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双的蝴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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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之后有六七天,信乃陷入在被烦恼煎熬的日子。知也为什么会被关进了城堡中的牢房,至少希望能知道这个理由。娘家兄长的职位是纳户奉行注:纳户奉行,问问他可能会知道一些信息,她这么想着,

    “为了妹妹的婚事,我想回去一趟住川,”

    试着这么对丈夫了一次,但丈夫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和平时一样用冰冷的口气拒绝了。

    “这段日子公务很忙,你不在的话会有麻烦。”

    那是像文代所的石佛那样,不露一丝感情,不给人任何商量余地的态度。信乃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是啊,知晓一些还不如一点也不知道的好,哪怕知道了理由也没什么自己能做的事,而且,那确实是和如今的自己没有关系的人。

    她自己这么服自己,想尽量努力忘掉这件事。可是现实却完全相反,她从未有一刻能静下心来的时间,各种各样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不断涌现,又忽隐忽现。在那里,知也总是在中心的存在,还有像在指责自己,会有妹妹的低声细语。

    ------可怜的姐姐。

    妹妹的这句话让她心中震惊不已。想来是触发了她自己的罪恶感。妹妹文代也知道吗?知也和自己之间发生过的事。应该不可能,没记得有什么让妹妹察觉到的记忆,那仅仅是像一阵风,过眼烟云般的事情,绝不会有旁人能够知晓。

    ------那为什么她会什么可怜呢?

    信乃的思绪总会在这里中断,每次想到这里都会让她引发一阵恐慌。

    “今天傍晚会有客人来家里,你准备好酒菜。”

    丈夫有一天早上这么对她。

    “会来几位客人?”

    “三或者四个人,不会更多,不过,这点事都做好准备吧。”

    “是有什么庆祝的事,还是”

    庆祝宴和其它的宴席的准备是不同的,所以这么问他,但是良平十分不耐烦地,责怪似地瞪了她一眼,然后什么也没就出去了。

    很不巧这天甲之助发烧了。丈夫离家后不久,奶娘的杉子跑来告诉她,之后去请来医生,看护孩子,到了下午也没能有准备宴席的时间。甲之助已经三岁了,按照丈夫的要求出生后便马上交给了奶娘照顾,信乃几乎没怎么照看过孩子。

    ------母亲容易过分宠溺孩子不利于孩子的成长。

    良平是这么的,那里有想要将妻子束缚在自己身边,以及自己的孩子是由奶娘养育的虚荣心在作祟。他出身于一个不足五十石的组头注2:组头家族,幼时过的好像是非常贫穷的生活。在得到国家老注3:国家老井卷济兵卫的赏识后,从横目注4:横目最终升到了现在的大目附注5:大目附,对那些日常生活中十分细微的事,他的要求能让女人的信乃都会觉得太过计较而害羞,他是节约,其实不少地方都已经可以是吝啬了。但相反因为有了自己是大目附的自尊意识,时常又会拘泥于一些莫名其妙的格调,把甲之助交给奶娘来养育也是其中的一个例子,但这些和实际的生活状况又存在极大的差距,往往只会落下一个满足他自己的虚荣心的结果而已。

    ------这人心中只有他自己。

    信乃嫁到上村家来后不久便这样认识到了。井卷国老将他升任大目附也许就是因为赏识他的这种性格,他的标准就像刻画在尺上的刻度那样工整没有丝毫差错,无论何时都保持着冷静,做事从不考虑人情世故,别人的感受。

    ------这结婚是自己做错了。

    只过了最初的半年,信乃便得出了如此结论。

    甲之助一直都很健康,所以作为母亲到如今并不曾有过什么辛劳。但当孩子得了病,无法忍受的自责形成重压落在了她身上,据医生的诊断,高烧是因为肠里的疾病所引起的,这疾病比发烧要严重得多。杉子回答已经有十天一直都在腹泻,医生满脸怒火,

    “幼儿的健康都是从大便中就可以判断的,这么重要的事都不管不顾,这还怎么能担得起奶娘的责任呢。”

    这么骂道,得更加细心看顾,连带信乃也被批评了一通。

    就因为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再加上丈夫还比预想更早带来了客人,傍晚的两个时左右,信乃忙得不可开交。客人来了五位,十点前回去了,但良平对宴席好像十分不满,客人离去后马上把信乃叫来发了怒。

    “料理和招待都太不像话了,早上就交代过的事,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的?”

    简直就像是在训斥下人那样毫不留情的语气。信乃没有道歉。她用连自己都能感觉到一副外人似地腔调,眼睛看着下方道。

    “------甲之助突然生病了。”

    良平忽然止住了呼吸。

    “生病,是什么病?”

    “------照医生的话,好像肠里病得有些厉害,得心注意几天。”

    “那你该派人来城堡告诉我呀。”

    他喊道,问过孩子现在睡在哪里,良平极少见地慌忙跑去了。

    甲之助那天夜里连续抽筋发作。让人又去喊来了医生,在医生的治疗下虽然发作停止了,但到天亮为止断断续续还是发作了几次,结果信乃一直看护在一旁,她通宵未睡。良平在医生到来前离去,进了卧室,刚开始看到甲之助痛苦的脸色时,他的脸上也失去了血色,嘴唇都变得灰白,浑身都开始颤抖,但回去卧室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这种时候不知道知也会怎么做呢?”

    已经让杉子退下,信乃一个人看着甲之助的脸,无意识中她这么低声自语,但被这声音自己吓了一跳,她急忙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强烈的自责和难以压抑的思慕之情混杂在一起,心中的痛苦难以忍受让她一阵晕眩。

    ------如果这孩子就这样去世的话,那就是自己那时勇气不足的惩罚了。

    信乃就像感觉到全身都被针刺那样,很长时间闭着眼坐着一动不动。

    早晨,良平连甲之助的身边都未靠近察看,也未问她孩子的情况。信乃也失去了话的念头,看着丈夫冷酷无情僵硬表情的脸,到了嘴边的话也吞回去了。她决定哪怕甲之助死了,也绝不自己开口对丈夫。从住川的娘家母亲和妹妹过来看望孩子,那时,母亲劝她,今后还是得自己照看孩子的好。

    “虽有上村家族的家风问题,但毕竟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的人,不由亲生母亲来照顾还是不行的,奶娘终究只是奶娘,和有血缘相交的亲生母亲是不同的而且怎么看她对孩子也没多少情义呢,这些事男人是没法懂的,你自己不可不行啊。”

    信乃也是打算这么的。所以,当被问到甲之助有无问题时,趁把这事向丈夫了。

    “还是照旧让杉子来做吧。”

    良平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

    “甲之助是上村家族的继承人,我的儿子得照我想的来培养。”

    简直就像在自己做了多余的事。信乃低头看着下方什么也没离开了。以前不过只是没法爱上丈夫的感情,那时开始变成了憎恨。于是妹妹何时曾经起过的那句话,就是姐姐并不幸福那句话,她不得不承认,那绝不是妹妹一个人的胡乱猜测,妹妹清楚地感觉到了这一事实。

    ------知也大人不知现在如何了。

    像似为了逃避现在这黑暗冰冷的现实生活,信乃经常陷入回想之中。西原知也是已故父亲朋友的儿子,两家有过很长的亲戚般的交谊。他是一位性格开朗,容易激动,有时会不顾后果多少有些冲动但却还是极能替人着想,很受大家喜爱的人。

    从温顺老实的信乃,很早就暗暗地喜欢上了他。因为那是爱一个人是怎么回事连她自己都还不怎么明白,在那个年龄时的事,出于自我保护的意识,还有羞耻心,在不知不觉中她开始躲避他。

    ------好像冷淡过分了吧,总是躲着我,是不喜欢我吗?

    被知也这么直接问到时,心中产生的那股无法掩饰的动摇和不可思议兴奋的心情,信乃到现在也还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来就是在那半年之后的事吧,在青井河的芦苇荡中,信乃忽然被知也紧紧抱住了。那时是和知也的母亲,自己这边是她和母亲,妹妹,兄长繁二郎的六个人一起去赏萤火时的事。开始是在停泊岸边的船舱中打开带来的餐盒,又让船坊派来的三名下人温了酒,将圈养的生鲜活鱼料理了几尾,开办了一个的酒宴。

    不久被妹妹哀求,信乃只好一个人出了船舱去抓萤火虫。她上拿着船坊提供的一束竹叶细枝和装萤火虫的笼子,追赶着那些很难抓捕到的萤火虫,不知何时迷失在了宽阔的河滩芦苇荡中。于是知也来找她了。

    ------信乃姐,你在哪里?信乃姐。

    她听到了这么喊她的声音。信乃没有回应。噗嗤噗嗤笑着在芦苇丛中站着。但是因为信乃穿着白色的丝绸单衣,在大量萤火虫飞舞的萤火照亮下被发现了,于是分开芦苇,知也靠近了过来。

    注:纳户奉行=藩主内库的金钱财物管理部门长官。

    注2:组头=队长的职位。

    注3:国家老=管理领地的长老。

    注4:横目=监督管理乡村的低级官吏。

    注5:大目附=监督管理高级武士的监察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