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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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南千山阁。”

    凉玄乐当然不会保凉千山, 她乐得见此人被千刀万剐, 故而凉锦一问, 她立即指出了凉千山的所在。

    凉锦没有任何犹豫, 提抓着凉玄乐的衣领,飞快穿过前院,迈过九曲回廊, 去往位在无生门东南面的千山阁。

    此时大门外的动静已经惊动了无生门内弟子,门内慌作一团,每个见到凉锦神威大显的无生门弟子都被她的恐怖威势吓得两股战战,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凉锦如狂风一般从面前卷过。

    千山阁中, 凉千山正与一个门内女弟子情骂俏,惹那女弟子娇笑连连。正当此时,大门突然被人砰砰敲响, 凉千山一个心腹弟子惊慌失措的声音亦夹裹在喧嚣的敲门声中传了进来:

    “少门主!少门主不好啦!!!!”

    凉千山面色一冷, 很是不愉地谴人开了门,那弟子踉跄着跑进来,不待开口,凉千山怒骂之声便劈头盖脸而来:

    “慌什么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见鬼了吗?!”

    那弟子惊恐地趴伏于地:

    “不,不!!比鬼还可怕!!”

    他着, 似是又想起了凉锦一掌击飞门内炼体长老的恐怖一幕, 当即吓得冷汗涔涔, 话都有些不清了。

    凉千山见他惧怕之貌不似作假, 眉头一皱, 收回放在女弟子大腿上的手,不耐地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那弟子浑身一抖:

    “是、是……”

    他话未完,没有完全敞开的大门便被一股大力猛地震开,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凉千山惊得从座椅上一下弹起来,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在门口,愣怔怔地望见一个纤瘦颀长的身影缓步步入千山阁。

    凉锦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淡漠的视线扫过凉千山惊骇的面庞,语气亦平淡无波:

    “是我。”

    凉千山被凉锦的气势吓得不由自主地了个哆嗦,他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费力地扯了扯嘴角,极为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

    “我道是谁,原来是锦凉姑娘啊……姑娘来此,可是有何吩咐?”

    凉锦来势汹汹,凉千山自然知道她来者不善,但他自认与凉锦没有太大的恩怨,他虽然心里暗自有些龌龊的念头,但还未付诸实践,凉锦总不可能未卜先知,故而他有些摸不清凉锦的来意,便先试探着问道。

    再者凉惊风曾言凉锦不过筑基四层修为,虽然凉千山亲眼见过她制服与他修为相差仿佛的筑基六层修士,但在凉千山先入为主的意识里,凉锦其实没有那么可怕。

    他只是一时被凉锦气势所慑,所以才显出些许弱势。

    凉锦嘴角一勾,冷笑道:

    “我来取你性命!”

    凉千山闻言先是一愣,而后疑惑地皱起眉头:

    “锦凉姑娘,这可是有什么误会?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

    他话到一半,突然住了口。

    盖因门口另一道女子身影跟在凉锦身后走了进来。当凉千山看清来人样貌,顿时骇得魂飞天外,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

    “凉,凉玄乐!!!!你!你是人是鬼?!”

    凉惊风对凉玄乐尚还活着一事有所猜测,但却没有将其告诉凉千山。此时凉千山眼见着凉玄乐出现在他眼前,想起往年自己做下的事情,他当即吓得屁滚尿流狼狈失态!

    凉玄乐一步一步走近,她今日着着白衣,又淋了雨,心绪大起大落,形容憔悴,加之凉锦带她赶路,长发不知什么时候披散下来,那样貌,倒是真有些像异志里边描述的索命女鬼!

    凉千山身边的女弟子本是被凉锦现身的气势骇得愣住,这会儿又因凉玄乐的不断靠近而突然惊醒,惊觉后者身上有凶煞之气升腾,形容可怕,吓得当场一声惨叫,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旁侧听命于凉千山的无生门弟子个个浑身发抖,想临阵脱逃,却又因腿脚发软动弹不得。

    “我是人是鬼,你难道看不出来么?呵呵呵呵!我的好兄长,今日我便要向你索命!!”

    凉玄乐刻意压了嗓子,让话之声变得沙哑缥缈,周遭之人尽都感觉有凉气从脚底板上蹿腾上来,背心冷汗涔涔。

    凉锦翻了翻眼皮,她这堂姐也太会演了,简直以假乱真。

    凉千山腿肚子一抽,惊惧万分在椅子上扑腾,想站又站不起来,张牙舞爪地嘶声咆哮:

    “别过来!滚开!一个贱人生的杂种!死了就死了!又不是我下的手!你找我干什么?!”

    凉锦闻言一愣,旋即啼笑皆非,这凉千山还真是不知死活,到了这种境地竟然还能出这样的话,简直无异于自寻死路。

    果然,凉玄乐听闻此言,双眼之中寒芒闪烁,嘶声怒道:

    “畜生!”

    凉玄乐愤怒至极,当即就要不顾门规直接一掌击毙凉千山!

    凉锦忽而眸光一凝,瞳孔骤缩,眼见凉玄乐一掌扑向凉千山,她突然一声暴喝:

    “且慢!”

    同时猛地飞扑出去,一把抓住凉玄乐即将落下的手掌!

    凉玄乐双眼一瞪,恼怒道:

    “你做什么?!”

    凉锦死抓着凉玄乐的手腕不放,目光却直直地看着凉千山。她的神情冷肃凝重,怒气冲霄的凉玄乐心觉不对,缓缓冷静下来,视线亦跟着转向凉千山。

    然而这一眼看去,却叫她一下子愣住。

    凉千山瞪着眼,双眼之中血丝密布,极尽惊恐,他身体瘫坐在椅子上,气息全无。

    死了?

    吓死了?

    凉玄乐心里五味杂陈,然而不待她开口话,凉锦突然抓着她飞身后退!

    不远处的座椅上,凉千山的尸体剧烈抽搐起来,口鼻之间鲜血喷涌,胸腔莫名塌陷下去,裂开一尺方圆的大窟窿。

    一道黑影自其内钻出,疯狂扑向就近的一个无生门弟子,那弟子惨叫一声,黑影自他口鼻七窍没入他的身体,他当即神色一变,双眼通红,血色上脸,宛如一头发情的野兽!

    凉锦冷哼一声,抽剑出鞘,一剑将那弟子斩杀,那弟子刚死,立即与凉千山一般抽搐不止,黑影再度出现,欲寻找下一个附身目标。

    然而凉锦既然已经将它锁定,便不会再给它任何机会!

    剑光如芒,闪电般劈砍在那黑影身上,只听那黑影发出一声尖利刺耳的惨啸之声,顿时化作一蓬灰飞,彻底消散了去。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凉玄乐目瞪口呆,直到凉锦收剑入鞘,她才回过神来,惊魂未定地看向凉锦,疑惑问道:

    “方才那是什么?”

    凉锦神情凝重,压低了声音,声道:

    “色‖欲恶鬼,乃是一只低等邪魔,凉千山怎么会沾上这种东西!”

    虽然只是低等邪魔,但真真切切是一只魔,凉千山身上附了一只邪魔,若非他突然猝死,凉锦有所警觉,否则凉玄乐刚才真的危险了!

    被邪魔附身的人类除非死亡,否则眼下以凉锦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将之剥离,至少也要化神修为才能做到。

    而被附身的人类心魂若与邪魔不容,就会发疯发狂,生生被折磨致死,过程极为痛苦又不自知,这也是为什么凉锦刚才毫不犹豫一剑将那弟子杀死!

    这只邪魔明显在凉千山体内蕴藏了不短时日,凉锦心头颇为惊疑,此事究竟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然而凉千山已死,线索断了,只能看他生前接触过些什么人,大海捞针般地追查看看。

    凉玄乐目前的层次还不该接触这些,故而对于这个问题,凉锦没有与她太多,只叮嘱她回头查一查凉千山,追溯一下他近些年接触过什么可疑之人,但切莫轻举妄动。

    因这一段突如其来的插曲,凉锦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重,青云峰上时尸鬼门勾结魔族元婴,此次和风古城之行,又惊现低等邪魔,魔族在人间竟然出现得如此频繁,让她有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虽然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变故,但凉锦从来不会忽视自己的直觉,提升实力迫在眉睫,她必须尽快扶凉玄乐上位,好叫她履行约定,让她入青玉矿脉修行。

    凉锦拉着凉玄乐离开无生门,凉惊风死了,凉千山也死了,门内注定会有一场大乱,这场内乱自会有老祖宗回来平息,凉玄乐留在无生门,只会触老祖宗的怒火,唯有等他们冷静下来,主动找寻凉玄乐,才是她回来的时机。

    凉锦带着凉玄乐走到老祖宗灵识感应范围之外的镇上,随意寻了家偏僻巷口中的酒肆,与凉玄乐在寂静无人之处坐了下来,

    凉玄乐一路上神情恍惚,短短一日之间,凉惊风被凉锦手刃,凉千山横死,她大仇得报,但涌上心头的,却不是快意和轻松。

    她为这场复仇的计划隐忍了十余年,此生的目标和坚持活下去的意念就是报仇,仇恨抽干了她的心力,让她无暇去思考大仇得报之后的生活该是怎样。

    如今仇人已死,她却变得无措起来,仿佛一下子失去了目标和生存的价值,此生再无活下去的意义了。

    见她如此,凉锦喟然一叹,对于凉玄乐此时心中的感受,她自是感同身受,她也曾为报血仇屠戮天下苍生,一双手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然而那又怎么样呢?到头来,终归还是一场空。

    她死了,又获得了重生,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动力和希望,但凉玄乐却与她不一样。

    凉锦将封禁了凉玄乐之母生魂的锁魂瓶取出来,放到凉玄乐面前,在她呆滞愣怔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人活着总是要背负各种无法想象的辛酸和痛苦,虽然这个世界上坏人很多,但总有人会对你好,哪怕实在没有挂念,你就想想我吧,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和你,是亲人。”

    “你这么优秀,伯母泉下有知,定然会为你骄傲,也会为你心疼。”

    凉玄乐愣愣地望着桌上的锁魂瓶,直到凉锦唤店二上来两壶流年景,斟满一杯递给她,她才回过神来。

    “来,偶尔也让自己放松一下,什么都别去想,咱们喝酒!”

    看着凉锦温和之中透着善意的笑容,凉玄乐竟觉喉头哽咽,想什么,却不得出声。她接过凉锦递来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没去刻意品鉴酒水的味道,但苦涩的心情却油然而发。

    凉玄乐放下酒杯,伸手将锁魂瓶抓在怀里,蜷缩着趴在木桌上,她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眼泪止不住汩汩而流。

    她多少年没有放肆的哭过,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在凉锦面前如此失态,也不知凉锦哪句话触动了她的心,叫她再也忍不住心头悲苦,无所顾忌地哭了出来。

    凉锦没再去安慰凉玄乐,她斜靠着木桌,一杯酒一杯酒自斟自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