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第85章
邓艾从城主府出来时, 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刚从蔡全这里得知,圣上派了二皇子做监军,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二皇子做监军,这明显是准备让他接从西王的位子,不难理解。
只是跟着二皇子一起来的那个人……邓艾心头有点压, 圣上这是在怀疑谁?
出了城主府没多远,要穿过一条街, 这个时间,街两旁多是摆摊卖货的。
邓艾只得下马步行。
一个半大的孩子从他身旁跑过,撞了他一下。
邓艾皱眉, 原想抓住那不礼貌的孩子,又觉得没时间在这里多耽搁, 就快步穿过街。
刚一上马, 便发现腰处感觉不对。
他伸手,从那里掏出一个信封, 里面有个硬硬的东西。
邓艾回头看了眼孩消失的方向,将信封开, 从里面倒出一个纯金造的牌子,正中有个“萧”字。
老将军拧着眉,将牌子反复地看, 忽地想到这是什么东西,心中大惊, 再次看向孩子消失的方向。
这是萧广的兵符。
想到萧广, 邓艾心中涌起一股哀思。
萧广曾做过他一年的副将, 邓艾见他是个将才,举荐给先帝,之后便看着他一路凯旋直到做了镇北大将军。
若不是十年前……
邓艾断回忆,又拿出信封,仔细检查,终于在内页看到三个字——七里坡。
七里坡是海城外一个山谷,距离他的营地不远。
对方选了这个地方,应该是想让他安心。
邓艾年纪虽大,心性却不老。
他马出城,先回营地,带上一队精兵,直奔七里坡。
到七里坡时,天就完全黑了。
山谷入口处,有个人影。
见到他带了一队精兵,那人影一晃,消失不见。
邓艾抬手,示意手下停住,自己则独自往谷口去。
到了人影消失处,邓艾下马,身后响一个声音。
“殷祺见过老将军。”
邓艾转头,眯眼端详他许久,慢慢:“想不到十年前的事,竟然与肃王府有关。”
殷祺施礼:“不只如此,还有些事,晚辈想与老将军细,可否请将军到从西王府做客几日。”
邓艾思虑片刻,却道:“世子切莫自称晚辈,臣不敢当。当年的事,臣不想再提起。”
“老将军若真不想提起,又怎么会来这七里坡。如今萧将军的后人正在从西王府上,老将军不想去见一见?”
萧广的大儿子出生时,邓艾亲眼见过,一点不动心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事由肃王府出头,味道就变了。
邓艾抬头看向殷祺,目光变得凛厉:“当年的事究竟如何,臣当然是想知道的。只是肃王府处心积虑,在圣上面前百般示弱,目的却不明,若是大家历经艰险,最后只为他人做了嫁衣,我宁可还要如今这局面。”
“我已料到老将军必会这样,所以……”殷祺抿唇,低声,“今日若不能请老将军到府一叙……”
他话音一落,山谷周围冒出无数弓箭手。
“晚辈失礼了,从西王府一行,必不会失望。希望老将军不要做无谓的牺牲,这一腔热血自有它用武之处,不该徒洒在山谷间。”
这话的意思很明白了,他若不配合,殷祺是会下杀手的。
邓艾点点头,连了三个“好”字。
“你比你父亲可是有心多了。但你只抓了我没有用,圣上已经派监军前来。”
殷祺眯起眼,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可是二皇子要来?不可能只派他一个过来,还有谁能跟着?”
从西王输了后,这王爷的位置圣上肯定是要封给自己儿子的,大皇子是储君,适龄的只有二皇子了。
二皇子德行一般,不足为虑。
圣上必会派个人跟他一起,这个人会是谁?朝中可用的武将,现在都各守职位,派个文官来又没什么意义。
邓艾看他想不通的样子,似是有些高兴,便道:“此人一来,人人自危。”
殷祺微怔:“丁灼?”
丁灼是圣上的密探,擅情报和刑讯,他手下的人,不论品级,不跪百官,只听令圣上一人。
他的师傅是圣上还是王爷时就跟在身边的,前些年离世后,便由丁灼接任此位。
经他手查的案子,不管有罪没罪,最后一定是有罪的。
大家心知肚明,只要圣上派他来,就明这是看你不顺眼了。
当晚,殷祺叫来何进。
“京城里可有异动?”
“未听。”
“你认为丁灼来,是冲谁?”
何进也是奇怪,他们还没露面,就算邓艾查出骑兵的来历,也该是对将北王。
但丁灼一向只对付朝中文武百官,这种有封地的异姓王,圣上轻易不会动,一个闹不好人家就会造反。
“难不成是蔡全?”
殷祺摇摇头:“不管对谁,我需要有人来吸引注意。丁灼出现,那雷安派兵一事必定瞒不住。”
他想了下,对何进吩咐道:“你马上安排,想办法让圣上知道,雷安暗中协助从西王,已派兵到西南。肃王府世子被扣为质,目前押在从西王手中。至于雷安起兵的原因……先不,让丁灼自己去查,我倒要看看,他手上究竟掌握了多少东西。”
“还有,让我母亲知晓,”他接着,“宫中的那位,也该帮点忙了。”
丁灼这个人,性格古怪,行事风格十分特别,邪气非常。
还得提醒苏然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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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乌木制成的马车,正在官道上向南行。
车中坐着两个人。
一个青衫少年,十八九岁的样子,面皮白嫩,想话又不太敢,有些怯地看着对面的青年。
这少年就是二皇子,这次据是要去接任从西王的,以后有了自己的封地,可以事事自己了算,不必在宫中受气,本应是件高兴的事,就不知为什么,父皇让这么个修罗跟着他。
他想到这,又偷偷看了对面青年一眼,这个方向好像不是往西南去的。
但他不敢问,其实对方一路上对他很客气,该有的礼节一样不少,但他就是怕他。
那青年此时正用白绢仔细地擦拭一把匕首。
他坐在车中,脊背挺直,薄唇轻抿,肤色微黑,眼角稍向上挑,尖尖的下巴带出一种锋利的危险感。
他戴着一副丝绢制成的白手套,即使在七月的夏季,还是片刻都不离开,只要脏了,就扔掉换一副新的。
“那个……丁大人,”二皇子还是忍不住开口,“这方向可是往西南去?”
丁灼抬起头,勾起唇角,言语温和:“不,我们先去齐州府接个人。二皇子可是着急了?”
他赶紧摆手:“不急不急,只是有些好奇。”
丁灼扔掉手中的白帕,将匕首收好,耐心地向主子解释。
“前段时间,从西王手下突然多了几千骑兵。我调查后,发现这些骑兵是将北王派出来的。带兵的是个女子,姓苏名然,被将北王认做妹妹。有意思吧?”
二皇子也不知道哪里有意思了,反问:“既然是这样,那快点告诉父皇,将北王也反了。”
丁灼淡笑:“不急。他们既然想瞒,就瞒着好了。毕竟杀了将北王的妹妹,这个事可比杀了从西王手下一女将要麻烦的多。”
二皇子脑子转了转,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还是要去杀那个什么苏然的,那和去齐州府有什么关系?
丁灼主动解惑:“苏然有个妹妹,正住在齐州府。”
二皇子一听这个,心里有点不齿,居然是要千里迢迢去抓人家的妹妹。
这就和抓住敌军将领妻儿老母做威胁有什么区别,都是些下三滥的手段。
一个女将而已,就不能正面迎敌吗?难怪别人都丁灼这个人,千万不能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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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州府。
平日冷清的院门前,左右各站了两个黑衣男子,一身冷肃杀气。
周围的邻居远远地指指点点,却没人敢上前询问。
院内共有三间屋,正中是房东的,此时一家四口躲在屋里大气不敢喘。
女主人声抱怨男主人。
“早跟你,不能租给那个女的,长的那个样子,一看就是个惹事的。”
左侧厢房里。
侯奶奶站在床边,心地瞅着刚刚进屋的高大男子。
屋子比较矮,丁灼进屋时,还要稍稍弯腰。
不过房子内部倒是比外面舒适很多。
房子虽,朝向不错,有大片阳光洒进来。家具很少,样样收拾的干干净净。
苏夕不在,听这位奶奶,是去裁缝铺送衣服了。
丁灼不在意,反正他时间多。
他低头,看了看桌子,伸出手指在上面抹了一下,满意地看到手套没有变的乌黑油腻。
屋里有两张窄床,侯奶奶守着一张。
丁灼走到另一张旁。床铺整洁,上面的面料有过补丁,针脚细密,一旁的矮柜上整齐地摆着几件女子衣服,旁边是木梳等物。
丁灼叫人进来,将这些衣服和物件一并装上。
侯奶奶张张嘴,想拦一拦。
这时,院外传来脚步声。
苏夕今天就觉得心里发慌,将东西送到后,急急往家赶。
老远见自家院门口站着几个陌生人,她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顶着他们杀人的目光进到院里,正好看见有人拿了包东西从她的房中出来。
那人看到苏夕,目光中闪过惊艳,但马上快步离开了。
苏夕不明所以,忐忑地推在房门,一眼就看到屋中站着的高大男人。
丁灼正好转过身,眼神落到她身上,不易察觉地挑了挑眉。
随后,他问:“你是苏夕?”
苏夕点点头,问:“你……找我?”
丁灼笑笑:“我来带你去见你姐姐。”
“姐姐?”苏夕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她前不久才收到侯三的信。
这些人身份不明,来意不清,有点脑子也知道不能跟他们走。
她回绝:“不了,我在这等她就行了,奶奶不能一个人。”
丁灼抬步,他人高腿长,几步就到苏夕面前。
他抬头,对着外面的人下令:“留两个人在这里照顾……这位奶奶。还有,把那个裁缝店查一查,看看是不是有人暗中接济她们。等我们走后,若有人来找,记得问清楚是谁。”
这话里威胁的意思那么明显,苏夕不安地看了侯奶奶一眼,隐隐猜出这人大概是想抓她来威胁苏然。
丁灼完这些,才低头看向苏夕。
“这回我们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