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璐猛然回头，正好对上屋主人惊愕的双眼。

    气氛凝滞了那么几秒钟，然后屋主人发出了一声郁闷的低呼：“你怎么又来了！？”

    黎璐问道：“阿捷是不是出事了！？生病了！？”

    对方在那一瞬间明显惊了一下，却很快反应过来，道：“你这女人怎么回事！？分个手而已，你就诅咒人家生病出事！？”

    南君凉扫了他一眼，正好和他视线相对。屋主人在那一瞬间就惊了一下，只觉得这俊美少年的眼睛里带着一股“我什么都知道”的意味。

    他吓了一跳，问道：“这两个是谁？你带他们来干什么？”

    南君凉便主动道：“我们是来帮忙的。比如，帮黎姐找到她男朋友，确认他现在的死活，以及这个……”他举起了黎璐的手机，“一直回复她短信的聊天机器人到底是谁的手笔，是谁在运作。”

    话到这个地步，葛龄启要是继续死鸭子嘴硬，恐怕也没什么用处了。他瞪了南君凉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们这些破孩，怎么这么喜欢多管闲事！？”

    他话不客气，晏希珉听着像在骂人，就立刻反怼道：“你不多管闲事，你干嘛插手人家情侣之间的事情？”

    葛龄启噎住。

    晏希珉暂时占了优势，便趁胜追击，发出一声冷哼。

    葛龄启没有办法，看着那个咬着嘴唇表情倔强的黎璐，到底还是认了输，道：“进来吧。”

    之后他进了屋，先扫了一眼电脑上的程序信息，看到这段时间发送和接收到的信息，大致倒是明白了南君凉识破这段程序的手段，顿时脸色相当难看。

    但是事已至此，再矢口否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葛龄启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选项，道：“没错，这段时间确实都是我写的程序在回复你……你现在知道了，然后呢？”

    黎璐道：“……不是你。”

    葛龄启愣了一下。

    黎璐道：“之前发的那些信息，不是什么人都得出来的话。我不会认不出杨捷的语气，他也不会觉得随随便便谁什么我都会相信……不一样的。”

    葛龄启听了，沉默半晌，发出了一声叹息：“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追根到底呢？有些事情，太过追根到底不会有什么好处。实话，杨捷算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最聪明最通透的一个了……他做出的决定自然有他自己的用意。”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听他的安排吗？”

    黎璐道：“是，他比我聪明！我不否认这一点，所以以前很多时候，他什么，我都听了。但我也是有感情的人，我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感情，以前我听他的，是因为我觉得他是对的，或者是感情上我愿意配合他……可是，只有这一次……并不是可以配合的事情。”

    葛龄启道：“就算……知道了真相反而会让你觉得痛苦？”

    黎璐道：“真相也许会让我觉得痛苦，不管知道不知道，痛苦就在那里，迟早必须去接收。但是……怎么对待和处理它，是我最后能够做的选择……不要连这样的权利都给我剥夺走。”

    话到这份上，葛龄启竟然觉得自己被黎璐服了。

    真不可思议。

    在他的印象中，黎璐并不是能出这番话的人。

    黎璐也是经历了一番心理变化的。

    这半个月来，她绝望过，挣扎过，痛苦过，动摇过。如果父母是一个人幼年时的依靠，那爱人就是成年后一生的依靠。

    她这段时间的仓皇无措，未必就于失怙的孩童。

    可她毕竟不是孩童。

    成年人的承受能力终究是好过孩子的。或者她也已经经历过成人世界的许多无奈，所以学会了即使不愿意，也要做出有责任心的选择。

    伴侣与亲子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不是单方面的依靠，而是相互的。

    不过虽然已经被揭穿，葛龄启却比预想中固执许多，磨磨蹭蹭地就是不肯告诉黎璐杨捷现在的情况，也不肯带她去见本人。

    南君凉对于这个情况也比较苦恼——他一向高冷惯了，是不怎么擅长强迫别人的类型。

    但人总也会有第一次。南君凉觉得自己也应该学会适应这社会，学会应对各种各样的情况。所以他想了想，尝试着服葛龄启，道：“杨捷可能真的很厉害，但是他到底也还只是个人。只要是人都有可能受感情驱使，何况他现在面对的事情，也可能是他以前从来没有过经验的。你真的就那么确定，他的计划实施了之后，自己不会后悔？不会痛苦？”

    葛龄启显然自己对于这件事也十分矛盾，所以听南君凉这么，半晌没有话，许久才道：“不过怎么样，老子答应过他的事情，总是要做到的！”

    南君凉道：“守诺确实很重要，但古人都知道事急从权呢。你真的觉得……守诺比让他们见面还重要？”

    葛龄启半晌没话，可能也是在挣扎。

    晏希珉等得不耐烦，道：“你这人怎么……”

    南君凉立刻制止：“晏希珉！”

    晏希珉愣了一下。

    南君凉稍微放低了声调，道：“你先别话好吗？”

    晏希珉被他叫停肯定是不开心的，但是南君凉难得用这么柔婉的如同央求一般的语气对他话，他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竟不由自主地真的闭上了嘴。

    南君凉又转头对葛龄启道：“要不这样，你个电话，跟杨捷商量一下。不管怎么样，黎姐已经知道了真相，而且态度已经在这里，即使你们继续瞒着她也没有了原本的意义。你就个电话问一问杨捷，愿不愿意让黎姐去见他吧。这应该不算是你不守诺。”

    葛龄启想了想，总算是答应了。

    他走到一旁，在离四人有点距离的地方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对面有人接了，但显然不是杨捷本人，葛龄启询问了一下杨捷的情况，又让对方转告他完了给自己回个电话。

    挂了电话之后，葛龄启表示知道对方的回复估计还要有一段时间，他对黎璐道：“他可能不能马上给我回电话。光在这儿等着也不合适，要不黎璐你先回去，等我跟杨捷商量过之后，再把结果告诉你？”

    黎璐现在哪还有心思管别的事情，恨不得下一秒就飞到杨捷身边去，自然是不乐意。她刚了一句“我在这里等——”就被南君凉拉了一下袖子。黎璐回头看他，却见南君凉对她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然后道：“那我们先回去。”

    黎璐还想挣扎，却听南君凉道：“相信我。”

    黎璐本来就不是很强势的人，南君凉今天也确实表现得很可靠。听他这么，黎璐绷紧的神经顿时也放松了一些，道：“好吧。”

    出了葛龄启的公寓，南君凉当然不是真的算就这么回去等着葛龄启的消息。要是万一对方和杨捷商量过后决定还是不见黎璐，那他们不是白费了这么多功夫？

    他才没这么消极。

    一出了区，还没等一直欲言又止的黎璐开口询问，南君凉就停了下来，伸手拿出了手机。黎璐还以为他有信息，顿时把话咽了回去，算等他回复完再问，只是扫一眼之后，却发现南君凉在看什么网页。

    她忍不住有点烦躁，道：“南哥……”

    南君凉道：“找到了！他在省医院！刚才那人拨的是省医院住院部的电话！”

    黎璐懵了一下，然后才露出惊愕的表情：“南哥你怎么看到电话号码……”

    既然有个直播系统，当然就要学着全方面运用起来。葛龄启拨电话的时候，大概很笃定那个方位他们不可能看到电话号码，加上他是直接从通讯录上调取号码，南君凉就算是想从细微动作猜测号码也很困难。

    可惜他怎么也不可能猜到还有立体空间直播这种东西。观众只要随便转一下视角，就能轻易地看到直播覆盖区域的每个角落。在葛龄启拨号的时候，弹幕已经很不客气地直接把号码贴了上来，省下了南君凉许多力气。

    只要知道对方现在的具体位置，就算是一间一间病房闯过去，也能找到杨捷本人。

    南君凉信心满满地带着黎璐车到了医院。

    杨捷做完检查，听到了护士的通知，就转头给葛龄启回了个电话。虽然葛龄启已经尽量用词婉转了，但还是引起了杨捷十分严重的情绪波动，一瞬间让他呼吸困难。

    许久之后，他尽量使自己缓和过来，却听到一声开门声，然后就见黎璐站在了门口，红着眼，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他以为她会哭，结果她却在摆了那一张要哭的表情许久之后，咬了咬嘴唇，十分艰难但是坚定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个微笑镇住了杨捷。

    他以前最怕看到她哭。记得初中的时候，有次她被一个被她当做是好朋友的女生欺负了，哭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杨捷在旁边只觉得手足无措，浑身僵硬，恨不得出去跟欺负她的女生一架。

    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看到黎璐笑的时候，会和看到她哭的时候一样难受。

    黎璐看着他，本该会哭的她没有哭，反而走了过来，抱住了杨捷，道：“阿捷，我已经不是孩子，你为什么不多依靠我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