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将从八十八夜开始(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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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三郎到天黑为止一直在劈柴。

    他平时都在自己房间用餐,但那天被政利让他“一起吃饭”这么要求,便在政利的房间一起用了晚餐。萩尾的膳台也摆放在那里,但她没有动筷。大概是打算等照顾他们吃完后再吃吧,平三郎这么想着,但等到他们吃完饭开始喝茶也不见她开动,政利“稍等一会”完起身离去时,她也一起跟了出去。------没多久两人回来,政利换了衣服,他换上了简易的武士正装,腰间插上了短刀。政利坐下后,萩尾收去了膳台,她自己也退下一边坐下。

    ------这是怎么了。

    平三郎一脸糊涂地看着。将会发生什么不曾预料的事,他这样感觉到,但却无法猜到会发生什么。然后当政利开始话时,他感到好像身边四周,所有的东西都开始团团旋转起来了的错觉。

    “我想请你向老职们转达一下,请暂时推延明天向幕府的汇报。”政利,“我决定自裁。”

    完闭上嘴,双放在腿上,政利闭上了眼睛。平三郎半张开着口,好像连呼吸都困难了似的表情,在政利再次开口之前,他好不容易,“您什么呀,”结结巴巴地道。

    “您这是怎么了?”他急忙厉声,“自裁的问题早已结束,那已经是过去了的事,您是不满意我的作法吗?”

    政利闭着眼极慢地摇了摇头。

    “你听我。”

    “不,不听,这样的事我不想听。”

    政利平静地,但不允许反对的口气阻止他,“我想请你听我。”

    平三郎闭紧了嘴不话。

    “在这四十天左右的日子里,我学到了许多的东西。”政利,“在扫路中,在茶屋吃乌冬面时,体验了从未曾经历过的事,比这些体验更多地学到了许多,------这么听起来也许你会觉得有些像在作戏,也许有更好的法,现在的我只能这么,通过这四十天左右我所见闻的事,将我自己的过去,我曾是怎样的一个人这些事,清晰地暴露出来让我完全看清楚了。”

    “平三郎未曾察觉到吧,”政利继续,“有一天早晨,一对夫妻和他们两个年幼孩子的一家在吃饭,听他们,好像因为无法生活下去,要移居到别处去,看上去只有五岁左右的男孩,在不停地问即将要去之地的事。”

    政利的话停顿了一下,他还是闭着眼,像在追寻自己的记忆慢慢地继续道。

    ------那里有房屋吗?那男孩问道。

    ------当然有,父亲回答。

    ------有饭吃的,是吗?

    ------啊啊,能吃得肚子饱饱的。

    ------不骗人?

    ------不骗你。

    ------太好了,有房屋,能吃饱饭,是真的啊。

    ------真的,来,多吃点乌冬面。

    到这里政利沉默了一会。

    “第二天早上,不,”政利又继续,“可能是第三天早上,那一家四口人,在矢矧河投河自尽,只救出了最幼的孩子,这事在茶屋谈论,就好像是在笑话,大家都死了那还好,最的孩子居然活下来了,那夫妻可真失败的,这么笑,就这些,那夫妻可真失败的完,笑过,马上又开始了别的话题。

    对他们来可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许,这种事总是不断会有发生,已经不是什么特别值得同情悲伤的事了,这件事,------比一家四口人死去的事更甚,将这事就像是笑话那样,真失败嘲笑了事这样的作法,更难以让我接受,是的,是无法接受的事,事实就是这样,在茶屋里谈论的大部分都是同样的事情,因为一直交不上年租,交不上房租,没了工作,借款积多了,一家离散,躲避逃债,去偷盗被抓,自杀,然后,起这些事的人,几乎都是在半开玩笑,没人有悲伤痛心的样子。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很是无法理解,但是,终于开始明白,他们不会同情悲伤,不仅因为他们早已习惯了这种悲惨的事,而且,什么时候同样的事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什么时候自己也会那样,然后,那时候自己将没有任何逃避的段,大家都这样看透了的。

    政利平静地睁开眼。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拉窗上印上了明亮的灯光。从下午开始发起的微风,渐渐增强,后院竹林里不停地传来竹叶互相摩擦的飒飒作响声。

    “如果我能更早知道这些,作为领主或许会做些什么,”政利,“因为不知道政治是怎么一回事,只是靠领主一个人的意志可能会什么也做不了,但我想至少会做些什么,但是事实是,------实际上我做了些什么,这是很多人都清楚的事情,不仅是作为领主,就是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我也是连垃圾都不如的东西。”

    “虽然您这么,但当您认识到这一点时,不就是您应该开始为至今的所为作出补偿的时候吗?”

    “此生已经晚了。”政利左右摇头,“该赔偿的事太多了,我已经没了这样的力量,平三郎也应该明白,那不是我今生能做到的事了。”

    “我只是,希望您能够有一个安稳的余生,只是这么想担任了监管的工作。”平三郎,“就只是为了这个目的,违抗您的意志,强制让您去作了扫路那种下贱的活,这只是希望您能有一个平安的余生。”

    “不,我没有有过比现在决定自裁后这么平安的心情。”政利平静的口吻阻止他继续话,“过去的五十年,还没有这四十几天中,更明白理解了人生,这就足够了,当听老职们将要向幕府汇报时,我已经作下了决定,不可以那样,不可以再继续活下去,哪怕不能补偿这五十几年长期犯下的罪恶,也不能错过该死的时刻,这心情平三郎你应该能够理解吧。”

    平三郎垂下了头。微微地,能听见萩尾微弱的呜咽声。

    “请你今晚就向老职们转达一下,停止向幕府的汇报,还有明天,请派来检视官和介错人注2:介错人,这些请派来不认识我的人。就这些了。”政利到这里放缓了声调,“------我受到了平三郎你极大的照顾,但我不会道谢,不仅如此还要托你一件事。”

    平三郎,“我明白。”

    “是町的事。”

    “我明白。”平三郎,他垂着头,从咬紧的牙缝里出声,“萩尾姐的事请您放心,我确实接过了。”

    “那我就没什么遗憾了。”着政利回过头去,“町,拿酒杯来。”

    萩尾起身,端来了膳台。以为是萩尾的膳台,并不是这样,好像是为了这时事先准备好了的。政利取过酒杯,萩尾拿起了酒盅。这时,吹过一阵特别强劲的风,后院里的竹林发出像浪潮一般的骚动。

    萩尾拿着酒盅的,稳稳地毫不动摇。

    发表于杂志讲谈俱乐部,95年5月

    注2:介错人=日本武士剖腹自裁时,为了减轻自裁者的痛苦更早死去,在边上砍下自裁者头颅的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