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第92章
殷祺暗中安排, 与冯笃私下见面。
冯笃冷脸抱胸:“世子有事?”
他与丁灼一样,不必对百官下拜,但他又与丁灼不一样。丁灼只需要顾虑皇上, 而他还需要时刻心丁灼发火。
事实上, 在冯笃眼中, 丁灼远比皇上难相处的多。
殷祺面色平静, 淡道:“那日交换俘虏时,冯大人也都看到了吧。”
冯笃明白他是在气丁灼不顾他的安危,贸然放箭。
但是冯笃不觉得这样哪里做错了。
“都是为了圣上。”他。
殷祺笑笑:“没错, 他与你与我一般, 都是为了圣上。既然如此, 他又凭什么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肃王府确无实权,但每年为国库充了多少,冯大人心里也有数吧。这口气,我是无论如何咽不下。”
冯笃冷笑:“咽不下又如何。丁大人身后是圣上,就是闹到御前去, 世子也未必能出了这口气。”
殷祺看向他:“不如何, 只是想向冯大人讨教一二。冯大人一身本领,究竟是怎么做到这般忍气吞声的, 还请为殷某宽宽心。”
“你什么?!”冯笃顿时气急。他是在忍气吞声, 丁灼手下的, 哪个不是这样?殷祺这是明着他的脸, 看不起他。
殷祺起身, 走到他旁边, 低声:“冯大人刚刚有句话的不对。并非丁灼身后是圣上,而是你们整个组织的身后是圣上。他丁灼不过是选出来的代表,这个位子,是他坐还是换个人来坐,只要够忠心,于圣上来,都是一样的。但对你我而言,却大不一样了。”
“哦?”冯笃失笑,反讥道,“怎么这和肃王府还有干系?”
“当然。有此一事,肃王府本就势弱,又与丁灼结下梁子,将来哪有好处。”
冯笃没话,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殷祺见他的样子,继续道:“丁灼如此年轻,想来冯大人必是可以在他手下干上几十年的。”
冯笃心中微颤。丁灼能接这个位子,也是因为前一任年纪太大,而在他之前,已经因出任务死了好几个更合适的接班人。
到底是不是死于出任务,这个谁也不好。
但要想等丁灼死,他冯笃这辈子怕是没戏了。
“世子跟我这些,到底什么意思?”
殷祺笑道:“殷某只是想以后的日子舒服些,若冯大人有意,殷某愿全力支持。”
“如何支持?”
殷祺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冯笃:“这玉佩是真品,丁灼将他送给那个女子。女子不喜,逃走那日就没带,正巧被殷某捡到。”
冯笃低头,看那玉佩。参与过当年事的密探都知道,真玉佩有两块,一块在当年的陆贵妃手中,跟着皇子丢了,另一个块就是在肃王妃手里。
当年前任首领抓到一个皇子,事隔多年后,丁灼却发现尚有玉佩和皇子流落在外。
丁灼不傻,皇上也不傻,他们很快就猜出,有人将真皇子藏起来,放出假的引人耳目。
丁灼如今就是要找出那个人。
不过这些,除了他们几个位置较高的密探,以及那个尚未被揪出的人外,没人知道。
殷祺想来是拿了肃王妃的真玉佩,要冤枉丁灼私藏陆贵妃丢失的那块。
换位思考,冯笃能理解。被丁灼盯上,就像被毒蛇盯上,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给你来一下,防不胜防。
冯笃冷哼一声:“这么拙劣的借口,谁会信。”
殷祺叹道:“不用信啊,只要怀疑就行了。那女子消失时,丁灼有多生气,冯大人应该比我更了解吧。玉佩放在这里,冯大人可以想想,到底是把它交给圣上,还是把它交给丁灼。”
殷祺完离开,冯笃的目光锁在玉佩上,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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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战那一日。
苏然带着兵,压到海城城门下。
她坐在白马上,翘首看向城墙上,身后是黑压压的大军。
别,这感觉确实挺热血的。
难得热血一把的苏然发现城墙上只有丁灼和蔡全,不见殷祺。
她正觉得疑惑时,就见丁灼往前两步。
他双手撑在城墙上,面容闲适,开口道:“昨日我抓了个逆贼,本来是要杀了的,但是想想,这人到底威胁力不强。若是苏姑娘愿意用苏夕来换,我也勉强能答应。”
苏然与身边的朱晗对视一眼,丁变态又要发什么疯。
丁灼完,冲旁边使了个眼色。
两个手下推着一个被缚住双手的人上了城墙。
苏然皱眉看着,待那人一露面,登时瞳孔一缩。
是殷祺!
他怎么可能,难道他的计划被丁灼发现了?
她下意识就要马上前,被朱晗喝住。
“别动!莫要自乱阵脚。你忘了上次苏夕的事。”
苏然控制住白马,意识到自己刚刚险些露了马脚,差点让丁灼看出她对殷祺的担心。
同样一脸懵的还有蔡全,他看向那人,大惊道:“丁大人,这怎么……”
丁灼冲他摆摆手,问苏然:“他现下还未受什么苦,你若是把苏夕交出来,这人我就送给你了。”
苏然稳了稳神,再次看向那个殷祺,见他也同样看着自己,距离太远,辨不出他眼中的情绪。
她心中涌出不清的滋味。
朱晗见她还不话,便对丁灼道:“既然是逆贼,你们留着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罢,和我们有什么干系。”
丁灼“啧”了一声,转身抽出剑,抵在殷祺胸前。
苏然无法不动容,她坐直身体,面无表情,盯着丁灼的动作。
丁灼弯唇,那剑往前送进去一分。
殷祺咬牙不吭声。
苏然握缰的手越攥越紧。
剑越送越深,如果是要害部位,这时人怕已经不行了。
苏然的手在发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朱晗侧头看她的表情,心中知道她无法控制情绪。
今日不能再留了,若这是丁灼抛出的诱饵,苏然怕是会添了倒忙。
城墙上,丁灼一下抽出剑,殷祺扑倒在地。
朱晗命柏寒青将白马拉走,看住苏然,自己则上前与对方话。
苏然僵硬着身体坐在马上,任人将她带到大军后方。
仗还是要的,只是丁灼这一下,弄得双方将士都有些心不在焉,草草收场。
丁灼看着鸣金收兵的战场,觉得有些无趣,想了下,又吩咐道:“传个消息出去,肃王府世子重伤,被手下救出,逃往七里坡山谷中。”
他笑着对蔡全:“多派些人手,暗中藏在七里坡各个谷口,若是有人要进去,格杀勿论。”
丁灼这样做不是第一次了,上回那个无辜受牵连的老臣一纸告到圣上面前。
圣上当众狠狠批评了丁灼,却不伤筋不动骨的。
正是丁灼嚣张乖戾的性格,让他做起事来更容易,这其实是圣上有意无意间培养出来的。
蔡全暗自叹气,这样的人,却被圣上重用,除了人人自危,还能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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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大人到底在怀疑肃王府什么?一再试探。”殷祺冷眼问道。
今日一大早他就被限制在屋中。
看着他的人起初还是客气的,当他坚持要出去,对方就变得强硬起来。
他对外表现出来的并不会功夫,这时肯定不能出去,又无法叫时一进来。
丁灼无所谓的笑着:“都是为了圣上,还请世子多担待。”
殷祺不担心自己,他担心苏然。
若是她得到消息,真的去七里坡找他,可怎么办。
这一刻,他决定,要提前对丁灼下手。
直到后半夜,时一才找到空隙进得屋里。
二人黑灯轻语。
“你去传话苏然,告诉她我无事。”他想了想,有朱晗在,应该会拦住她,但万一她已经去了七里坡……
“你先去七里坡看看,若是她真的过去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落到丁灼手中。”
时一领命要离开。
殷祺叫住他:“假如丁灼发现你……”
时一立刻答道:“属下立时毁容自尽。”
殷祺看着他,抿唇不语,随后伸出右手按在他肩头。
“一定要心,活着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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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晗等人围着桌边,你一言我一语。
“上一次,他就用的易容术骗过我们,这一次也有可能。”
“不管是真是假,你都不能去。”
“我已派人去听,很快会有消息。”
消息确实回来的很快,但并不好。
殷祺重伤,逃往七里坡。
苏然听到消息,立刻坐不住了。
殷祺在这边,并没有多少人手,应该他从一开始就近似于单独斗。
肃王府藏了最大的秘密,却无法培养自己的势力,他一直在做的,就是穿针引线,利用各种矛盾,让几方势力为他所用,以此来胁迫今上。
他现在身边只有时一,若真的被丁灼追赶,只靠他一人,又如何能成。
她带人进谷看一看总可以吧。
苏然起身,还未等话,朱晗便道:“丁灼要等的就是我们去救人,这样就能坐实世子与敌军私通。”
“万一是真的呢?”苏然反问,“如果丁灼已经掌握了证据,只是要抓住他……”
朱晗起身,拦到她身前:“即便如此,那也是命,他选这条路,一早该料到各种危险。没有了肃王府,我们一样可以成事。”
朱晗的没错。从他们的角度看,肃王府确实用处不大。
“所以我就在这里这么等着吗?”
“不,你该和我们一起商量下一步如何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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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有了转折。
第二日,正被软禁于屋中的殷祺接到从京城来的圣旨,任命他临时掌管三万大军,蔡全配合。
圣旨中没有提到丁灼。
殷祺谢恩接旨,送走传信的公公。
蔡全有些尴尬,殷祺被禁足一事虽不是他的主意,但到底是在他府中,他却始终不闻不问。
不是他不想管,真的是没法管。
殷祺只是个身份较高的王孙贵族,手中却只有钱,没有权。
丁灼若查不出什么,赔礼道歉这事也就算了,肃王府只能吃个哑巴亏,还没法去跟皇上。
但若真查出点什么,那蔡全肯定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如今这道圣旨算是解除了眼前的困境。
毕竟是皇上新任的大军统领,就算只是临时的,也不是丁灼能随便禁足的。
蔡全这口气还没放下,正想着如何跟殷祺赔礼,就见他手握圣旨站在院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蔡全上前,对殷祺施礼:“恭喜世子,下官……”
“蔡将军,”殷祺断他的话,“如今海城的三万大军我是不是可以调配了?”
“那是那是,下官必定全力配合大人。”
殷祺点点头:“好,那现在要麻烦蔡将军,带人将丁灼抓起来。”
“啊?!”蔡全才刚觉得事情有个缓和了,冷汗又唰地下来,这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
但是左右权衡下,他现在还是得先听殷祺的,大不了抓人时,把责任尽量撇出去。
殷祺又叫人备马。
时一还没回来,也不知苏然得没得到消息。丁灼必然派了人埋伏在七里坡。
他要亲自去古栖城看看她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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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苏然坐在园中石椅上,手里拿着殷祺送他的匕首。
她的右手在匕首上轻轻摩挲。
一日过去,尚未有新的消息过来,朱晗他们似乎已经放弃殷祺。
他安排谋划这么多,生死关头,却无人去救。
苏然闭了下眼,她明白这事不能怪朱晗他们狠心。
肃王府如今在这局棋里到底是在扮演什么角色,到现在他们也不知道。准确地,她也不是十分清楚,左右不过是为皇位谁来坐的事。
从表面看来,有柏江、雷安和从西王三位联手,肃王府确实可有可无。
更何况,盯上他的是丁灼,事情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而且,如果殷祺真的逃入谷中,也未必希望她去救他,她露面,反而会坐实了丁灼的猜测。
“我们要做的事,总归会死很多人,他们死总好过我们死。”
这是他劝她的话。
苏然闭上眼,一滴泪水流过脸庞。
“我只为你哭这一次。”她喃喃自语。
也不知坐了多久,她站起来,转过身。
身后站着一个人,月光洒下,他一身白衣,从容贵气,和齐州府府衙门前,她第一次见他时的模样一样。
“心真狠啊,就为我哭这一次。”他笑道。
苏然弯起唇角,别过脸,想把眼泪憋回去。
殷祺向前一步,伸出双臂环住她。
苏然索性把脸整个埋在他胸前,蹭蹭,将眼泪全都蹭到他衣服上。
他一手抚在她脑后,另一手环住她的腰。
苏然仰起脸,眼中还带着水汽,晶光闪闪地看着他。
殷祺低头,目光落在她嫣红湿润的唇上,喃喃道:“我以为,应该发乎情,止乎礼……”
苏然不话,就那样目不转睛,唇角弯出轻微的弧度。
“算了……”殷祺俯首,托在她脑后的手微微用力,准确地擒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