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砍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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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德走进院,目光自孙文和凉锦面上扫过,抬手指着他们身后两堆柴禾,道:

    “今日你们将这些柴禾劈尽理顺,做完了就可以回去睡觉,午间自有人送饭来。”

    吩咐完了,他转身便走,丝毫不给凉锦二人开口的机会。

    孙文目瞪口呆,转而看向身后两座山般的柴堆,一时竟不出话来。就算他与凉锦两人对半分这两座柴堆,要想一日之间劈完也是不可能的,他忽然想起凉锦刚刚无奈的叹息,顿时又惊又疑,扭头看向凉锦:

    “你方才已经猜到了?”

    凉锦点头,指着柴堆旁的两把斧子:

    “两堆木柴,两把斧,此地只你我二人,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呢?”

    孙文神情有些窘迫,照凉锦的话来,此事确实显而易见,却是他心思不细,未能猜到。

    眼见这么大两堆木柴,若是不抓紧时间,今夜可别想睡觉了。故而两人没有磨蹭,各自取了一柄斧子,开始劈砍柴禾。

    凉锦虽两世为人,有足够的经验和阅历,但她这具身体却是最初尚未修炼的样子,又是女儿身,比不得少年精力充沛,不多时她便满头大汗。

    孙文虽然也累,看上去却比凉锦好上不少,他见凉锦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便言:

    “不若歇一会儿再继续。”

    凉锦闻声,摇了摇头:

    “还是再多劈两块,今日这活儿若是完不成,恐要遭责骂的。”

    她虽然看起来比较疲惫,但因为前世一些经验技巧,让她的体力不至于流失过快,还有一些力气。孙文眉头皱起:

    “可这些木柴今日也劈不完啊,吴管事样貌虽凶,却也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吧?”

    凉锦抬头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道:

    “很快你就会懂了。”

    这句话得孙文不明所以,但见凉锦坚持,他也不好再什么,两人本就仅是初识,方才那句话也只是出于他的好心,凉锦不领情,他又何必再与她多?

    太阳一点一点拔高,院内的温度也随之上升,孙文此时已是衣衫尽湿,他面前的柴禾才劈了不到两成,但他却连拿斧子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此时日头正烈,又腹内空空,额头上滑下的汗珠迷了他的眼睛,刺痛难忍。

    他一把扔了斧子,席地坐下,大口喘气,待得气息稍顺,他转头看向旁侧正将一根圆木立在木桩上的凉锦,诧异地问道:

    “你还有力气?”

    他见凉锦虽然已经累得脸颊通红,满头大汗,但似仍要继续劈柴,再看向凉锦身后,方惊觉凉锦劈好的柴禾竟比他的还多一些,隐隐有近三成,遂忍不住内心惊讶。凉锦没有回答他,而是闭眼蓄力,随后手起斧落,随着“啪——”一声响,那圆木应声变作两半。

    孙文瞪大了眼,不明白凉锦为什么还能挥得动斧子。

    当两半木柴滚落在地,凉锦将手中斧头放下:

    “劈柴也是一种修炼。”

    她撩起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末了,又将柴禾捡起来,算继续劈柴。

    孙文听她此言,眼中疑惑更甚,区区劈柴里面难道还有学问?

    凉锦将柴禾在木桩上立好,继续道:

    “正确的蓄力和发力方式,可以减少体力的消耗。”

    对于劈柴之法,她没有对孙文藏私,这些基本功每个弟子都会学,只是初时没有太深的领悟,唯到了返璞归真之境,才能悟得其中真髓。

    一般而言,唯有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五感灵识足够敏锐,才能感知到意境的存在,而意境,则以自身修为为依托,自身修为又得靠于肉身的素质,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唯有徐徐图之。

    故而修之道,筑基后是炼体,炼体之后,才是结丹。

    凉锦虽经验丰富,但碍于此身羸弱,又无修为承托,空得意境,就像无根之萍,对身体的把握无法面面俱到,能发挥出来的效果极少极少,其结果,仅是能对现下之事有所帮助。

    孙文眼中透着惊奇,目光灼灼地看着凉锦:

    “姑娘何以教我?”

    他出身平民之家,虽识得几个大字,却非栋梁之才,在家时劈柴挑水之事亦不少干,却从未听过这般言论。此时从凉锦口中听到,他颇觉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凉锦将将木柴放好,闻言便道:

    “你我都晓得,一斧下去,柴禾对半二分,便是劈柴,但这一斧却是有所讲究。”

    “对于己身而言,劈柴,便是由眼到心,由心到手的过程,要想做到手眼如一,却是很难很难。往往眼到了,手却不准。但手眼之差非是不能改善,其前提便是心静。”

    “唯有心静了,眼方可专,手方可利,速度自然会快上一些。”

    “但无论多快的速度,总会消耗体力,这时候就要学会省力,用更少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去劈。”

    “欲要省力,便要学会发力,人体拥有很大的潜能,光靠两臂之力,却是太过浪费,人之双腿,其力胜过双臂不知几何,若将双腿之力灌入躯体,再注入双臂,如这般……”

    她着,双腿一前一后稍稍错开,眼睛一闭一睁,双腿一蹬,手起斧落。

    啪——

    院中乍起一声清脆的鸣响,那柴禾从中裂开,不偏不倚,恰好对半均分。

    孙文微张着嘴,惊讶之情溢于言表,这一刻,他甚至觉得,凉锦柔弱的身体里似埋藏着极大的能量。她的年纪明明比他还要上许多,但言谈举止却颇为老成,许是因着家中变故,那双眼睛少了少年人该有的蓬勃朝气,显出超越她年龄的深邃与成熟。

    见孙文呆愣住,凉锦便没有继续与他讲,言尽于此,他能领悟多少是他的事情,她与他非亲非故,到此已算仁义。

    此时已到正午,院外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院中两人同时听闻声响,转头看去,见一道衣少年从院外走来,手中提着食盒。

    “这是你二人的午饭。”

    他疾步走进院,将食盒放于院墙边,随后不再与两人多,转身走了,似还有要急的事要做。

    凉锦与孙文面面相觑,孙文起身将那食盒拿到院中,揭开来看,同时开口:

    “午饭倒还准时,这送饭的少年年纪与我们一般大,可也是伙房的弟子?”

    凉锦点了点头:

    “当是如此。”

    孙文将食盒中两碗米饭端出,递一碗给凉锦,除此之外,食盒中还有两个菜,扮相不错。

    饭后仅稍作休息,两人又开始劈柴,有了凉锦先前的指点,孙文一下午没有话,埋着头研究凉锦所的发力方法,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劈柴的速度也有所提升,许是略有所得。

    不知不觉,天色便暗了下来,太阳眼看就要落山,二人面前的木柴却还剩了近一半。

    他们忙了一整天,早已疲累不堪,就算凉锦意志坚韧,她的身体毕竟羸弱,已经到了极限。孙文更是连拿斧子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若非有凉锦在旁侧,他都想就地躺下,好好睡一觉。

    凉锦面不改色,继续劈柴,虽然手臂酸软,动作变得迟缓,却没有因此停下。

    正当此时,吴德忽然来到院,孙文一惊,手里的斧头没有拿稳,跌在地上。

    吴德阴鸷的眼神自他有些发白的脸上扫过,在看见凉锦身后的柴堆时猛的顿住,瞳孔微微一缩:

    “这些都是你劈的?”

    他冷着声音问道,脸色十分阴沉。

    凉锦闻言一愣,有些奇怪吴德的态度,前世她手无缚鸡之力,又从未劈过木柴,一整日柴禾未劈到一成,以至于被吴德狠狠责骂,这也是为何她先前不做保留,努力劈柴的缘故。

    但不知为何,他此时的话的语气竟比之前世还要阴沉。

    吴德见她没有话,脸色越发难看,他抬手一抓,将一块劈好的木柴抓入手中,这木柴两头匀称,纹理清晰,显然是一斧劈就。

    他斜眼睨着凉锦,阴着脸开口:

    “呵,这可真是怪事儿,你一个刚入宗的丫头,又是无法修炼的废物,竟能一日之间将这柴火劈了五成?!”

    他拿在手里那支劈好的木柴两端匀称,纹理清晰不乱,显然是一斧劈就,绝非凉锦这初入宗门手无缚鸡之力,还入了伙房的丫头能够做到,他认为凉锦做了弊。

    凉锦从他抓向木柴的时候就已明了过来。却是她疏忽了,还未将心态从前世的身份中调整过来,却忘了这身体,根本无法将劈柴之事做到这种程度。

    她淡漠的眼神猛的一变,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吴人定会抓拿这个把柄,将他们二人训斥一通。

    若她还是前世那个她,或许只能忍气吞声,但今生与前世不同,她对吴德了如指掌,吴德却与她不识,哪怕正面相抗,她亦是不惧。

    人活一世,不过生死尔。她确信自己不会死,更不会死于一个蝼蚁般的角色之手。

    命在我手,岂容他人耳边聒噪?!

    她就是要狂!

    狂这一世又如何?!

    “吴德!你可记得你今所之话?!”

    她突然一声爆喝,大声质问。

    吴德未曾想在他气势压迫之下,凉锦竟将他的逼问视如无物,反而质询于他!

    一旁的孙文早已惊得目瞪口呆,他怎么也想不到凉锦竟敢这样与吴德话。

    吴德稍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怒极反笑,冷声开口:

    “我今了什么?”

    凉锦直视着他,分毫不让,字字铿锵:

    “你言我二人什么时候劈完这些柴火什么时候便可回房休息,以我之力,仅劈了五成而已,然你方才却如此逼问于我!是为何意?!”

    吴德眼睛微微眯起,隐隐闪烁着阴毒的寒芒:

    “你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却叫旁侧孙文了个寒颤,一股寒意从脚底板蹿升上来,叫他感觉如芒在背。

    凉锦却像是没有注意到吴德神情的变化,毫不躲闪地言道:

    “你滥用私权刻意刁难我等,我二人虽因资质缘故被分管于此,但这废物二字岂是你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