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道士与鬼妖(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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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事情远比这李姓官的更加闹腾。

    燕赤霞的一柄剑, 尚且还算是比较好话的, 宁采臣一片赤诚, 却遭了这般大的罪,于情于理, 地府都该补偿于他。

    作为道门中人,燕赤霞起先并没有诉诸武力,最先开始闹腾的, 是聂倩。

    聂倩韶年而死, 又在槐树精手下做了那么多事, 论本事,绝对是有的, 如今她脱离了槐树精, 无人操控, 这一发作起来, 整个金华城地府都鬼哭狼嚎的。

    宁生于她,就像是人生中最后一盏灯火一样, 这甚至无关情爱, 她只觉得他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即便她骗了他, 他也依然想让她走上一条更好的路。她再是不甘, 也懂得知恩图报,宁公子这样的人,怎有人敢这般对他!

    她聂倩第一个便不答应!

    于是, 便有了地府一番大乱,燕赤霞参加进去,实属无奈。不过也因为他的参与,这场大乱迅速就结束了,毕竟兰若寺一事,他的凶名无人不知啊。

    不看僧面看佛面,便是这个道理。

    “那他们现在何处?”马介甫听得简直头发都要竖起来了,这天底下竟然还有这等事情,他活了几百年都没听过啊。

    “却原来你是听这个来的。”这官低叹一声,倒也没隐瞒,“也罢,与你听也无妨,城隍爷特赦,已让那姓燕的道士带着文书去陵阳城地府兴师问罪去了,哦对,那只厉鬼也去了。”

    马介甫听到此处,立刻行了礼:“多谢李大人。”

    “无妨,本官忙去了,你且上去吧。”

    马介甫回身就走,等到了阳间,也不过是中午时分,他明白此事紧要,便立刻飞遁去寻司道长二人。

    “诶,你来啦,燕兄他们可好?”

    马介甫却眼神直愣愣地望着那边的张生:“这、这又闹的又是哪出啊?”

    “扶老奶奶过马路啊,做好事嘛,勿以善而不为,不是吗?”谭昭也接得顺口。

    “……”不,这张生何时竟有了这等领悟?果然还是脑子出毛病了吧。

    谭昭眼见话题又要跑偏,立刻道:“看你的模样,似乎他们二人并无生命危险?”

    马介甫立刻想起了正事,正容道:“确实并无生命危险,就是那宁生……有些不好,恐怕已是遭了些罪。”

    谭昭早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但听马介甫讲来,他觉得……还是自己的想象力不够丰富,这古人会玩,这地府的人更会玩啊。

    这交友换智商,还有这等好事?!

    张生天生嘴甜,把人老奶奶哄高兴了,还顺带回来三个梨,脸上难得带着纯然的笑容,见到两人就道:“还别,做好事怪让人开心的。喏,请你吃梨!”

    谭昭接过了梨。

    马介甫有点儿不甘:“为什么我没有!”

    张生咬了一口梨子,有理有据:“我和我家阿佛、道长各一个,你……没啦!”

    “……”气死!

    马介甫气不过,就道:“你可别后悔,我与道长今日要去陵阳城,我可不带你!”

    “什么?去陵阳城?这么突然?”这陵阳城,可是在安徽啊。

    张生有点儿急,他还不想跟道长分开啊,他身边的佛珠也跳了跳,显然也非常赞同便宜主人的话。

    “嗯,宁生出了些事,我要去陵阳城走一趟。”谭昭刚完,自己一拍脑袋,“差点忘了,城外黑山的迷阵还没布呢!”

    马介甫立刻露出一个得意且贴心的笑容:“我送道长去吧。”

    张生顿时被气得头顶冒烟,一人一狐幼稚得要命,怼得飞起,不过到底也没耽误办正事,甚至也不知张生又许了什么,马介甫竟带着张生一同到了陵阳城。

    “你可知道那朱生住在何处?”

    马介甫点了点头,带着两人绕了一条街,便见到了朱府的门楣。

    那陆判官交的凡人朋友名叫朱尔旦,是个儒生,三十多岁了,还跟张生一样只是个童生。跟张生不同的是,朱尔旦是个勤奋的,只可惜他天生愚钝,即便他考到老,也不会更进一步。

    可谁让他,认识了陆判呢。

    作为断人生死的判官,陆判自然拥有这个权利。他从前在同僚间风评一般,但做事却还算有原则,这次他若不是运气不好,恐怕还真能让他做成事。

    可偏偏,倒霉的是宁采臣,简直跟撩了虎须是一个道理。

    马介甫倒是不太担心宁生,毕竟司道长和燕道长那可是挑了兰若寺的厉害人物,地府承他们的情,绝不会偏袒陆判的。

    该担心的,应是那陆判和朱尔旦才是。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谭昭费了些时间在黑山上,已是用最快的时间赶过来了,他中途还接到了燕赤霞送来的消息,这才准备往朱府去的。朱府门口的灯笼亮着,马介甫心领神会:“踢门?”

    谭昭摆了摆手:“咱不能每次都用暴力解决问题,友好点,读书人的体面还是要的。”

    “……”你变得可真快。

    张生却很是兴奋,他是典型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倒是很有些跃跃欲试:“那陆判既然给朱生换心肠,即便不是那朱生自己主动要求的,也必定是这朱生暗示颇多,否则那陆判上赶着给他做好事,那他岂不是圣人了不成!我要有这样贴心的朋友,那不是做梦都得笑醒不是!”

    “我看你得了啥,做梦都能笑醒!”

    谭昭上前敲了门,立刻就有朱府的厮开了门,见是三位面生的公子,脸上有些狐疑:“三位公子,可是我家主人的同窗?”

    “正是,不知朱兄可在府上?”

    “倒是在,不过今晚我家主人有客在,不便见客。”

    张生立刻抢白道:“许是认识的,不妨替我们通传一下,如何?”

    这厮见这三位公子器宇轩昂,穿着又很是富贵,当下也有些犹豫:“那不知三位公子尊姓大名,的也好禀报主人家。”

    谭昭随便杜撰了三个名字,厮很快关门离开。

    “马,走,去后门堵人!”

    马介甫一脸迷茫,怎么是去后门堵人?!什么道理?!

    张生一下惊讶:“那生呢?生这么弱,你们舍得丢下生吗?”

    谭昭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还有靠山嘛,快二十岁的人了,没事儿,坚强点儿!”

    “……”不,他不坚强。

    张生在大门口等着,越等越害怕,害怕这事儿吧,就是个心理作用,就连平日里老怼他的佛珠,他都看着顺眼了不少,甚至越看越觉得不错。

    “阿佛啊阿佛,你可要保佑我好人一生平安啊!”

    “那我也该保佑那姓司的呀~”

    “什么?为什么?”

    佛珠跳了跳,一副就不告诉你,你不着的模样。

    气得张生又是一顿张牙舞爪。

    这般,时间倒是过得快,这厮很快又开了门,见只有张生一人,心里有些嘀咕,不过还是开口:“我家主人今日不得空,这会儿天色已晚,明日再也不迟。”

    张生表示明白,厮有些害怕地看了眼黑黝黝的巷子,只觉得近些日子的事情怪异极了,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只觉得从去岁冬日起,主人瞧他的眼神就不似从前和善了。

    这边奴仆嘀咕着,那边主人朱尔旦却是急了。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陆大哥,你逃吧,我一介凡人……”朱尔旦略动情地道。

    陆判闻言,心中熨帖,只觉得自己这番铤而走险果然没错,这世上那么多聪明的坏人,朱生仁厚却驽钝,他换了一人又如何,金华城地府里那凡人,虽性情不错,却为厉鬼所惑,追下地府竟为一害了数十条无辜性命的女鬼求情,白瞎了一副聪明肚肠,何不与朱尔旦更好!

    “此事,尚有转圜的余地,莫急,我今日上来,也是通知你一声,只要你什么都不,地府是奈何不了凡人的。”陆判断言道。

    正是话音刚落,一把清朗的男声从屋檐上传来:“地府管不着,那我们道门呢?”

    “谁!”

    谭昭一瞧,这陆判留个一个大胡子,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一身判官服,倒是挺正义凛然。

    “你换了我朋友的聪明肚肠,却来问我是谁,岂非可笑!”

    陆判连看都未看,便是一声冷笑:“什么时候,一个道行低微的道士,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了!大胆!”

    他罢,便从怀中掏出一支笔来,直取谭昭的眉心。

    经历过兰若寺一役,谭昭也不是傻大胆,见此,立刻喊了一声:“阿和,回来!”

    和氏璧自然非常听话,立刻从头顶坠了下来,正好与陆判的判官笔对上,当下一个对冲,将陆判激得倒退数十米。

    谭昭立刻将和氏璧收好,跳下屋檐:“你倒是有情有义,只可惜啊,你这位姓朱的兄弟,却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胡言乱语!”

    谭昭挑了挑眉,看着躲在柱子后头的朱尔旦,道:“啧,姓朱啊,这姓倒是非常贴切啊,方才他得闻事情真相,不劝你将他的肚肠换回来,反是劝你离开,你他这心思,是不是挺机灵的?”

    陆判一楞,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睛,大晚上的,挺吓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