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君凉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顿时愣了一下，然后道：“抱歉……我不知道。”

    青年道：“不知道也很正常。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关注一个巴掌大的行星的过往历史的。新手村也不是什么特别有底蕴的地方，大部分对它的历史很可能都漠不关心。这是人之常情。”

    南君凉道：“不，其实我觉得，没有一个地方的历史是没有意义的。事实上，就算这样一个行星，肯定也有很多人投入了感情，既然这样, 它的存在就是很有意义的。”

    “我很遗憾听到这个消息。”

    青年道：“你也不用遗憾。不管怎么，这件事也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就算我当时有再多的哀痛, 现在也已经缓过来了。我现在就是偶尔过来这里, 看看风景, 怀念一下少年时光而已。”

    南君凉却是有点好奇，问道：“这个行星……和你家乡真的一模一样吗？”他停顿了一下，觉得自己的这个问题可能比较容易产生歧义, 就转而开口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毕竟三十多年过去了，而且游戏设计者也未必真的就去过这个游戏里的每一个地方……据我所知，这个游戏制作出来也应该都还不到三十年吧……”

    青年道：“……这游戏不是五年前才出来的吗？”

    南君凉：“……”

    对不起他根本就没问过南三关于《星际探险家》的相关资料和设计背景。他知道的也就是南三来到未来也就仅仅三十年左右，所以才有了这个判断。

    显然, 他这句话上面暴露了他的常识缺失, 南君凉顿时闭上了嘴，心想自己看上去会不会显得很可疑。

    好在青年也没有想太多, 见南君凉不话了，怀疑自己是不是话语气不太友善，导致对方产生了什么误会，反而笑了笑，回答了对方的问题：“这个游戏设计出来的时间不长，但是它有政府支持，搜集到的地理资料却非常详尽而齐全。目前的云桂星，基本上就是还原了三十二年那个未曾毁灭的云桂星，当然区别也还是有的……毕竟就像你的一样……三十二年过去了。”

    南君凉见他感叹，到底还是有点受到他的情绪触动，忍不住问道：“你这个星球很还原，那么这个星球上面的人呢？他们曾经都是真实存在过的吗？还是只是随机生成的NPC？”

    青年道：“有真人……也有NPC。比如市长大人，他就是曾经真实地存在过……”

    南君凉猛然回头。

    他们就在市长办公室外面，门甚至都是半掩着的。但是此时他们在屋外谈论这个话题，屋里却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游戏和现实终究还是有一点区别的。

    南君凉这一次回头，肯定是只能看到半掩的房门，而看不到屋里的人的。他只是忍不住回头。

    他沉默半晌，问道：“他还活着吗？”

    青年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他死了。”

    南君凉：“……”

    他也沉默了许久，才继续问道：“死了很多人吗？”

    青年道：“也不是。”他整理了一下言语，才道，“当时云桂星的大气问题持续已久。在行星撞击之前，其实市里已经判断云桂可能承受不住这一次的余波。当时的歼星炮并没有像现在那么强大，而我们察觉到两者轨道会重合的时候又有些太晚了。但是就算这样，即使时间已经不足以抵御和击毁它，但是如果想要安排所有人逃生……时间还是够的。”

    南君凉道：“那为什么……”

    青年看他神态有点难过的样子，突然就产生了很强的倾诉欲望。他开口继续道：“事实上，当时市长确实安排了大部分人逃生。实话，云桂星这样一个星球，只要向附近的联盟行政星发出求助信号，空间站派几艘中型星舰来就足够把所有人救离了。”

    “但是，市长和一些叔叔伯伯……并没有走。”

    南君凉：“……”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

    青年道：“很愚蠢吧？事实上我那时候也是这么想的。都什么时代了，他们还眷恋一块死地。再了，云桂星其实也不上是我们的故乡，它有人居住的历史统共合起来也不到三百年。事实上，当年我也不能理解。”

    南君凉问道：“……那你现在理解了吗？”

    青年惊愕地看着南君凉。

    半晌之后，他笑了一声：“……你这孩子真古怪。你几岁了？”

    南君凉没有谎，坦诚回答：“十八岁。”

    青年道：“十八岁……都还未成年吧。”

    然后他道：“你问我能理解了吗？这么起来，你能理解吗？”

    南君凉回答道：“有个人跟我，过去不仅仅只是经过的时间，还有在这段时间里面，你经历过的一切。就这个逻辑来，你居住的土地，相处过的人，拥有过的回忆……都是过去的一部分。他或许眷恋的并不是土地，而是曾经与这块土地紧紧相连的所有东西。”

    青年问道：“介意加个好友吗？”

    南君凉已经把昵称改掉了，倒是不在意跟对方交换名片。

    建立了好友关系之后，青年才道：“你得不错。”

    “我现在想来，每个选择留在云桂星的人，他们也许都有选择它的理由。虽然我明白得太晚，很难再去了解他们的理由是什么。但是有时候我能明白他们的想法。我现在有了新的家，新的家乡，但是我有时候还是免不了要回忆这个地方。这个星球很，但是它满载着回忆，虽然也许它并不十分好……但是它是不可取代的。”

    青年的情绪反映到人物模型上，那一瞬间眼睛甚至有些微微发红。

    南君凉道：“你对云桂星……好像非常了解？”

    青年道：“毕竟云桂星这么，以前最繁荣的时期也就才这么一个城的人，而且随着时间过去，记得它的人会越来越少。就这点来，或许我已经比宇宙中的大部分人都要更了解它了吧。”然后他笑了，问道，“怎么，你对它感兴趣？”

    南君凉道：“有点。不过主要是我接了一个跟云桂星相关的任务。”

    青年道：“我是不介意跟人云桂星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你想听，我是很乐意讲给你听的。我还是很希望能有更多的人知道它，记得它的。如果这样的话，它可能就能慢一点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南君凉道：“……这是我进游戏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星球，我想我会记得它的。虽然我记得的可能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云桂星，但是既然我遇见了你，我觉得我大概也算是现实中的云桂星稍微有过了交集……？”

    青年：“……倒是那么一回事。”

    青年名叫做崔鹤白，不知道是真名还是ID。反正这个时代的游戏默认真名，很多人起的ID也宛如现实名字。

    南君凉没想到自己会遇到一个在游戏所在地的对应历史里出现过的人，不由地很好奇，问了不少他和云桂星的往事。比如这个城市和他记忆里有什么区别，哪些人是真实存在的而哪些人是游戏制造出来的，结果这么一听，他反而被南三的能力和他在游戏里对联盟的影响力所震撼到。

    在崔鹤白的口中，其实这个云桂星已经不是三十二年前的云桂星。

    诚然，这个云桂星里面有一部分人，就是三十多年前云桂星的居民，但是他们现在的姿态，却是三十二年以后的姿态。

    仿佛在这个游戏里，那些曾经死去的人，却都活了下来，从三十二年前一直活到了今日。

    但是离开的人，也没有彻底在这个星球上消失。崔鹤白带着南君凉，在城里逛了一圈，指着某个开自助水果屋的大姐道：“这个大姐，其实原型是一个性格很泼辣的姐姐。不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长大了。这个NPC的相貌和本人并不是很像，但是□□很相似。这个云桂星，其实还生活着我和我家人为原型的人，你想要看看吗“”

    南君凉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崔鹤白就把他带到了一处不大的店铺，后面似乎还连着个院子。

    却见到一个青年百无聊赖地坐在柜台上哈欠，一双眼睛时不时地偷瞄向旁边的游戏眼镜。店铺里面，有个女声喊道：“你有没有好好看店？你要敢在看店的时候偷玩游戏，被我看到的时候看我不一个大耳刮子扇死你！”

    青年就立刻回答道：“没有！在认真看店呢！别吵！”

    南君凉看着那个惫懒的青年，眼神有点一言难尽，道：“你，这是以你为原型制作的人物？”

    崔鹤白笑了，问道：“很奇怪？但是如果我还一直在云桂星长大，长到这个年纪，不定就是这个样子了。”

    南君凉看了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他身上一股精英风范。他话条理分明，扮也很有品味，和柜台里那个邋邋遢遢的青年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的。南君凉想了想，道：“我觉得你现在这个样子比较好。你现在肯定很有出息。”

    崔鹤白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觉得。现在想起来，如果我跟这个‘我’一样，一直生活在我妈的过度溺爱和保护之下，然后按照他们的想法安排自己的人生，我大概也会像他一样一事无成。虽然这样也算不上不好，但是一个人若没有能力，就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如果是这样，不管多少次，遇到当初的那种大灾难，我恐怕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乡被毁灭，却做不了任何事情。”

    南君凉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愣了一愣，问道：“如果你一直生活在你妈的保护之下……？你妈妈……！？”

    “抱歉……”

    崔鹤白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我妈什么事也没有。你不用想太多……不过，她和我爸都是没什么本事的人，所以理所当然地通不过联盟的生育权考试。”

    “我是被育幼院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