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第104章
京城。
皇上听完冯笃的汇报, 又问:“丁灼还没有消息吗?”
密探内部一直以来就是非常明确的首领制,能直面皇上的,能调令全组的, 只有一人。
选拔的手段冷血又残忍, 下一个若上位, 上一个基本不得好死。
皇上并不在意, 只要自己一直有趁手的工具就行了。
他心里半是确认丁灼应该已经死在冯笃手里的,不过还是这样问,一来显得他关心手下, 二来也是震震冯笃, 不要以为做了密探首领就可以为所欲为。
冯笃有点心虚, 他当初是因为殷祺帮助才做了这个位置。所以,当殷祺表示要亲手解决丁灼以泄私怨时,他犹豫了下,还是同意了。
除了这事,他也没有瞒着皇上的。
他回道:“未有消息。”
皇上看了他一眼, 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毛笔, 过了会儿又问:“丁灼失踪前在怀疑谁?”
冯笃不敢隐瞒,将海城的事讲了。
皇上又追着细节问了许久, 才沉默不语地命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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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看过手中的密信, 将它放在蜡烛上点燃, 这是一封从宫内紧急传出的密信。
皇上即将出发来海城, 他要御驾亲征。
这本应该是件好事。京中空置, 代理议事的大皇子不足为虑, 肃王爷出面带出真皇子,陆贵妃亮出身份来证实。
而西南这边,三万大军在殷祺手中,心行事,便可控制住皇上。
正是起事的好时机。
但是,不知何故,皇上竟带了陆贵妃和肃王爷一同出发。
这样一来,京城便只有肃王妃,只凭她出面,肯定无法证明真皇子的身份。
陆贵妃“死而复生”这件事,毕竟十分不光彩,知道的人极少。
便是她的亲姐姐肃王妃也应该是不知道的。
但皇上居然将陆贵妃与肃王爷一并带了出来,一路上难免识破身份。
皇上就不怕尴尬吗?
再者,御驾亲征,带他二人做什么?
殷祺以己度人,得出一个很不想承认的结论。
皇上怀疑陆贵妃与肃王爷串通,将他们一并带到西南,若是真的便直接在此绞杀,回京后可以是死在战场上,既保住皇家的名声,又除了异己。
他早年手段太狠,落了不少坏名声,如今年纪大了,也知道弑弟这事要做的冠冕堂皇些。
皇上真要将他们一网尽的话,也定是事先有了部署。
虽然这些只是殷祺的猜测,但也要做好万全准备。
首先,有个人就不能再留了。
殷祺烧掉信后,便去找丁灼。
“皇上御驾亲征,再有半月就要到了。”
丁灼笑道:“看来皇上开始怀疑你了啊。”
“没错。”殷祺,他负手站在牢房前。
丁灼敛了笑,阴气十足:“你过,让我活到孩子出生。”
殷祺叹道:“看来只能食言了。”
丁灼目露凶光,过了会儿,忽然笑问:“那你准备怎么杀我?”
何进端着一壶酒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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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祺再次月下舞剑。
他心中有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危机四伏、刀尖起舞,这些不算什么,从他接手这一切后,就已经明白,事情最终不过两个结果——成与不成。
真正让他难过的,是苏然的一句“人生完美”。
轻飘飘的一句话,否定了他之前一直在努力争取的一切,他过的话,他曾经许下的诺言,现在想想都像个笑话。
她是真的,完全不在意……
他想起在谷底时,苏然给他的感觉。她就像一个游离在世外的人,随心情嬉闹,不理会别人的看法。
他原本觉得,这种感觉已经渐渐从她身上消失。
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苏然之前所的话都是真的。她不是负气也不是信口开河,她是真心喜欢并且愿意接受在他看来的“苟且”关系。
如果她注定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无论他怎么做,都不可能动她,除非他抛弃一切——家族、身份。
但那是不可能的,他从出生起就享受身份带来的好处,现在走的这条路,也是他自己的选择,若是他退了,身后这一群人又哪有路可退。
这是他的本份,也是义务。
他安慰自己。如果苏然真的这么想,他倒不必担心,肃王府出事后,她和孩子会何去何从。
想来,她一定会带着孩子快乐地生活,或许再为他掉一次眼泪。
剑光过处,片片绿叶飞落。
……还是,不甘心啊。
殷祺将剑扔掉,转身往马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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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广河上,一艘宽面大船正往西南方向行驶。
船内一间房中。
当今圣上殷禾渊半倚在床头,无力道:“一想到得这样坐船半个月,朕就头疼。”
美妇走到他身边,坐下,纤纤玉指点上他的头,帮他按摩起来。
“圣上既然不喜坐船,为何不坐马车。”
“你不是不喜欢马车颠簸吗?”他闭着眼享受,鼻端是她身上淡淡的香气,“你时候在西南住了多年,所以这次朕带你一起来。”
美妇轻笑:“难道陛下带着肃王爷也是这个原因?”
皇上闻言失笑:“那不是为了缓解他想儿子的心情吗。”
“陛下就不怕他认出臣妾?”
皇上握住爱人的手:“都这么多年了,也该让你们姐妹相认了。”
美妇弯唇没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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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然睡得迷迷糊糊时,听到有人叫她名字。
她挥了下手,含糊不清地了句:“殷祺……好困。”
手被人一把握住。
她这才有些醒过来,待发现床边坐着一个人时,第一反应就是大叫。
殷祺抬手按在她唇上:“是我。”
苏然眨眨眼,往四周看看,确定这是自己的房间,而且现在时间是半夜。
她挑眉,睡眼迷蒙地看向他。
殷祺实在不像个半夜闯女子闺房的人。
“你怎么过来了?”苏然低声问,嗓音轻哑,她的话里没有害怕,纯粹是好奇。
她的无忧无虑,更衬得自己这些天的辗转反侧实在可笑。
殷祺握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苏然觉出不对劲,坐起身子,有些担心,问:“出什么事了?”
殷祺盯着她看了许久,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到她手里。
“这封信,先放你这里保管,过些天我再来要回。”
信封上无字,苏然翻覆看了下,问:“很重要吗?你什么时候来拿?”
殷祺瞅着她:“一个月吧。一个月后,我若没来,你就拆开看,要怎么做自己决定,烧掉也可以。”
苏然纳闷地看向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殷祺继续:“照顾好自己,别太相信朱晗,他出的主意再好,也要谨慎。雷安是个靠得住的人,你只要坐稳总舵主的位子,就不会有人敢太过算计你。”
这一生定能安稳无忧。
他站起身,往门口走。
苏然以为他要离开,忙从床上下来,冲他走了两步,叫住他:“殷祺,你别走。我脑子笨,你把话清楚点……”
殷祺回头,就看到她穿着那件奇怪的裙子,春光无限,却让他更难过。
他伸手,将人拉进怀里,低头吻住她。
过了许久才松开,人却没离开,依然将她抱在怀里。
苏然心中欢喜,伸出胳膊环住他,在他耳边轻语:“殷祺,我真的喜欢你呀。”
殷祺抬起头,轻轻叹息:“你喜欢我,但你的完美人生里不需要我。我喜欢你,我希望自己的人生里能有你在。这就是你我喜欢一个人的区别。”
苏然愣了下,忙道:“这话谁传给你的啊,挑事。我这是为了安慰苏夕的……”
“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苏然无语,她这话确实是为了让苏夕宽心,但她也承认这话没毛病。
殷祺见她不语,知道自己对了,难免心中酸楚:“你的喜欢来的那么容易,离开的也那么容易。”
苏然呐呐地为自己辩解:“也没有那么容易,我真的很难受的……只是,人人都有自己的底线……”
“底线?”他反问,“你知道底线是什么意思吗?”
“底线是一退再退,退无可退时,也要坚守的最后的原则。”殷祺瞅着她,“你从来没有退过,又哪来的底线?”
他的表情有点冷,眼神却透着悲伤。
他不停地退,一直在让步,就为了能够给她她想要的。
他做出了在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决定,甚至让朱晗发现可利用的破绽。
结果呢,在她眼里,这些根本无足轻重,真的是……可有可无。
苏然被他问的不出话来。
“曾经我以为,你为我落泪是要退一步了,你深夜来找我是想要退一步。后来我才明白,这些都不是。你画了一条线,自己站在线上,然后告诉我这是你的底线。线的这边,一切都可以接受,线的那边,一切都不可以。你只给了我一个选择,就是要我与你一同站在你的底线上。除开这个,其它的你全都不接受。”
苏然觉得自己没他的这么夸张,但又不知道该从哪反驳起。
殷祺伸手,轻抚她头发,将发丝理顺。
“我喜欢你,所以愿意为了让你留在身边努力,只要有一丝可能实现,我也会去争取。但你呢?你的喜欢就只是愿意与我……除此之外,你还做过哪些?你可曾真的考虑过,要如何与我在一起,而不仅仅是停留在表面关系上?”
“我不敢许诺,是因为将来还有太多的未知,我并不能控制一切,怕会失信于你。若是我现在发誓,一生唯你一个,你会嫁我吗?”
“若你嫁了,那么将来,如果皇上下旨逼我再娶,你是会与我一道面对,还是会立刻收拾东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