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夜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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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之事暂时落幕, 焚天禄将凉锦和情霜一同安置在焚情山谷内的一座别院中, 四周戒备森严, 里里外外有十余筑基修士, 三名炼体修士看护,谨防二人偷偷逃走。

    盖因凉锦与情霜相识,又出言袒护情霜, 故而她也一同被软禁起来。对此焚天禄虽有犹豫,但架不住几个长老同时进言,便在征得凉锦同意之后,下令将她二人软禁。

    此番谷中出了这等大事, 焚云鹤还在昏迷之中未醒, 焚天禄和焚天晴二人自然不能耽搁太久,还有太多事情需要他们去处理和安排。故而焚天禄在做出决定之后,当即谴人将凉锦二人送去谷中无人居住的别院。

    凉锦倒是态度坦然, 能与她的霜儿同住一个院, 她高兴还来不及,焚天禄一下令,她便心情愉悦地与情霜一同去了别院。

    路上情霜不时斜睨她一眼,对她莫名其妙的愉快心情表示不解和无奈。

    当日晚,凉锦坐在院的石凳上观月, 焚情山谷狭长, 仰天只能看到一道如刀劈般的豁口, 其内恰恰盛了一蓬弯月。

    今夜星光不显, 唯月如勾。

    月不圆, 人也未圆。

    今生霜儿忘记了前缘因果,再不记得有关她的所有,便是此时与她同在这方寸之地,仍与她见外,不曾对她有半点感情。即便如此,凉锦仍然觉得欢欣,再深的悲痛与霜儿的安平喜乐相比,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眷恋霜儿的柔情和温声软语,但若要以忆起前世的痛为代价,她宁肯这样痴守在霜儿身边,看她自信从容,冠绝天下。

    霜儿忘记了她,没有关系,只要她自己还记得,便能对她好,她还有余生不知多少年,可以陪伴在霜儿身侧。

    她重生,便是为霜儿而来,她始终相信,哪怕她的霜儿不记得她了,她也一定,是寻常人中,最特别的一个。

    “今日之事,多谢了。”

    身后传来情霜不急不缓,平静无波的声音,柔和之中透着一丝清寒。

    凉锦唇角一勾,她的霜儿果真厉害,她自己连番奇遇,又有老祖宗传功和凌风华灌体,也才堪堪炼体的修为,然而霜儿早在五年前便已炼体二境,如今更是深不可测,凉锦心中猜测,她恐怕已经突破至结丹。

    故而霜儿缓步行来,在她开口之前,凉锦竟未有丝毫觉察。

    凉锦回头,眸中带笑:

    “总谢来谢去你也不觉得麻烦。”

    听闻此言,饶是情霜心性淡泊,亦不由莞尔。

    她心中原本对凉锦无故被牵连的些许愧疚在凉锦洒然的笑声中忽而消散。尽管她曾因凉锦记忆中的一幕景象,下意识地不愿与此人接触,奈何缘分就是如此奇妙,每次与眼前人的相遇,都那么惊心动魄。

    她并不讨厌凉锦,反而有时会不由自主地将她想起,明明只见过三两面,却隐隐有种预感,好似今生无数岁月,都会与之纠缠。也正是因为这般原因,五年前她才匆匆赠了凉锦传音灵玉,奈何话已出口,凉锦懂了她的意思,却偏生不叫她如愿。

    眼下与这人一同落到这困境之中,再一次承了凉锦的人情,情霜心头无奈,但凉锦是真的待她好,她心知肚明,尽管不知缘由,她也不想深究,既然缘分如此,她便平心相待。

    “今日之事,你本可以不用牵扯进来。”

    情霜微微抿唇,语调轻松。她露在外边的剪水双瞳染了两分月色,叫凉锦险些看呆了。

    她愣了一瞬,随后才回过神来,一双漆黑的眸子里暗藏了一抹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显现在外的却是一蓬星光,耀眼夺目:

    “仙子有难,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吾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情霜未曾想她会这般话,见她那一本正经好似下决心般的样子,情霜抿唇一笑,心中一分哂然,两分惊讶:

    “若非我知你与我同为女儿身,倒是会误以为你是个浪荡登徒子,对我有所图谋呢。”

    她们相识至今,这还是情霜第一次主动与凉锦玩笑话。

    凉锦扯了扯嘴角,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忍不住嘿嘿一笑,暗自腹诽:我哪里是对你有所图谋,分明就是想将你的一切都占为己有。

    她挑了挑眉,刻意做出一副迷醉的神情,嘻嘻笑道:

    “仙子仙容绝世,任谁见了都忍不住倾心,即便同为女子,在下却也倾慕仙子许久,不知可否有机会一搏仙子芳心啊?”

    她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唯深藏于瞳孔深处的一抹情愫,怎么也挥之不去。

    情霜无奈摇头,一笑置之,并不将凉锦之言当真,她抬头望了一眼天空,轻描淡写地转了话题:

    “陈前辈眼下伤势渐好,兴许再有半年时间,就可以返回凌云宗了。”

    听闻情霜言及师尊,凉锦神情一肃,收起面上的嬉笑,此事就算情霜不,她今日也是要问的:

    “这些年,在下师尊过得可还好?”

    她这意思,好像紫霄宫还能亏待了她师尊不成?

    情霜被凉锦这句话逗笑,她无奈地瞥了后者一眼:

    “宫主倾其所能,耗费无数仙草灵丹,前辈在紫霄宫的待遇,可不比宫主自己差半分。”

    凉锦虽然知晓陈渝醒来之后该是无恙,但毕竟从她接到陈渝的信时算起两年已过,眼下陈渝近况如何,她很是关心。

    此番得到情霜的肯定答复,凉锦自然也就放下心来,情霜完全没有必要在此事上对她有所隐瞒。

    天色已晚,情霜再与凉锦闲谈两句,便转身回屋。情霜住的那间屋子与凉锦选的房间遥遥相对,眼见情霜进了屋,凉锦轻身翻上屋顶,吊着脚坐着,装模作样地看天,实际上则偷偷朝对面屋子里面张望。

    然她刚偷瞄了不一会儿,突然破空之声响起,凉锦脑袋一偏,两指于耳边夹住飞来的碧落镖,情霜之声悠然响起:

    “天色已然不早了,凉姑娘何不早些歇息?”

    凉锦洒然一笑,丝毫不以为杵,扬了扬指间碧落镖:

    “多谢仙子赠镖,留待我日后防身之用!”

    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将碧落镖塞进腰间暗囊,明目张胆地“私吞”。

    情霜屋中再无动静,凉锦耸了耸肩,来日方长。

    她翻身下地,进屋坐。

    第二日一早,别院的木门被人敲响,凉锦自屋中出来,见情霜站在窗边,朝她看了一眼。

    凉锦咧嘴一笑,而后自行去开了门。

    焚天禄站在院门外,见来开门之人是凉锦,他眼中微不可察地闪过一瞬间的失望,而后立即消散去。他朝凉锦拱了拱手:

    “这几日委屈二位了,不知昨夜凉姑娘与情霜姑娘休息得如何?”

    “我二人少谷主不必担心,倒是谷主之事,还请少谷主多多上心,早日查清真相,便可早日还情霜仙子清白。”

    凉锦眼光毒辣非常,尽管焚天禄掩饰得很好,又或者,兴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方才那一瞬间的失望因何而生,但凉锦却看得清清楚楚,对于情霜的魅力,她再清楚不过,焚天禄见了情霜,能这般克制已是不易,但她的霜儿,岂能容他人觊觎?

    不等焚天禄话,凉锦又道:

    “情霜仙子昨日受了惊吓,此刻自在屋中休息,少谷主还是莫要扰,眼下重中之重,是谷主的伤势,重伤谷主的歹人如此费尽心机陷害情霜仙子,谷主一醒,他的计划便全都白费,故而在谷主醒来之前这段时间,少谷主需得多加警惕。”

    “那人自是不会明目张胆出手,盖因如此他的伎俩便不攻自破,想来其人会在这段时间想方设法悄无声息地加害谷主,少谷主可在医师与谷主平日亲近之人中多下些功夫,只要他有心动手,便有可能露出马脚,少谷主定要多多注意。”

    凉锦句句话都在为谷主着想,一番言谈下来,焚天禄不得不收了心思,止不住点头,比起自己的一点私心,焚天禄显然对焚云鹤的性命更加重视,此时他就算想探望情霜,亦寻不到任何借口。

    他当然看不出凉锦的额外用意,只当她是单纯地与情霜交好,故而如此尽心尽力想早日为情霜洗脱冤屈。而这也正是他所在意之事,故而当凉锦完,他便一刻不停地告谢离开,去安排谷中事务了。

    凉锦面上不动,心里却笑开了花,这焚家的少谷主真是心性单纯好忽悠,尽管她方才所言句句属实,也的确存了让焚天禄心谨慎,莫要误了焚云鹤性命的心思,但她真正的意图,还是叫此人远离她的霜儿。

    凉锦乐呵呵地关上院门,转过身来,却见情霜站在院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方才凉锦对焚天禄所言情霜句句不落地听了去,特别是那句“情霜仙子昨日受了惊吓,此刻自在屋中休息”真是意味深长,她不太明白凉锦为何忽然对焚天禄表现出不喜的态度,但却觉着她这个样子意外的十分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