    最后一个话题,刘宇岩提到那晚,他没能听清的平叔出的真心话。

    “……所以那天晚上,你问平叔他喜欢的人在不在,他到底怎么回答的啊?”

    陈扶着栈桥阑干,右脚脚尖提溜方跟凉拖,半歪着头,将被风吹乱的长发揽在一边肩头,没有立即回答刘宇岩的问题。

    而是望着远方的暗蓝色的天空,思考了会儿,才:“他,那个人不在。”

    “不在?”刘宇岩松一口气,“我总觉得他的是在,还害我担心好久。”

    “你担心什么?”陈不解。

    “我担心……平叔喜欢陈姐你啊。”后半句他话声降低了下去,语气里听着还带几分不好意思。

    “喜欢我?”陈笑,“怎么可能,我才来垦丁几天啊,跟他都不熟。”

    笑完,她又奇怪,“怎么平叔喜欢的人,就不能是贝贝吗?”

    “曾贝壳?”刘宇岩仿佛听到一件天大的笑话,“平叔会喜欢她?不可能的好吧。”

    陈刚想反驳他,回头就看见曾贝和谢平宁一前一后从入口向他们走来。

    陈拉住他,指了指两人的位置,:“——他们来了。”

    刘宇岩哦了声,一边举手,向平叔示意他们在的位置。

    曾贝先一步,朝陈跑过来。

    陈注意到,她脸红红的,眼圈周围也染一层淡淡的红,跟哭过差不多。

    陈等她靠近,有些惊讶地,眼睛扫过她,又扫过她后面的谢平宁,问:“你们?”

    曾贝拉住她,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将机车还了之后,四人很快坐上回野原的车。

    刘宇岩坐回了副驾位,手舞足蹈地,在前面跟谢平宁聊着烟花大典上看见的各种形状的烟花,以及烟花形成背后的原理。

    曾贝折腾了一天,身心俱疲,头靠着冰凉的车窗玻璃,还随着汽车开过乡间并不平整的颠簸道路,身体一抖一抖。

    后座没开车灯,漆黑一片。

    陈在黑暗里,量身边坐着的曾贝,有些戏谑,凑近,往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曾贝吃痛,倒吸一口气,但没喊出声,只是在一片黑色里瞪着她,还压低声音,问:“你干嘛?”

    陈笑了笑,从包里拿出手机来字,在备忘上敲下一行,亮给曾贝看,上面写的是:

    “老实交代,你跟他怎么回事?”

    曾贝别扭转开脸,不看她,声:“什么也没有。”

    陈看她这副表情,愈发不相信,在座位下,拿脚轻轻踢了踢她的腿,勒令她:“快!不然我直接问他了啊。”

    曾贝没辙,夺过她手里的手机,慢吞吞下一行字,然后又按了锁屏,扔回给她。

    陈解了锁来看,看完一脸不可思议,又往曾贝的位置挪近几分,声音悄悄,却压抑不住激动,:“他居然还亲你了,妈呀,这进展也太快了吧,好刺激噢。”

    曾贝声辩解:“一点也不刺激好吗?”

    ……好吧,还是有点刺激的。

    啊啊啊那可是她的初吻啊——她死了。

    刘宇岩听到后座的一点动静,扭头,好奇问:“你们俩躲后边嘀咕什么?”

    “不关你事。”陈将他脸推开,一面又继续问曾贝:“他怎么跟你的?讲讲过程啊。”

    “什么?”

    “喜欢你啊。”

    曾贝在黑暗里红了红脸,但幸好陈看不见,她还能假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腔调,很是坦然地回答:“就那样的。”

    陈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急切想知道后续,追问:“那你呢,你怎么回应的?”

    “我……”镇定装不下去了,她结巴了一下,“我没给他回应。”

    回到别墅,爷爷奶奶已从高雄回来许久,并且早已进入梦乡。

    不能老人家作息有多规律,毕竟现在时间已经快接近一点。

    她先洗过澡,回房间时,才听见谢平宁从房间出来。然后又听他开了浴室的门,大概是在放走她淋浴制造的白色热雾,过了会儿,才有他拿衣服进去的动静传来。

    其间,两人没再过一句话,即便他们是三时前,才有过两吻的关系。

    他洗澡的时间,比起她的,不算很长。

    出来时,曾贝隔墙听见他开门关门,以及又不知从哪里抓了一条毛巾,擦头发的声音。

    再后面,就彻底没了动静。没听见火机叩响;也没听见,他拍亮桌灯,在书桌后,敲键盘的啪嗒声。

    她换下白色蕾丝内衣,隔一段距离扔进放在窗下的衣筐里。又在床边站了会儿,无声叹了好几口气。

    好想跟人讲话啊。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人仰倒在只能容纳下她一人的床面,有故意调低高度的空调冷风朝她吹来。

    渴望从未如此迫切,最后变成——诚实的,好想跟他讲话。

    突然,从隔壁传来两声短促的敲击桌面的声音——这是他们的暗号,提示对方,接下来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扰民举动会发生。

    上一次,他敲桌,是提醒她,他要抽烟。

    这一次,敲击声停后,他开始话:“曾贝,我还是要跟你道歉。”

    “如果你觉得,我所做的一切有扰到你的正常生活,甚至让你讨厌,那你就敲两下床头,我可以明天回北京,再不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可如果……你也是跟我一样的心情,那你就敲三声。”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无视我这段话。”他停了会儿,“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答案。”

    曾贝揪着被子慢慢起身,坐在床上,沉思犹豫许久。

    然后,她屈起手指,叩响在木制床头。

    一次,

    两次,

    ……三次。

    第三次之后,她又多敲了一下。

    她的声音,在最后一次敲击声落下后,回响在空远的阁楼。

    她:“平叔,我比你想象的那种喜欢你,还要再多一点。”

    所以三声过后,她要送他第四声。

    “之所以,没有在海边跟你坦白,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喜欢我,事情会变得有点麻烦。”她唔了声,“我只是怕你会为难。”

    毕竟他们之间隔着十四年,隔着她是他老师的孙女,而她还喊他一声平叔。

    但她从读杜丽娘柳三郎的故事长大的,对于世俗禁锢,和揭露在众人眼下的羞窘和不看好,她都再熟悉不过。

    可她一向又是将这些东西看得极轻的。

    她不愿她的良辰美景都付那般断井残垣,所以,想什么便要,该爱时,她便要坦坦荡荡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