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南君凉的目光比较复杂。如果撇除黎璐这个关系，南君凉大概也算是个聪明的后辈，可是眼看着黎璐对她了那么多的南君凉信任非常，杨捷还是有点笑不出来。

    他其实很担心黎璐，并不仅仅只是担心她心理上承受不住，还担心自己死后黎璐会不会被坏男人骗，还会不会有人像他这样爱她——事实上，杨捷不管从感情上还是理性上，都认为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青梅竹马的感情，又怎么会是任何一个甲乙丙丁能比得上的呢？

    但人生就是这样，留不下太过美好的感情。如果一个人过得太过顺心遂意，那么难免就会出现一些内因或者外因，来破这一份完满。

    他被悲怆所拥抱，对死亡的痛苦反而有些看淡，反而是离别与牺牲感盖过了其它所有。可是当这种单方面的牺牲意识被南君凉的横插一脚破，人间的纷杂意象重新涌入脑中，却是那些杂乱的，自私的情绪开始重新占据上风。

    ——如果他就这样走了，真的就不会有人代替他占据黎璐心中的地位吗？

    ——若真有这么一个人，他真的能甘心吗？

    ——若没有这么一个人，他又会因此放心吗？

    ——而最可怕的无非是……有那个一个人取代了他在黎璐心中的地位，却并不像自己一样珍重她，喜欢她，保护她。

    光想想就觉得心脏要开始再次造反。

    因为这个原因，杨捷反而重新燃起了求生欲。在这一点上，他反省了自己，且觉得可笑。是不是人可以为了别人而牺牲，却只能为了自己活着？他明明那么深爱黎璐，却没有勇气为了她而努力活着，反而是占有欲和失去她的恐惧给他带来了垂死挣扎到最后一刻的勇气……其实这更像是一种讽刺。

    杨捷向南君凉道了谢。

    在南君凉看来，黎璐这位青梅竹马的男朋友可比他的朋友葛龄启要心思深沉多了。按理来，自己破坏了对方的计划，不管是不是出于好意，自控能力若不是太强的人多少都会感到有点不舒服。但是杨捷却一点也没表现出不快，反而看上去十分诚恳地对南君凉道了歉，还主动表示自己太过自负，做出了自以为是的决定，多谢他帮助了黎璐。

    他当时就觉得这人不能得罪。

    好在他也没有什么可以得罪对方的。

    临走的时候，黎璐送了他一些点心和一本书。他看到那本书的时候愣了一愣——那竟然是一本童话书，黎璐有点不好意思地表示，这是她自己创作的童话，南君凉可以送给亲戚家的弟弟妹妹看。

    南君凉看了一眼，发现童话的题目叫做《蝴蝶》，作者的笔名叫做百俪可可，心想这大姐姐可是比外表看上去有童心多了。

    他把书带回了家。

    因为观众的喜好原因，南君凉在去见黎璐他们的时候并没有开直播。老实他觉得这种情况挺讨厌的……直播间的人数几乎每次都在增多，相应来对直播内容挑挑拣拣的人也变多了，南君凉一点也不擅长这个，众口难调，总难免有人觉得不满意，这种时候，是不是要满足对方南君凉也很是挣扎。

    但大部分时候，南君凉还是要向着星币低头。

    黎璐事件的人气低，连带他收到的星币赏也很有限。本来星币的汇率就有点过高，南君凉一开始粉丝不多，收到的赏也有限，一个两个三五个，都算是不少了。

    如今直播间的常驻关注大概是五千左右，往期观看量也超过了十万，但是赏收入并没有明显增长。南君凉看中的是一套关于药剂学的技能书——他父母生前就是一家医药公司的研究部门工作，出事的原因好像也跟某些新配方有关系，如果他手头上有一些特殊的方子，也许就能作为资本混进那个圈子，调查父母的死因也会方便很多。

    但是那套技能书，光是最初级的药剂学入门就需要花费一千星币，后续的进阶内容更是天价。如果要使用的话，还要购买配套的研究和制作设备。

    目前南君凉也只攒了区区的三百多星币。

    这绝对是南君凉见过抽成抽得最狠的直播平台。

    南君凉看着商城目录望洋兴叹了一会儿，就开启了直播。推理和帮人解决难题的项目不受欢迎，他只好暂时后退一步，播放一下大家想看的“鲜肉”。

    ……他就是不明白晏希珉有什么好看的。但是粉丝爱看，他就只能播了。

    有个晏希珉在，光是一起做题观众们好像也看得津津有味。南君凉强烈怀疑大家就是想看晏希珉一惊一乍的样子——身为学生会成员，却连基本的化学式都能背错，南君凉一边对答案一边嘲讽，竟然得到了好几拨赏。

    ……观众们到底都在想什么？

    带着这疑问，南君凉完成了当天的作业，之后还给南依澜读了一段童话故事——黎璐的故事还是蛮可爱的。

    读故事的时候，弹幕猛然轰地一下炸了，惹得南君凉突然停住，一脸懵逼。

    【是《蝴蝶》！这个好经典的。】

    【我特别喜欢这个，感觉好温柔啊。起来主播你们的时代，余生是不是还活着啊？】

    【我最喜欢她早期的童话故事啦，好温暖好可爱。后来的作品虽然也很好，但是有点过于沉重了。】

    南君凉：“……”他隐隐有个奇怪的猜测。

    【我算了一下时间，余生这个时候是不是刚刚二十五岁？啊！好想看年轻时候的她啊，一定充满了知性美。】

    南君凉冷酷无情地吐槽道：“虽然不知道你们的是谁，但如果的是这本童话书的话，是你们很嫌弃的黎璐姐姐送我的，是她自己的作品。另外她的笔名是百俪可可。”

    只见所有弹幕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卡了一下。

    半晌之后，一段长长的资料飘过直播间。

    “作家余生，本名黎璐，早期笔名百俪可可，以写少儿作品为生，后期转战幻想。成名作《记忆孤岛》，根据其年轻时的经历改编而成。另有作品《一束天空》，《祖先的赠礼》，《星之回廊》等等。其作品细腻地写出了二十世纪以后科技时代整个社会的彷徨，对心灵力量的追求与物质时代的反思，是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作者之一。其作品被无数次改编和影视化，衍生了知名经典剧集《月亮下的茶会》，《历史采青》，《与余生有约》等等……”

    南君凉是很吃惊的。

    他没想到随手帮一把的妹子竟然有这么大的来头。

    但是这给了他出气的机会——之前直播了几天，他可是受了不少气。此时事情反转，他开口便算嘲讽几句给黎璐出气，结果没想到弹幕自己吵了起来。

    ——让你们历史不学好！

    ——这能怪我们吗？谁知道这个黎璐是那个黎璐？余生的本名很大众好吗？

    ——操操操！我要去看剪辑！之前看的时候就觉得余生长得很漂亮很有气质，动态比照片好看太多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的！你余生长得一点都不怎么样，还主播怎么给她剪了这么多镜头！

    ——那不是我不知道嘛！我不信你当时就看出来是余生了！

    ——我没看出来但不妨碍我喜欢她啊！我还给她赏了呢！不信看我赏记录！

    ——五星币也好意思！？

    这么着，发弹幕的观众随手就发了一笔赏。结果这笔赏似乎激起了连锁反应，南君凉一瞬间就看到自己的屏幕上疯狂地飘起了一长串的赏记录。他眼看着自己的平台赏收益从三百涨到五百，又涨到一千，还在继续涨，甚至有土豪直接赏了一束金菊兰——花束其实也是货币。未来平台没有现实中的平台那么夸张，什么超跑游艇，高价的赏基本上就是各种花束，从100星币以上就是花束的形式，一束金菊兰价值三千星币，折合软妹币……还是不要算了，太容易腐蚀社会主义的灵魂了。

    南君凉简直是一夜暴富。

    所以他把到了嘴边的嘲讽又默默地重新咽了下去，决定忘掉粉丝们之前对黎璐的嘲讽——反正他们都知道错了，想必黎姐也是会原谅他们的。

    土豪一脸赏了好几束金菊兰，然后怯生生地发了一条弹幕：“那个，主播大大~~”

    南君凉：“能不加波浪号吗？”

    “哎呀，这些都是旁枝末节啦。”弹幕如是回答道，“你之后还会不会去见余生女神啊？”

    南君凉听了，隐隐猜到了对方问这句话的目的，便故意带着几分刁难回答道：“这段时间不好去扰她吧。毕竟杨捷先生的情况很不好。”

    到这个，弹幕也瞬间少了一些。大家似乎这才记起杨捷的事情了，顿时都沉默了一下。半晌，突然有人道：“杨捷……是不是就是唐归男神的原型啊？”

    然后，直播间就炸了，到处变成了哭声一片。

    南君凉处在这到处都是嘤嘤嘤，呜呜呜和各种哭泣表情的直播间之中，表情冷酷，毫无动容，还有点想写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