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前尘往事 (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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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辈子头一回,陈威恼羞成怒地干了回告状的事儿。

    真个是“恼羞成怒”哦——因为,他所告之人,正是冤家死对头甘营儿。恼,自然是因着甘营儿那毫无章法忒不讲究的打架德性;而羞,则是因为他自觉居然因为对付不了这娘皮而不得不向她爹告状,委实太丢人了有没有!

    且,为了表示证据确凿,他硬是强忍着恶心,没换身上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衣衫。以致于甘飞扬甫一见他,好生吓一大跳,还以为这位殿下是被人从茅坑里刨出来的。

    当然,他虽猜错了,可也相差不远——纵不是茅坑,可也好的有限——烂泥塘是也。

    甘营儿这娘皮委实奸诈,竟不知何时偷偷挖了个坑,不大,三尺见方,可要将陈威陷下去,却也尽够了。她在那坑里偷偷藏了好些烂污臭泥,上面遮盖了两三寸厚的浮土和落叶,又逮了只兔子抓着脚爪自浮土上踩过——这一番下来,简直逼真得令人难以相信下面居然有个烂泥坑。

    逼真的结果,便是陈威如甘营儿所愿那般,不偏不倚地踩进了烂泥坑。

    起先,他还没觉着是踩进了陷阱,只觉着脚下松软,可一想前一刻还能踢出漫天浮灰,便正打算露出个狰狞的笑容。

    然,他还来不及龇牙,却见对面的甘营儿微微一笑,眼中闪烁着无限的狡诈和得意,又圆又翘的鼻头向上一掀,仿佛很是出了一大口气。

    他心道“不好”,赶紧提气向上窜起,却已是迟了一步,两只脚端端正正地陷进了臭泥中,拔都拔不出来。他愈是用力,便陷得愈深,眼见着烂泥渐渐没过腿,没过膝盖,没过大腿,距离腰部越来越近——陈威终于慌了。

    陈威素来是个很识时务的人。当他意识到再不认输,就可能会更惨,便非常利索痛快地投降了。

    他晓得甘营儿绝无“弑主”的胆子,于是便依着她的话,一动不动。果不其然,甘营儿亮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根麻绳,一丢,套马似的将陈威套住。麻绳的另一头,被甘营儿在树桠上绕了一圈,又系在两人所骑之马的马背上。

    马鞭一响,八蹄发力,陈威便如“二牛开荒”似地从烂泥坑地拽出来了。

    甘营儿赢了这一架,委实意得志满。只是,她低估了陈威的面皮——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陈威居然放下了德王殿下的男人面皮,就那般挂着一袭又脏又臭的泥巴装,径直去寻她老爹告状了。

    终于,陈威用他的男人面子,换来了甘营儿结结实实的一顿挨揍。

    大抵,是甘飞扬委实被闺女这匪夷所思的冒失行为给刺激得不轻,又或者必要给陈威一个交代,故而下颇用了些力道,揍得甘营儿三天没下床。

    甘营儿自是一万个不服。这不过是她与陈威两人之间的私人恩怨,自该只在两人之间拳来脚往,你个不要脸的打不赢,居然还敢腆着脸去告老子的黑状,哼哼,亏老子还一直当你是个男人,看来老子委实高估了你——呸!

    甘营儿还在伤榻上琢磨如何给陈威好看,却不料陈威已带着太监来探伤。且,还携着礼物。

    陈威深谙甘营儿的脾性,所携礼物自然不会是什么衣料花钗之类,而是各色吃食,皆为远近闻名的吃。甘营儿垂涎这些美味吃甚久,却碍于不能独立离营而无法到相邻的县镇集市上去品尝。如今,陈威拿这些吃食来探望她,成功地掀去了“不是男人”的标签。

    陈威一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条油炸海椒填芝麻,辣得倒吸气,同时还不忘挑了一条特别饱满的海椒,递给甘营儿。

    甘营儿倒是比他能吃辣。她砸吧着嘴,享受着灼人辛辣与芝麻浓香带给口腔的强烈刺激,头也不抬地听着陈威话。

    陈威终究还是受不了海椒的刺激,只得将填满其中的芝麻取出,弃海椒而食芝麻。

    “营儿,下次,你再别使那些个不上台面的段了,委实下作得很。”

    甘营儿一瞪眼,“什么下作啊?两军对垒,赢,才是最最要紧的,还分什么上乘段下作段啊?”

    陈威很是为甘营儿的输赢观头疼。他耐着性子解释道:“话不能这么。赢,固然重要,却也要赢得有面子,要赢得让旁人都大喊一声‘好’!那才是赢家该有的风光。如你那日所为,纵赢了我,想必也不能四处宣扬,只能自己偷着乐,那又有什么趣儿呢?”

    “嗯,听起来倒有几分道理。”甘营儿点点头。

    陈威大喜,打起精神来继续道:“你拳脚上不如我,赢我便难了不少。这正如两军对垒,固然一方有着绝对的优势,可另一方,却未必没有赢的可能。”

    “那你,我既拳脚上打不赢你,那该用什么法子令你服输呢?”

    望着甘营儿极认真的神情,陈威真不知该什么好。世上还有这般向对诚挚请教如何打赢对方的么?

    陈威想了想,道:“你要想打赢我,大抵是没有希望了。”

    “谁的?哼哼,咱们再来一架,看看你还输不输?我有的是办法——”甘营儿愤怒道。

    陈威连忙止住她话头,“你那些个不上台面的段不算——怎么恶心人怎么来,莫是姑娘家,就是大老爷们也不使那些个段。”

    “哼哼,兵不厌诈!”

    “听我——既然你的长处不在硬碰硬的拳脚上,那何不学些布阵的段呢?”

    甘营儿嗤笑道:“对付你,还用得着布阵?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陈威恼怒道:“那你还能用什么法子呢?我只消与你一接就三招之内打到你,纵你有千般万般诡计,也是无法。这就叫,一力降十会。”

    甘营儿虽依然很不服气,心中却不得不承认,倘若真的如此,那她可就成了万年王八驮碑——永无翻身之日。

    陈威见甘营儿若有所思,又道:“我瞧着,布阵的讲究可多啦,天时地利之,山石草木皆可利用,委实有大学问。”

    甘营儿心道:“听着好似并不难,倒是有趣得紧。”

    她问道:“你怎么晓得?难不成还要跟着你学?”

    陈威赶紧摇头:“我哪有这个本事。大将军是布阵的行家,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懂不懂?”

    “咦?我怎么不晓得我爹有这本事?”

    陈威哈哈一笑:“大将军的本事多了去啦,三天三夜也不完。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哦?那我去求爹教我!”甘营儿顿时激动起来。

    “那个——嗯,你看,一个人学这些也不大有意思,不如咱们两个一道学?”陈威有点紧张地望向甘营儿。

    甘营儿却不曾在意到陈威的异样,噘嘴道:“你若学会了布阵,那我不是更打不赢你?”

    “不会不会!”陈威赶紧保证,“以后但凡咱俩打架,我保证只使实打实的拳脚,其它法子一概不用!”

    甘营儿瞅着陈威的眼睛,似乎困惑于陈威突然转了性,心道:“你甚事都要赢,怎么这次倒给自己束住。莫不成脑子进了臭泥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