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第71章
“王妃心。”侍女轻扶王妃右臂。
文宁公主冲侍女温和笑笑, 她现在心绪烦乱, 没留神脚下的台阶。
刚刚老王爷叫她过去, 问她要不要跟着殷祺一道回京。
她受惊之余, 心中涌出一种哀伤。
如果是十年前,她必会开心地答应,而不去想回京后她又会得到些什么。
但如今……她早就不再做这种梦。
她知道,老王爷是好心。虽然这些年, 他并没有给过她关怀,但也没让她受委屈, 有王妃的身份在,整个府中没人敢欺负她。
她拒绝了老王爷的好意, 回京面临的是更加悲惨的生活。
她宁愿留在将北王府, 与殷祺合作, 将来做个老王妃,最终安眠在这西北。
若是殷祺兑现承诺,让雷安做王爷,她还可以看着他娶妻生子。
从老王爷院中出来,经过大书房。
她听到雷安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
“你这个字写的, 就是人家的春蚯秋蛇, 哈哈。”
柏寒青不服气,反嘲道:“那你这就是龙飞凤舞。”
文宁公主想到雷安从就讨厌练字, 老王爷布下功课, 作为母妃, 要她在旁敦促。
其它功课, 雷安糊弄糊弄也就过去了,唯有写字,老王爷时常抽查。
这又没法找人代写,雷安便常常对她抱委屈。
为了让他踏实练字,文宁就在旁边跟着一起,反正她也无事。
只是这么多年下来,她的字越发好看了,而雷安的字,的确够“龙飞凤舞”。
文宁公主轻轻一笑。
雷安的手天生就是拿刀的。
她很久没听到他这样笑了。
王府内没有与他同龄又志趣相投的人,想来他在军中会更开心。
他原本可以长留军中,但只要无战事,他就会回王府住着。
侍女轻声问:“好像是三公子在里面,王妃要进去吗?”
文宁公主摇摇头,带着侍女从另一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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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静海离开院子后,两名洒扫厮正在扫。
王爷平时甚少在自己院中,多是停留在药房。
没人看着,两个厮活干得也轻松,还能聊天。
一个:“听长生不老药又做出来了。”
另一人道:“这次做了多久?有半年吧?”
“差不多。”
“呵呵。”
“你笑什么,没准这次就是真的。话折子里还有人修成仙了。”
“话折子你也信。”
“哎,我跟你,这药就算不真,那也是价值千金。”
“值多少也不是你我的,干活干活。”
窗棂下,舟咂咂嘴,长生不老药啊,自己吃也不错,偷出去卖掉也挺好。
她一个闪身,动作轻灵地沿着墙边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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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静海正慢吞吞地往药房走,最近监军大人到,做做样子也是要陪几次的,药房都去得少了。
十三年了,第一次有京城的人来,雷静海便问王妃愿不愿回去。
他这辈子坏事干了不少,好事也干了一些,如今年纪大了,能积点德就积点德。
文宁公主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
他也没在意,本来就是随口一问的事,大家都是明白人。
正走着,脚下一滑,旁边的随从忙伸手扶住他。
不想,另一边也有人扶住了他。
雷静海纳闷地看过去,只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孩,正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
见他看自己,那孩甜甜一笑:“伯伯,这里路滑,要心。”
雷静海心里觉得好笑,他长到现在,还没被人叫过伯伯。
随从大喝一声:“哪来的孩,不长眼,这是王爷。”
舟一听,吓的“扑通”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雷静海一摆手,示意随从不要管了,又接着往药房走。
年纪大了,挺烦听这些吵闹声。
回到房内,随从上前帮他更衣。
衣袖中掉出一张纸。
随从忙弯身拾起,将纸开。
上面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你最重要的东西在我这里”。
雷静海心里一惊,将纸条拿过来,沉下脸,对随从:“你先下去。”
待随从离开,他急忙走到架子边。
架子上摆着一个个盒子,里面是各种丹药。
雷静海将其中一个盒子拿在手里,开。
一枚黄白色的丸药安静地躺着。
他皱着眉,将丸药拿起,攥在手里,在盒子边缘抠索,不一会儿,将丸药下面的纸板开。
盒子下,有一个薄薄的夹层,里面是一个红色锦包。
雷静海将锦包取出,捏了下,又开口往里看了一眼,这才放下心来。
他想了想,将锦包揣进怀里。
不管那纸条是冲着什么来的,东西还是随身拿着更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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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笑眯眯地跑到偏僻处,手中攥着锦包,心里想着到底是自己吃还是卖出去。
这药丸个头不啊,还硬硬的。
她第一次搀扶雷静海时,偷偷给他袖口里放了张字条。
一般人都会把重要东西藏好,但是她一来不可能去药房中找,二来那么多药,谁知道哪个是长生不老用的,找起来多费劲,还不如让他自己拿出来。
雷静海看到字条,必会疑心,只有将东西随身放才安心。
第二次,她等在拐角处,假装迷路慌张,险些与老王爷撞上。
她亮出监军大人的招牌,再加上那张单纯无害的脸,老王爷果然让人送她回去。
只那么一个擦身,东西就到了她手上。
舟迫不及待地开锦包,看清里面的东西,却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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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回到房子里,看到舟,问了一句:“你去哪了?”
舟吭哧着:“就在这里随便转转啊。”
苏然抬头,眯眼看她:“跟你过不可以到处跑。你到底去哪了!有没有偷东西?”
舟一梗脖子分辨道:“什么偷东西,我是把你的东西拿回来,你要好好感谢我才对。”
苏然皱眉:“我的东西?”
舟跑到她身边,低声:“你的东西被人偷了,我帮你拿回来了。”
她着,把锦包掏出来,递给苏然。
“哪来的?”苏然很生气,这一看就是从府中某人身上偷来的。
她一边问,一边看了眼包里的东西,一下愣住。
舟见她不话了,心里有些得意:“怎么样,没瞎吧。”
苏然盯着包里的东西想了几秒,将包收好,问她:“怎么回事?”
舟吊儿郎当地:“你怎么谢我?”
对付这种人,苏然很有办法,她转身拿了个银元宝过来,对着舟晃了晃。
舟眼睛一亮。
苏然笑着把元宝递给她,:“这是感谢你的。”
她一转身,又拿出一个,再次递过去:“这个呢,你怎么回事,也归你了。”
舟抿唇,把事情讲了一遍。
苏然听完,点点头:“东西我收下了,不过你不能再留下。”
“为什么?!”舟跳起来,“我帮了你呀。”
“所以我谢谢你呀,银子也给你了。你若是不想被剁手,就趁早拿着银子跑远些。王爷身上的东西你也敢偷,他转过身就能发现了。”
苏然边边往外走。
舟跟上问:“你去哪?”
“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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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将锦包揣进怀里,慢悠悠地往老王爷住的院子方向溜达。
她没算还回去,她也没本事还回去。
这个东西丢了,雷静海肯定不会声张,只会暗中寻找。
苏然禁不住想笑。
将北王府里居然出现了第四块玉佩,殷祺到书房偷偷摸摸的是要找这个东西吧?
殷华那块是肃王妃给的,除此之外,这世间应该只有一块是真的。
刀那块不知哪来的。
柏江那里不但有玉佩还有皇子,但那玉佩和皇子就是肃王府传消息给萧将军的。
如今将北王心翼翼地也收着一个。
这些人怕是都以为自己那块是唯一的。
这水搅得,真浑啊,不定另外几个藩王人手一个。
难怪要柏将军发誓。
苏然不觉得搅浑水有什么问题,都是从自身利益出发,她也知道水越浑越好摸鱼。
但是如果对合作伙伴也藏着掖着就不合适了。
毕竟大家作为利益共同体,风险是要一起承担的。
而且,既然玉佩在这,那十三岁的男孩又在哪呢?
远远地,一个随从自雷静海的院子出来。
苏然脚步停下,笑着问那人:“这位兄弟。”
那随从早就看到苏然,虽然极力表现的不在意,目光还是不停地落到她脸上,此刻被她突然叫住,立时红了脸。
苏然冲他勾唇笑笑:“麻烦问下,校武场怎么去?”
那人年纪不大,憨笑道:“姑娘走反了,我带你过去吧。”
路上,苏然问他:“看你年纪不大,有十五了?”
那人摇头:“我是家生子,明年才十五。”
她又问:“我看王爷侍从年纪都不大啊,十三四岁的多些。”
“是,王爷觉得年轻手脚勤快。”
苏然笑道:“真巧,监军大人也这么觉得。”
“难怪前两天,那个穿青衣的先生还问我多大了。”厮一脸恍然。
“是嘛。”苏然笑呵呵。
……何进啊,你家主子找玉佩,你负责找十三岁男孩,倒是分工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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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殷祺又在院中自弈。
他在等苏然。
自书柜相处后,他意识到自己对苏然的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
在书柜里,他想与她亲近,可以推是受外界刺激。
但是现在,他仍然很想与她亲近,这就只能是出自内心的真实欲望了。
其实从谷底出来时,浅意识中,他已经觉得苏然是他的人了,毕竟看也看了,抱也抱了,人家一个清白女孩,他自然是该负责的。
她不愿意去王府,他也能理解,那种性格确实不喜受拘束。
只是他还没想好该如何安顿她时,她就越狱了。
他原本就只是从责任的角度出发,倒也没有一定要收到身边的想法。
而且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办,那时的苏然实在不值得他花大力气计较。
所以派人抓了一阵子,也就先搁下了。
在四方会再见。
殷祺觉得这姑娘越发有趣了,而且她神秘的来历,也勾得他好奇不已。
所以有意无意帮她挡掉一些烂桃花,也算是做件好事。
直到在柏江那里,苏然身边有了朱晗出主意,不再是他可以轻易拿捏的。
最关键的,出现了一个柏寒青。年纪、性格以及身世,与苏然都相当般配,若他俩在一起,柏江就与四方会有了更深的联系,朱晗必定是想到这点,所以才让柏寒青跟着苏然一起来见将北王,好在路上,让他俩培养感情。
殷祺想到这,冷笑一声。
他的人,哪是朱晗能算计的。
殷祺觉得,以前没多喜欢也就算了,如今既然心悦她,实在不必委屈自己压着感情。
世子大人决定顺从自己的欲望,而且他看得出,苏然与他之间,有一种自然的亲昵感。
若是他真心相待,想必不会被拒绝。
而且苏然如今在此事中没有利害关系,反倒能更长久地留在他身边。
他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利用将北王府,帮她提一提身份,有个好的出身,他再对父母开口就容易多了。
虽然不能做正妻,但他的后院,自然是他了算,正妻与否,很重要吗?
婚姻在他的脑海里,总是自动化成各种利害关系,在他看来,实现利益最大化,便是婚姻最重要的功能。
除此之外……殷祺抬头,脑海中浮现苏然的模样,生平第一次觉得,若能有个真心喜欢的人陪在身边,也挺好的。
他看了眼院门。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正想着,就见苏然负着手溜达进院里。
不出意外,她看到他在下棋,便自然地坐到他对面。
殷祺心中暗自欢喜,面上不动声色,问:“听你让舟离开了。”
“恩,她偷东西,要是让这里的人知道,又要斩手。”
殷祺笑道:“赶走就赶走吧,本来留个贼在身边就不安全。她偷什么了?”
苏然冲他眉眼弯弯地一笑。
殷祺看得心动,忍不住开口,语气温柔许多:“苏然,我有些话想与你。”
“这么巧。”苏然挑眉,“我也有话想对你。”
“哦?”殷祺略惊,但想到白日从柜中出来,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心中有几分明了,便笑道,“什么话?”
苏然想了下,伸出手扣在棋盘上。
“我觉得吧,工于心计不是坏事,但对合作伙伴隐瞒自己的重大计划,就不太合适了,毕竟人家还帮你担着风险呢。”
她手拿开,棋盘上安静地放着一块玉佩。白色,长方形,中间是镂空的莲花。
殷祺收起笑,视线落到玉佩上。
苏然合手,支着下巴,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这是从将北王身上偷出来的。监军大人,你,西南那边的藩王手里会不会也有一块呢?要不好端端的王爷当着,为什么非要起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