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ter5

    200年,秋冬。

    ————

    期中考试过后，陈樾在教学系统里查到了自己的分数，最低6分。90分以上的居多,最高一门有99分。分数出来的第二天，上午高数课前,陈樾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看书。

    专业课班上课，一个教室也就五六排座椅。座位多，学生少,空间宽裕。前排的座椅拨下去,三个女生坐到了他前排。

    他没抬头，看着书。孟昀坐在他正前方，三个女生中她头发最长,梳着马尾,发梢跳过椅背，在他的桌子上摩挲。

    她的头发近乎悬在他额前,亚麻色,有淡淡的洗发水香味。他身子稍稍后移,拉开了距离。也就在这时,她头发一跳,跳去椅背那边——她趴桌上了。

    陈樾又重新坐回来一点，听见她问姜岩和朱曼：“诶，你们查成绩了吗？”

    朱曼：“查了，我考得一般般。”

    姜岩：“我也一般般,0上下浮动。”

    孟昀一头扎进臂里。

    姜岩声：“没考好呀？”

    孟昀语气绝望：“我怀疑我是班上倒数第一。我妈知道了,一定会扣我零用钱的，还会骂死我。寒假我也别想去国外玩了。”

    姜岩叹气：“你妈妈是挺恐怖的。每天晚上你响，我都跟着紧张。”

    “不会倒数的。”朱曼安慰,“我也考得不好。”

    孟昀：“会。我有一门只有60分，我感觉是老师放水了呢。”

    姜岩和朱曼没话，默示着她们没有60这样的分数。

    孟昀：“这才上学期，下学期我肯定要不及格了。”

    姜岩：“好好学呗。没事多去图书馆自习。”到这儿，她扭头看后排的陈樾，“陈樾好像天天去图书馆。陈樾，你查成绩了没？”

    陈樾抬眼：“查了。”

    孟昀也扭头，盯着他看。

    陈樾只拿余光看她。

    姜岩问：“你考得怎么样？”

    陈樾眼珠往孟昀脸上挪了一下，又挪开，：“还行。”

    姜岩追问：“还行？那是好还是不好？”

    陈樾没话。

    朱曼：“你最低的一门，分数是多少？”

    陈樾：“6。”

    三个女生同时张大嘴巴，孟昀明目张胆地给了个虚假的笑容，：“棒！我最高一门9。”

    “”陈樾看她一眼，她没啥表情地回身去了。

    那天下午，陈樾去上公选课地缘经济学概论。大班上课，在阶梯大教室。他特意去得早，挑了最后排的位置。这老师实在太爱跟前排学生眼神交流，尤其爱点人提问。后排落个清闲。

    坐下没一会儿，身后有人问：“这位置有人吗？”

    是孟昀。

    问他旁边的几个空座位。

    陈樾摇头：“没有。”

    他坐在最后一排正中间，两头皆有十来个座位，孟昀要想坐过来，得从边上绕进来。不想她将斜挎书包往桌上一扔，撑着连排的椅背一跃而起，跳进桌椅间的缝隙里。她跳得不算熟练，撞得桌子震颤了两下。陈樾的书本和他压在桌上的臂跟着震动少许。她浑不在意，拨开椅子板，在跟他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坐下来，往耳朵里塞耳听p3。

    课上陈樾一边听讲，一边背英语单词；孟昀一直在听歌，偶尔在书上写写画画。

    两人相安无事。

    直到下课，陈樾往书包里收拾课本，孟昀忽然摘下耳，：“你不上课的时候都去图书馆自习？”

    陈樾：“啊。”

    孟昀认真问：“图书馆自习，跟宿舍里自习有什么不同啊？”

    陈樾：“宿舍里等于三心二意地玩吧。有的人。”

    两人四眼相对。

    孟昀：“好吧。”

    她结束了这段突如其来的无厘头对话，起身走了。

    陈樾也没有在意。

    他再去图书馆的时候，在左边的座位上放了一本书。

    这样持续了大概一星期，有天何嘉树想去图书馆自习，让陈樾帮他占座。他于是在右边又放了一本。何嘉树来了一次，嫌图书馆太远，太安静，后来继续去教学楼自习。

    陈樾仍在左旁的位置放一本书。第十天，他学习时无意抬头，正巧看见孟昀来了图书馆这一层，伸着脖子四处找空座。这段时间是大四考研的冲刺期，早上九点之后，图书馆就没空位了。而现在是下午一点。

    陈樾神不知鬼不觉把左边那本书收过来，低头继续写公式。桌子上，她浅浅的影子从他身上划过，停在他左边。他听见她极轻地“哇”了一声，很惊喜自己的好运气——居然有空位。

    孟昀坐下，将书本拿出来放到桌上，并没有注意身边的人是谁。反倒是长桌对面的几个男生多看了几眼孟昀的脸。

    图书馆内坐满了人，却非常安静。偶有书页翻动的声响。

    陈樾左边的人还算安静，动静很轻，笔尖在纸张上走动，毫无声响。过了大概半时，她开始坐不住了，快速翻动书页，转笔，伸懒腰，喝水，转着肩膀活动筋骨，往他这方向转的时候，霎时止了动静。

    陈樾猜测她应该看到自己了。

    他装作毫不知情，盯着笔记本上的字迹，还无意识地写了一串数字。

    孟昀也没打扰他，却不乱动了，规规矩矩坐好继续看书。只是看着看着，人开始打瞌睡，垂着脑袋，一顿一顿的。

    陈樾觉得，秋季的阳光有些过分绚烂了。

    身旁，她脑袋猛地一扎，额头磕到了书桌，哐当一响。她这回是醒透了。

    陈樾收了心。

    过了不知多久，他心而隐蔽地瞥一眼身旁，她耳朵里塞着耳，右持续地转着笔。

    笔速一停，他低下眼眸。

    她放下笔，起身走了。书包放在原地，稿纸摊在桌面上，上头画满了曲谱。

    又过半时，她回来了，抱着从馆内借来的一堆音乐类书籍，津津有味地翻看起来，还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做记录，笔速飞快，刷刷作响。她一直看到晚餐时间才走，走的时候陈樾仍在闷头做题，谁也没跟谁打招呼。

    第二天，孟昀又来图书馆了。

    陈樾仍是在她发现之前偷偷撤走了桌上的书。她走到陈樾身边这处空位，停下来四处看了看，仿佛研究了下风水，不然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是没人坐这个位置。或许太角落，别人没看到。

    她自若地坐下，又开始听音乐，看她的“闲书”。

    陈樾去了趟洗间回来，抽椅子时，她转着笔抬头看他，冲他一笑，算是打招呼。他抿了抿嘴唇当作回应。人坐好，拿笔，看书，稳定了好一会儿，才落笔写字。

    有次她拿水杯去接水，起身时见他杯子里没水了。她弯腰，轻声：“我帮你打水吧。”陈樾还来不及反应，她已拿走他的水杯。等她回来，将杯子放下，他双接过，颔首低声了句谢谢。

    孟昀兀自笑了下，觉得他这人拘谨得有趣。

    有时候她累了，就趴在桌上睡。她睡觉的姿势很奇怪，一只伸得笔直，脑袋侧歪在伸直的臂上，柔顺的长发铺满桌面，后脑勺对着陈樾。

    陈樾看见她的耳朵和半边下颌，被窗外的天光照得虚白发亮。一段雪白的颈子和片后背的肌肤露在衣领之外，像秋天清晨的阳光。

    图书馆落地窗外，梧桐树的叶子由绿变黄，北风一吹，簌簌坠落。冬季的阳光明亮而不刺眼，柔和地铺满自习室。

    那是一个周六的下午，风很大，窗外凋零了一半的梧桐疯狂摇曳。

    室内，窗明几净。

    陈樾合上物理课本，伸了下肩膀。

    这时，孟昀往桌上一趴，身子朝他这边倾，递给他两只耳，很声地：“你听一下这个。”

    她像个地下工作者。

    陈樾看她：“什么歌？”

    “你先别管。”孟昀，“先听完，看好不好听。”

    陈樾将耳塞进耳朵，耳线另一端连着一个的白色pd，在孟昀心。她拇指在pd上轻快地滑一圈，音乐出来了。

    一道清澈而蕴含力量的女声，伴着悠扬的吉他，唱着：“听你从苏州河南岸经过，看见东方的夜空有焰火坠落”

    女孩的歌声让陈樾看见了穿梭在城市间的风，又让他想到阳光下金色的稻田。

    行至高潮部分，曲调通透，隐含着爆发的力量：

    “武康思南，从西到东从北到南，我在镜子里看见江水倒流，也看不见我回头。”

    孟昀指无意识抠了下pd。

    白线的这端，陈樾沉默听着，看着桌子上投映着梧桐树的影子，光影摇动，时间被拉得久远，仿佛定格。

    最后一段拨弦声消失，陈樾目光转到孟昀脸上。她眼睛很亮，黑白分明，直接而赤诚地看着他。

    陈樾微低头，将耳摘下来还给她，不等她发问，先：“很好听。”

    孟昀立刻就笑了，：“一到十分，打分呢？”

    陈樾：“九分。”

    孟昀挑了下眉稍，似乎想要十分，但九分的评价她已算满意，收了线，：“一分扣在哪里？”

    陈樾：“唱歌的人音域不宽。”

    孟昀一愣，不太高兴，：“你知道什么？”

    陈樾不话了。本想他听多了民歌山歌，知道真正的宽嗓子是什么样。但刚才九分，她就很开心了，他不该补上那最后一句让她沮丧。

    他真诚地了句：“但音色很好听。”

    孟昀不讲话，脸色缓和了点。

    陈樾很想和她继续话，于是主动问：“你写的吗？”

    孟昀脸颊微鼓着，：“还是我唱的。”

    陈樾：“听出来了。”又加一句，“你唱歌的声音，跟话的声音很不一样。”

    孟昀问：“哪里不一样？”

    陈樾：“只听你话的声音，听不出唱歌会好听。”

    孟昀无语看着他。

    陈樾找补地：“这，其实是句表扬。”

    孟昀：“我谢谢你。”

    陈樾觉得自己还是少讲话为好，拿起笔打算看书；孟昀突又凑过来，：“你要保密。”

    陈越：“嗯。”

    孟昀：“你是我们班话最少的，我才给你听的。知道吗？”

    陈樾点头：“知道。”

    孟昀又加了一句：“不许跟任何人讲。”

    陈樾：“你这句话跟上几句话意思是重复的。”

    “”孟昀无语。

    陈樾：“嗯。”

    孟昀道：“任何人，包括你最好的朋友。不然我就杀你灭口。”

    陈樾觉得，她不断重复，可能是因为“嗯”这个字没什么效力，于是：“我保证。你放心。”

    孟昀这才点了下头，：“陈樾同学，将来我或者我的歌开演唱会了，请你坐在第一排。”

    她收好pd和书本，挎上斜挂包就走了。只留下一道斑驳的树影在空位上，不久后，被后来的学生填上。

    陈樾看着书，记住了她那句话。只不过他并没有想过，她或者她的歌将来真的能开演唱会。正如后来她写的歌让林奕扬开了演唱会，也没有请他坐在第一排——她早把他忘了。

    所以他只能站在看台上，静静看着坐在第一排的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