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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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 北地早晚还有些冷,白日里阳光正好时, 却是十分舒服。

    苏然不喜欢魏有道那个超大书房,她每次进去都会想起那日的情景,头皮发麻。

    日常会客就在正堂, 而平时单独处理事务时,她就喜欢在自己住的院。

    殷祺离开后, 左厢房空出来,苏然索性让人收拾收拾就当个书房了。

    这会儿, 朱晗正在这屋里向苏然介绍北地的情况。

    自从苏然接下总舵主的位子后,朱晗对她的态度立刻从之前的暧昧调整到上下级公事公办的状态。

    他这种自觉又迅速地转换,苏然还挺佩服的。

    明人家对感情收放自如, 而且头脑清醒主次分明。

    苏然毫不怀疑, 一旦她卸下总舵主这名头,朱晗的脑波就能再次切换到男女之情上。

    “这一片就是雷静海的属地。”

    朱晗指着地图给苏然看。

    这张地图很详细, 但是范围并不大, 以兰城为中心, 往北画的非常细, 到山与山之间的细沟都有。

    再往南则越来越粗,直到齐州府就已经只是个圈圈。

    横跨地图的是一条河——通广河。

    当初苏然他们就是坐船沿着通广河一路到北地。

    在古代,地图很难得到, 往往只有领兵作战者才有。

    而地图的准确性, 直接关乎一场战争的胜败, 它是军事机密也不过分。

    这张图, 很显然就是专门为仗画的,而且战场就在这北地,以及,西北。

    苏然看了眼朱晗。

    她记得真真过,朱晗曾经是她父亲的军师,这图想必就是萧将军在北地与雷静海仗时所画。

    朱晗犹自在:“和亲之后,雷静海一直没什么动静,每年按时朝贡。这次圣上要求他剿匪,表面上是清理四方会,实际是为了敲他。朝廷对藩地一直心有顾忌,殷祺便送了个借口给圣上,借此来试探雷静海的忠心。至于单五爷到底是不是和四方会有关联,这并不重要。”

    “所以我们没必要去解释和单五爷的关系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听的。”苏然念叨着,“殷祺这手也够狠的啊,是非不可了?”

    “想不,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向圣上表忠心,将四方会拱手让出,不过圣上此举意在雷静海,未必肯接受我们的忠心。”

    “另一个方法,就是接受雷静海之前的招安。只是如今圣上下了旨,他若是再收下四方会,就等于抗旨。”

    “就是,”苏然歪着脑袋边想边,“要么和雷静海,他是官我们是匪。要么和雷静海合作,鼓动他和皇帝,这样一来,我们就和他一起变反贼?”

    朱晗很勉强地点点头,指出:“反贼这个词,没有人用来自己。”

    苏然摆摆手:“雷静海有多少兵?”

    朱晗笑笑:“不多,也就六七万。”

    ……四方会是多少来着,八千?当时厉名轻还很得意。

    苏然拧眉,大难临头啊……不行还各自飞吧。

    她“啧”了下,:“要不这样吧。”

    朱晗以为她有了主意,抬起头看着她。

    “厉名轻不是醒了吗?你俩再商量商量谁当这个总舵主,我呢,还是带着我的人和银子,就不给你们捣乱了。”

    反正她就一百多人,真起来,多这一百少这一百也没什么区别。

    朱晗无语的望着她,半晌才:“苏总舵主!这不是儿戏。”

    就是因为知道这不是儿戏,所以才要跑路的嘛。

    她发愁地挠挠了后脑勺。这次不像傅大刀围攻梅花寨,闹的,她还能想法子坑蒙拐骗一下。

    几万大军啊,要怎么才能诈退……她的手在桌上敲了两下,忽然问:“如果雷静海来四方会,胜了后,他也就是表了个忠心,四方会肯定归朝廷,那他不是出了力气还落不到好处。”

    这是苏然能发现的唯一可利用之处。

    朱晗见她又开始想办法,才捋胡子回:“舵主得对。此事对雷静海来,确实是出力不讨好。十三年前,他就曾起兵过,如今朝廷的兵力大部分在西南战事上,你他会不会心动。”

    苏然眯起眼:“我们可以和他谈谈,四方会出钱,他出兵,看看能不能合作一把。”

    横竖他们都是反贼了,怎么能活就怎么来吧。

    苏然这话正中朱晗的算,他马上应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殷祺应该很快就从齐州府动身,我们要赶在他之前,与雷静海谈妥。属下已经命人给雷静海去信,这一两天该有回复了。”

    苏然微愣,勾唇夸了句:“原来朱先生早就算好了。”

    她看了眼朱晗,忽然抬步走到门口,喊真真过来。

    真真应声进屋,对朱晗笑了笑,然后站到苏然身后。

    朱晗眉头簇起,眼带疑惑地看向真真。

    她可从来没对自己笑过。

    这时,罗乘风,傅刀陆续进到屋内。

    走在后面的罗乘风随手把门关上。

    朱晗意识到苏然要干吗,他面色平静,看向她:“舵主可是对朱某擅自给雷静海去信,有所不满?”

    苏然摇摇头:“确实不满,不过这不是今天的重点。我要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我觉得你没有实话,今天这门你大概就出不去了。”

    她扭头对真真:“还好现在厉名轻已经把会里的事都捡起来,要不一下少个朱先生还真有点麻烦。”

    朱晗无所谓地笑笑:“朱某识人还是有点自信的,舵主必不会杀了在下,也就不用再这些唬人的话了。”

    苏然莫名:“谁我要杀你了,平时杀杀惯了,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

    朱晗眯眼:“舵主不如先想问什么。”

    苏然:“十年前,萧将军到底为什么被降罪。”

    朱晗敛笑,不话。

    苏然转头对真真:“我觉得以朱先生的风流才气,在这兰城里定是有不少红颜知己。你,如果朱先生□□在兰城大街上走一圈……”

    真真:“不可,实在太不雅观了。”

    苏然:“也对,还是遮上点吧。”

    真真:“朱先生那里想必有些佳人所赠的香帕之类……”

    苏然:“好主意,前面一片后面一片。”

    朱晗叹道:“舵主,这事知道的越多越危险,属下是为了舵主和三姐……”

    苏然断他:“你先实话,至于怎么样对我们好,我自己会判断。”

    朱晗无奈,看了眼真真,心道,也罢,反正她早晚也要知道的。

    朱晗:“将军当年在找一个三岁男童,具体原因属下不知。孩子似乎是找到了,只是将军没来得及接到他,就出事了。”

    真真家是十年前被抄,找三岁男童,那这孩子如今就该有十三岁了。

    苏然不信,朱晗这些年就没再调查过?

    她开口:“朱先生一次把话完吧,不要藏着掖着,你知道些什么,有哪些猜测。”

    “十三年前,先皇御驾亲征,贵妃和婕妤皆有身孕。婕妤在先,却难产而亡,腹中孩儿也没有保住。贵妃则生了一位公主。于是,先皇无子,便由其弟,也就是现在的圣上继位。”

    听完了这一段,苏然已经脑补完整出大戏。

    就是狸猫换太子嘛。

    有人暗中和萧将军,先皇有个儿子,不过被人抱出宫了。忠君爱国的心,让萧将军无法接受皇位得来不明的皇帝,于是偷偷寻找那个男孩。

    手握军权又怀疑自己皇位的大将军,放哪个皇帝身上,都必须不能留啊。

    于是皇上就找了个理由把将军一家抄斩。

    苏然暗自佩服自己,写个谈恋爱的,居然能自主完善出这么狗血的背景来,也是很强了。

    她问:“那个男孩到底是婕妤生的还是贵妃生的?”

    朱晗摇头:“将军当年也不知。但即使找到这孩子,也很难确认他的身份,因为贵妃多年前就已离世。”

    明知前路艰难又危险,也要坚持,这位萧将军果真是个耿直的人,苏然不由得想起何行修,他也是这种性格。

    宁可头破血流,也要维护心中正义。

    苏然是没法理解,命都没了,还能用什么维护正义呢?

    反倒是朱晗这种,见势不妙,脚底抹油,她还能理解些。

    真真冷着脸问:“所以,朱军师当年就是因为早早看出情势不对,才主动离开吗?”

    她用了军师的称呼,朱晗想起往事,心中也是一片哀伤。

    他对真真抱拳:“当年,我曾劝过将军。大战刚平,一片荒芜,百姓的日子才开始安稳,只要在位的是明君,能使百姓安居乐业,又何必非要洗清一切。即便查明真相,三岁稚子登基,必会迎来一场新的权力之争,腥风血雨。”

    苏然在心里点点头,越发觉得她与朱晗三观接近。

    她这种升斗民,志向低下,不理解那些人对权力的欲望。

    就比如殷祺,明明已经是世子了,将来还会做王爷,舒舒服服一辈子不好吗?非要使劲地往刀头上撞。

    真真冷笑:“朱军师如今在这四方会安居一隅,可是因为对明君十分满意?”

    苏然在心里给真真竖了个大拇哥。

    她一穿越人士,都看出现在这个皇帝当的不怎么样,不把工作重心放在富国安民上,而是防着这个防着那个,到处仗。

    真真这话就是直接掌扇朱晗的脸。

    朱晗沉默片刻,忽然转过身,弯膝对着门外跪下。

    罗乘风下意识往后两步,避开他面前的范围。

    朱晗沉声:“朱某一生唯愿辅佐明主,只可惜明君并未现世。朱某自问当年的选择没错,即便重来一次,也依然如此。若有愧,只愧对将军的伯乐之恩。”

    他完,低头一拜。这一拜,是给已故的萧将军。

    苏然把他前后的话连在一起,有些惊讶地问:“难道,你想支持雷静海当皇帝。”

    朱晗:“雷静海明强实弱,并非良主。朱某这个提议仅仅是为解决眼下的困境。”

    苏然点点头,:“好,我信你的话。”

    她绕到朱晗身边,将他扶起来,笑着:“朱先生,我是新官上任,咱们需要磨合一段时间,互相有些提防很正常。不过我这人,最烦勾心斗角,太累,所以咱们今天先把丑话前头。”

    “从现在起,我百分之百地信任你,但你只要有一次背着我偷偷干什么,被我发现,我就再也不信你。”

    朱晗听罢,没话,过了许久才:“舵主既然如此……那朱某还有件事,完了就没有什么再瞒着总舵主了。”

    苏然翻眼皮:“敢情还真有事瞒着我,我要不,你是不是也没算?”

    朱晗没有否认,他:“兰城往西北,经过麻绥山。那里原本是人迹罕至的荒芜地带,数年前,来了一群流民在那安家,竟渐渐发展出规模,山下形成数个村落,平时物资基本是自给自足。”

    “我曾多次派人前去试探,但是对方设防很严,明显不是一般的流民。”

    “我这次本来计划,在去见雷静海的半路上,暗中引总舵主和三姐过去。”

    朱晗看着真真:“因为从我查来的蛛丝马迹看,对方的首领很可能是萧将军失踪的副将柏江。”

    真真微怔,片刻后呢喃:“柏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