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野介正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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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助是被其他人称为“老头”的。其实他的年龄才刚四十出头,身体也很健壮,但他几乎可以是顽固,沉默寡言的脾性,还有不和同伴们交流,一个人避开一边生活的作法,也许是这些使他有了这样的称呼。他被堀田家雇为庭院的花木匠已有五年,但还是没有一个亲近要好的朋友,花木匠有花木匠的长屋注:长屋,当时有六个人住在那里,但他却一个人住在被称为“穷薮”的果树园里的屋子里。本来那是用作摆放杂物工具的地方,任其荒废败坏了的屋子,他自己装修,做了一个灶炉,几乎就只待在里面生活。如果没什么事,五天,十天都见不到他的脸,只能在看到每天早晚升起的炊烟时,才能让人们记起,噢哦他还活着,就是这么一个人。

    茂助的工作是照顾果树园。那是按主公的要求整理出来的园子,费用也是由主公自己的经费承担的,所以主公也会经常亲自过来察看。那种时候都是由他带着主公在园子里游逛的,但他沉默寡言的脾性,这时也不会有所改变,刚开始时甚至经常被主公身边的人训斥。今年开始主公常常一个人独自过来了。没带随从时好像反而更开心,茂助毫无殷勤可言的态度也不在意,一个人愉快地在园子里逛着,时而还会瞧瞧他的屋子。

    ------主公是下总国佐仓藩十二万石的领主,名为上野介正信。那年才刚好三十岁,是一位极要求朴素的藩主,他的佩刀总是没有装饰的刀柄和黑色的刀鞘,和服不是棉布便是麻布,裤裙用的是葛布,然后赤着脚穿上草鞋,都是这副粗陋的打扮。对待茂助也会非常直率话,不会有一点摆架势,装腔作势的感觉。听堀田家族在主公的祖父那一代起就是德川家族的家臣了,那位祖父名叫勘左卫门正利,原本是金吾中纳言注2:中纳言的家臣,他的妻子是稻叶佐度太守正成的妹妹。当他离开中纳言家族成为浪人时,因为这位他的大舅哥正成的妻子,就是那位春日局注3:春日局的关系,他成了德川家的家臣。主公是他的孙子,主公的生母是酒井空印大人的女儿,主公自身的妻子是从久松松平家族注4:久松松平家迎娶过来的,空印大人是赞岐太守忠胜,在当时作为最大的功臣有着幕府将军德川家族极大的信任,被公认为最有权势的人。有着这样的外祖父,夫人也是从德川家族血脉相连的家族迎娶而来,所以主公是一位拥有可以飞黄腾达,有无限发展条件的人物,但是在茂助的眼里,怎么看都不像,在园子里时虽然他很快乐,脸色看上去也是快朗轻松,但他那和年龄不符额头上的皱纹,还有总是闭紧的嘴唇边,稍不留神便会显出孤独寂寞的神色。------有着主公如此身份地位也会有无法顺心如意的事,茂助这么想,他甚至会将此和自己悲伤的过去想起来相比对照。

    那是在刚入夏的时分吧,正当他在园子边缘的葡萄架清除叶片上的虫子时,就在附近草地传来了正在谈论有关主公传言的声音。他看见那里有十来个年轻武士正在割马草。

    “空印大人是这么的,你的确实是符合道理的事但心太了,这些顶多应该只是那些诸侯家族里的家老注5:家老该考虑的事,不是一个十二万石领主该的事,得把心胸放更开阔些。”

    “心,得太正确了。”另一个男人,“饭平时都加了七分麦子,一菜一汤,点心只吃稗实团子,不穿丝绸衣服不喝酒抽烟,没有一位侧妃,这怎么能是正常呢。”

    “他自己喜欢那么作那是无所谓的事,可硬要求我们也同样作那可就无法忍受了,那种漆黑的麦饭和稗实团子,就连农户都不会吃啊。”

    “得那么激动,萩原你可在吃吗?”

    “对不起了,我那胃可没主公的那么强壮,”那男人笑了,“但这割马草也是相同的例子啊,在乡下的藩国不知究竟如何,但在这江户的市中心,居然让我们这样的正统武士像足轻注6:足轻随从那样做割草的事,这简直就是疯了呀。”

    “不错,在这太平的时代将割马草当作武士的本职,实在无话可,主公生错了时代啊。”

    茂助实在听不下去,他离开了那里。------这算什么事,作为武士居然在背后自己主公的坏话。那时他感到实在太无情甚至掉下了眼泪,武士的品性降低得也太厉害了,那也没办法,如果主公的行为有过错几句那可以另当别论,吃麦饭割马草,作为武士那不是很自然的事嘛,他们只顾惜自己的口中之食和身体的劳累,便在背地里主公的坏话,这种人都应该去做一回浪人。茂助在柿子树边呆呆地沉思了好一会儿。

    注:长屋=一栋建筑用木板隔成复数间长方形的住房。

    注2:中纳言=贵族官位,从三品。

    注3:春日局=德川家族第三代家主,德川家光的奶娘,后被任命为家光的后宫总管。

    注4:久松松平家=德川家康异父同母的弟弟的家族。

    注5:家老=家族中的长老重臣。

    注6:足轻=武士身份中地位最低的步兵。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