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已归(一),(二)
鹤已归(一)
是啊,没什么好藏着的,我是曾喜欢过那孩子。他名字叫实。好像就是那人很实在,或者不诚实的那个“实”字。不常有的名字,所以大家马上就记住他了。最初来这儿的是六年前,不,可能是七年前吧,那孩子十七岁,当时他是为德大哥提灯笼的。对,就是那种限定日期的加急飞脚注:飞脚,因为夜里也得跑路,这种时候,在前头提着灯笼照路的那个人,这人同时也就能学会飞脚的工作了。
刚开始,我也觉得他有点过分拘谨不是那种开朗性格的孩子。那段时候他还真是个孩子模样,像个鸡蛋似的脸蛋,端正过分的相貌,冷淡得一副难以接近的样子,而且还沉默寡言,不怎么开口话。就算现在不太熟悉的人也还常他是在“装腔作势”,但实际上是因为他那相貌,和不怎么话的性格才被那么误会了,其实他心底是个很听话,对,该是个容易害羞,甚至可是胆的家伙。
我曾有一回想霸占了那孩子。不是啦,当然是喝醉了嘛,那时也是喝醉了的结果呀,在本阵注2:本阵那边去了个宴席,喝了太多的酒,昏头昏脑的,就那样闯进了那孩子睡着的房间,钻进了他的被窝。
那时我二十三岁,正是想作些无法无天的事的年龄,突然钻进被窝,缠住了他的脚。以为他会跳起来,或者大声叫喊,结果那孩子居然一动不动。身子笔直挺直,像块石头那样僵硬,然后战战兢兢地在颤抖。
我这边可是喝醉了,以为能简单得了,便伸出去。什么呢,什么乱七八糟的,这种事可得听人到最后呀。
我伸出了,结果那孩子叫了一声“母亲”。因为正在颤抖不停,还发出了咬牙齿的声音。想来是因为太可怕了才喊了母亲,我现在都还记得他那时的喊声,和咬牙齿的声音呢。
你这有多不巧的,我,一下子醒了酒,那之后,道歉,劝慰,讨好,急急忙忙地就逃走了。实哥就曾是这么个孩子啊。
鹤已归(二)
当实准备进去相田屋的旅店时,在店门前掌柜的和吉,“欢迎光临”,他高声喊着鞠躬行礼,但马上发现是实,有些尴尬地笑了。
“只一个人吗?”
实点了点头走进店里。
傍晚八点左右,结账台那里坐着店主的文造,端着酒菜的女招待们,正忙乎着,其中一人,向进来的实打了个招呼,于是其他女招待们,还有结账台那里的文造也都和他打了招呼。
实放下肩上担着的箱子,解下头带掸了掸短外套的肩膀,腰间,然后在宽大的台阶边上坐了下来,他开始解开草鞋的绳子。------形似铗箱注3:铗箱的箱子被涂成黑色,一边用红色写着“岛十”两个大字,用来背上肩膀的三尺长棍的一端,挂着一个响铃。那响铃,便是告知飞脚过来了的东西。
婢女市端来了洗脚水的脚盆,她惊讶地问道,“这次只一个人吗?”
实“嗯”回答道。
在洗脚时,世喜过来了。她是在这相田屋已经快有十年的艺妓,年龄虽然已经三十了,但她歌唱得好,醉态可爱,就是现在在宴席上也极受欢迎。世喜好像已经喝了酒,眼圈边已经微微泛红,声音好像也很兴奋。
“来啦,”世喜压在实的肩膀上,“怎么了,一个人?”
“这回不是加急的。”实不怎么热情地回答。
“那今晚是住下了?”
实“是吧。”道。
“志野嫁人了呢。”世喜,“突然定下的婚事,七天前辞去了工作,她想见了你以后再走,都哭了呢,喂。”
在背上被推了一把差点跌倒,“危险,”着,实将肩膀从世喜中避过。
只是来喝酒吃饭的客人,都是在另一栋屋子那边的宴席。世喜是从那边溜出来的,一名叫禄子的艺妓过来喊她,世喜对实,“待会儿去你房间。”着,和禄子一起走了。实总是住在二楼的七号房间。虽然是个房间,但在最里面,想要在短时间内熟睡那里安静正好。从浴室回来,叫美代的女招待正在给他准备晚餐,“让你等会儿再吃饭。”她道。
“世喜姐她马上会过来,让你等她一会儿。”
实坐下,用打湿了的巾擦着头发,美代将茶和点心的盘子放到了他面前。
“志野出嫁了,”美代给他倒着茶道,“对方是鸣海的瓷器店,可她丈夫是个拐子,太难为情了都不敢让大家去玩,那么快朗的人,一下子全没了精神。”
实捡起点心,喝着茶,看向了三尺宽的壁龛那里。墙上挂着一副早已退去了色彩的山水画,那下面是一个大黑神的木雕。
“我想接替志野,做你的担当,”美代,“------要是实哥这么帮忙话,就能成了。”
“换了摆饰呢。”实喃喃自语。
“哎,能帮忙话吗?实哥。”
“嗯”实不怎么上心地回答,“我随便是谁都可以的。”
“真没劲,”美代飘了他一眼瞪着他,站起身来后,回头问道。
“几点喊你起来”
“今晚不用喊的。”
“那是住下吗?”
实“嗯”回答。
美代离去后,实头枕肘横躺了下来。他脸色阴沉,呆呆地眺望着膳台。肚子已经很饿,不过并不怎么累,也没什么担心的事,但就是感到有点不痛快,陷入了无力的感觉。------这时才刚进入九月,还没到要点火盆的时候,但能感觉到晚秋夜间爽快的凉气,透过墙壁渗入进了房间,从后院那边的宴席传来三弦的声音,也和半月前不同,听得似乎更加铿锵有力。
楼梯那里响起了脚步声,实坐起身,世喜粗暴地闯了进来,任身后的拉门开着,来到膳台边上坐下道。
“很听话等着我呢,教养不错,得夸你一句了。”
实想要站起身来。
“要去哪里?”世喜问道。
实看向拉门,“关门啊。”
“就让它开着,”世喜用扇着脸,“这就端酒来了,今晚你也得一起喝。”
实重新坐下,“看来你很高兴嘛。”道。
世喜不停地用扇着醉酒红透了的脸开始话,不久,在拉门后面有了响声,一个年轻的女招待捧着酒菜的盘子进来了。
“这是登和,”世喜对实,“这次刚来的,会是你的担当,登和,这是江户的飞脚店岛十的实哥。”
登和双摆正行礼。
实吓了一跳。当看到登和的脸马上,见过的,直觉这么告诉他。就好像很久以前就认得,久别重逢,好久不曾见面后,再次遇见了,就是这样的感觉,同时登和那边也同样,也是那么一惊,这些都看在他眼里。------不是认得的人,是第一次见面,这一点马上就明白了。
但是,最初吓了一跳的感动十分强烈地留在心中,每次对上视线,他心中都会有所触动。世喜应该不曾察觉到这个情况,不过,实的举动好像让她放下了心,她往酒杯里倒上了一杯酒,是还有酒席便站起了身。
“登和还没习惯工作,你可别给她添麻烦,”世喜,“这是我看中的妹,让她作你的担当,是相信你才这么决定的,你可别忘了啊。”
“知道了。”实道。
“登和,别忘了问他叫醒他的时间啊。”
这么完,世喜走了出去,但刚走到楼梯途中,又转回来打开拉门,她往里面探看道。
“今晚你得喝醉了啊,登和,你也好好招待他。知道了吗?”
然后关上拉门,很是高兴地哼着曲子离去了。实不知自己心中是不安,还是兴奋,他沉默着喝下一杯,然后看向了登和。
“你会喝酒吗?”
登和微笑着摇头,“但我喝。”她伸出了。
实将酒杯递过去,给她倒上了酒。登和先抿了一口,然后将酒杯放回膳台,取过一个新的酒杯递给了实。------登和长着一张普通的脸,她嘴有些大,话时能看见门牙有虫牙。可能是她自己介意这事,也或许只是她的习惯,看向别人时,她会将嘴唇紧闭成一条钱,于是嘴角两端便会往上微翘,这时整张脸上就会是一副天真可爱的表情。
“世喜姐忘了,”实拙嘴笨舌地,“今晚是住下的,所以不用来叫醒的。”
登和在眼中向他点头。
注:飞脚=现在的快递。
注2:本阵=在主干线大道的驿站,供诸侯,武士官吏住宿的官营住宿设施。
注3:铗箱=武士外出时,让随从担着跟在身后的物品箱,长方形的箱子中央两侧有铁环,将棍子插入环中可以用棍子背在肩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