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苏醒

A+A-

    相比情霜, 凉锦身上更是脏乱,她的衣衫被血池浸染成暗红的颜色, 已经辨别不出最初的色泽, 浑身上下缭绕着浓郁至极的腥臭之气,叫素来喜好干净整洁的情霜直皱眉头。

    但眼下她们所在之地明显不适合更换衣衫梳洗理,情霜只能强忍着令人作呕的恶臭将凉锦背在背上, 仔细观察血池岸边的情况。

    血池沿岸十分空阔,岸上堆积了累累的白骨, 这些骨骼形貌巨大, 其中最的,都长达数十丈,其生前必是世间少有的绝世凶兽,没有多少人能抵得住那獠牙利齿地撕咬,此时它们安静地堆积在一起, 一眼望去,尸骨如山, 不见边际。

    四周阴气森森, 好似有极为强大的冤灵徘徊于尸骨之间。

    情霜心地绕开面前挡路的白骨,此地十分诡异, 她不敢轻举妄动,万一这些强大凶兽的尸骨还残留有灵智,或者异变为冥兽, 一旦被她惊醒, 后果实在难以预料。

    她四下看了看, 只觉四面八方都是一个模样,她们好像陷落在这个奇怪凶地最中央的部位,与她们身后的血池相像的血池在别的地方也稀稀拉拉地存在,却再没有一个比她们身后那一个更加巨大。

    她不知道此刻她们所在的地方是否还在紫山秘境之内,但想探寻出路,必须得走出去才行。

    情霜凭借直觉随便挑选了一个方向,背负着凉锦心翼翼地朝前走,先前初入紫山秘境的时候,一直是凉锦在照看着她,如今便算是趁机还了她一部分的恩情。

    但这片荒芜的绝地似乎根本没有尽头,天空始终阴沉沉的,分不清白昼和黑夜,情霜在心中默默计量着时间,大致过了五天,当她再一次绕过高大的白骨堆,巨大的殷红血池第三次出现在她视野中时,她不得不承认,她陷进了一个可怕的阵法里。

    以她天生玲珑之体的洞察力都无法感觉到丝毫异样,就算明知此地危险,依然无法轻易找寻到出路,设下这个阵法的人,就算没有达到化神,恐怕也有元婴大圆满的境界。

    即便尝试了三次都没有成功离开血池,情霜心中并不觉得颓丧,亦未有丝毫懈怠的想法,经过这五日的时间,她至少探查明白了血池四周的环境,她几乎可以确信,这片绝地之中,除了她与她背上半死不活的凉锦,便再没有别的生灵。

    要想从这个地方逃离,她还需得另外想办法。

    情霜无奈地叹息一声,带着凉锦再一次离开了血池,沿着前两日的记忆找到一具百丈高的巨大尸骨,这具尸骨没有头颅,脊骨延伸出来,形成一个数丈宽,可遮风挡雨的骨壁,尸骨下方凹陷的土地内有积水,该是此地阴冥之气所化。

    情霜走到水洼旁,确认这水没有毒性,这才将凉锦轻放于地面,脸上闪过一丝犹疑,但犹疑的神色转瞬即逝,她摇头轻叹:

    “罢了。”

    话音落下,她俯身,将凉锦身上浸染了鲜血的衣衫缓缓除去,露出其下被血染红的肌肤。

    她将染血的衣袍放在一旁,从须弥戒指中取出干净的布料,就着清水替凉锦擦洗身子,当血渍被擦去之后,其下被掩盖的肌肤因此luo露出来。

    凉锦的样貌比之她的个性要柔软许多,她紧闭着双眼,形容清秀,血渍洗净之后,肌肤光洁如玉,毫无瑕疵,身材高挑,曲线柔和,就算情霜未曾见过别人如此模样,却也不得不喟叹,凉锦生得极好,纵然非是倾城绝世,容颜无双,却也是出类拔萃,世间少有的容姿。

    若她将心思放在哪个儿郎身上,纵使对方天资绝艳,也断然无法阻挡她的魅力。

    正因她如此美好,才叫情霜心中疑窦丛生。

    这样一个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女子,为何从一开始,就那么执着地要成为她的道侣?

    思及此,情霜眸光一凝,她突然想起一件几乎被她遗忘的事。

    在凉锦被重寒所伤后,意识混沌之际,曾无意识地过一句话,那时候,她:

    “霜儿……我好后悔……上辈子……我们……”

    上辈子,她们,究竟怎么样了呢?

    凉锦如此对她,是因为她们之间,存在前世?她的命魂在凉锦身上,是否也与这个“前世”有所关联?

    这句话似乎解答了她的疑惑,却又带来了更多不解的谜题,如果她们之前有过所谓的前世,那么那一世的结果究竟如何,而凉锦,又为什么能记得?这一切,只有眼前之人醒来与她开口讲,才能够解答。

    她轻轻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转而从须弥戒指中取出一套干净的衣衫,替凉锦穿上。

    在系最后两根束带的时候,情霜手上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旋即继续将束带收紧,面上神色不动,声音却极为清寒,声道:

    “既然已经醒了,为何不肯睁眼?”

    原本应该是陷入昏迷中的人眼睑忽然抖动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和羞窘,随后缓缓睁开,凉锦漆黑的眸子里暗藏了一分羞赧,两分惊喜,还有七分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真的以为她会死,再也没有机会继续陪伴在霜儿身边,那个瞬间,死亡距离她如此近,她甚至感觉自己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

    却未曾想,她还能有醒过来的一天。

    一想到又能见到霜儿,哪怕后者总是不苟言笑,她也觉得满足和开怀。

    她其实在刚刚情霜替她擦洗身子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是她的身体较她的意识更晚苏醒,连眼睑都抬不起来,她惊讶于自己还留有性命,更惊讶于眼下的境况。她感觉到情霜为她所做的一切,既感动惊喜,又有些害羞。

    情霜替她穿衣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凉锦虽然厚脸皮,但毕竟未曾不着一缕地与霜儿相对过,何况还只有她一个人光着身子,她心中越发羞赧,便干脆屏息凝神,装作还未醒来的样子。

    直到情霜替她将束带系好,她才因红云上脸,与眼睑的些微颤抖被霜儿发现了端倪,好在衣服已经穿好了,那股莫名的羞臊感也消散了去,但她仍旧不敢与情霜对视,以前那股子胆大妄为的气焰不知道去了哪里,轻咳一声,撇开视线,声道:

    “多谢。”

    情霜却不领情,她冷哼一声,突然靠近,精致的容颜距离凉锦的面孔仅有一尺之遥,逼迫凉锦与之对视,她澄澈清冷的眸子里隐隐藏了两分寒芒,直视着凉锦黝黑清亮的眸子,寒声道:

    “谢谢的人不该是我吗?你为了我又一次差点丢掉性命,该是我感恩戴德,何须你这恩人与我言这一声谢谢?”

    一叠声的质问噎得凉锦呼吸一窒,半晌不出话来。

    她凝视着情霜冷冽的目光,心中升腾起无法抑制的疼痛和愧疚,她不怪情霜的责备,却恨自己实力低微,只能以这样的决绝的方式去换取霜儿的安平。

    情霜透过凉锦深邃的眸子看到了她的心,看到那目光中的不悔和倔强,看到她虽然愧疚心痛,但却不曾后悔。情霜一时间竟失了言语,过了好一会儿,她见凉锦沉默无言,无奈收回了目光,叹息着摇了摇头:

    “你这人总自以为是,每次危机来临,你都不会过问我是否需要你如此,你总是擅自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你以为你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吗?”

    情霜少有如此严厉的时候,也极少一次性那么多话,确是凉锦这一次惹恼了她。

    凉锦抿唇不言,她不愿与之争辩,也从未想过要为自己开脱,她的决定的确过于霸道和自以为是,但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她也来不及考虑所谓的万全之法,对她而言,霜儿的性命和安危胜过一切,即便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哪怕事后霜儿再厉声十倍百倍地责备她,她也不会后悔自己所做的决定。

    “这一次你命大活下来了,下一次,我可不会再救你。”

    她守在凉锦身边整整两年,在一个衰败寂寥之地,守着一个死尸般的人过了整整两年,再大的恩也已经还尽,她不再欠凉锦什么,若真有下一次,她不会再优柔寡断,凉锦不肯爱惜自己,死了便死了,倒省得她自己决断两难。

    情霜完,自行退远了一些,在水洼旁席地而坐,开始入定修炼,至于凉锦如何,她眼下并不想过问。

    凉锦无奈地耷拉着眉角,她望着不远处盘膝而坐之人,目光极为柔和,过了许久,她才轻声一叹:

    “其实我很怕死,我怕我死了,你叫别人惦记了去,但我修为太弱,那种情况,我也想不到别的办法,一旦秘法时限过了,你让他们抓住,后果我无法设想……”

    正坐中的情霜忽然睁开双眼,冷眸扫过凉锦的面颊,哼声道:

    “你如何知我秘法时限过了,就会被他们抓住?”

    凉锦突然闭嘴,四周仅有不时响起的呜呜风声,将环境衬托地更加寂静。

    如果凉锦不知晓秘法反噬的作用效果,她不会得如此确凿。

    见凉锦默不作声,情霜凝视她许久,又道:

    “你不肯我不会逼你,但你所隐瞒的,我迟早都会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