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北疆之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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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天谢地,许郎中可算是来啦!

    从着人去请许郎中到他迈进马寡妇家,足费了一个多时辰——据是许郎中外出问诊,乘坐的骡车半途坏了,许郎中也扭了脚。亏着随行的药童灵,将许郎中搀扶到附近人家歇息,自个儿一口气跑回许家药铺,正遇上去请许郎中的人,赶紧着又换了另一辆骡车来接许郎中。

    这一来一回,可不就费功夫了么?

    马寡妇听着,心里直喊“侥幸”——若非听了邱三的话,只怕这会子丫儿的伤都给耽误坏了。

    许郎中真个是医者仁心。

    尽管自个儿扭伤了脚,却一瘸一拐地,忍着痛来给马丫儿医治断腿。他的脚脖子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委实站不住,便只能自己坐在床边,将伤腿搭在长凳上。

    他解开裹住伤口的布条,细细摸了一遍接骨处,又认真查看了伤口缝合的情况,听马寡妇将邱三怎么怎么做的,详详细细描述了一番,这才颔首道:“嗯,法没有错,步骤也是对的,考虑的也还算周全,只是——”

    他皱着眉头,一眼一眼地瞅着那被缝地跟扭曲蚯蚓似的伤口,面上露出几分沉重。

    马寡妇心里一紧,着急问:“怎地?可是有不合适的地方?那——丫儿——可是将来会——”

    她不敢出那个“跛”字来,生怕一语成谶。

    却见许郎中摇摇头,道:“只是他那段委实粗糙了些,全然不管这是娘子的腿,”他抬一指那缝合处,“缝得这般粗枝大叶,只怕将来会留不的疤。”

    是这个呀?马寡妇长舒一口气,苦笑道:“那个时候,我急得都快发疯了,哪里还能想到计较这个。丫儿的腿能接上,将来不是长短脚,便是老天保佑了!”

    这时,一旁有个妇人嘀咕了一句,“先前,我听邱三他以前只给骡子马接过骨,给人接骨还是头一回。若是真的,也是丫儿命大才是!”

    话音一落,周遭顿时鸦雀无声,房中飘荡着一种诡异的气息。

    许郎中给马家姑娘切了脉,开了补血养气生骨的药方,留下来一罐子药膏,吩咐每日定时换药,又断骨处接得好,叮嘱要多晒晒太阳,巴拉巴拉,这方在药童的搀扶下吃力地上了骡车离去。

    马寡妇则是一头冷汗地立在院当中,心里上下翻腾不已,不晓得是该谢谢那救命的邱三,还是拿刀剁了那可恶的邱三。

    任谁听闻自家闺女被当做骡子马来医治,心里都得“腾腾腾”冒火。更何况马寡妇这等为了闺女能淋油自焚的人!

    然,不管怎么,骡子也好,马也好,闺女的那条腿总算是保住了,且——那邱三——还算是个正经人。。。。。。

    念及此,她眼前再度浮现起当时的情形——那双用巾裹住的双,在丫儿的断腿处轻轻碰触。尽管当时无人什么,可若非有这一举动,将来待丫儿长大亲时,难免有人拿这个嘴,总归有碍丫儿的名声。。。。。。

    一时间,马寡妇心里的念头如水泡般一个接一个地往外冒,冒得她心烦意乱,六神不宁。

    廿三离开马寡妇家,并不曾回到租住的院,而是晃晃悠悠地往城西方向去。

    城西有个骡马行,做的是拉货载人和出租骡马的生意。

    北疆地域广阔,村镇乡县之间距离颇远,兼气序寒冷,乡户人家若无大事,等闲不大会往城里去。而若是进了云州城,也必然会大包包地采购一大堆物件。到针头线脑,大到箩筐锄头,油盐酱醋,锅盆麻棉,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一次进城便将几个月要用的东西都买齐全。

    如此,骡马行的生意便来了。

    乡下人穷,舍不得掏租骡马的钱。可是,若是几户同路的人家分摊,就好办多了。

    故此,骡马行的生意还不错,在云州城里,大大也有五六家。

    廿三坐在街摊上,一边口啜着热乎乎的茶汤,一边暗自向街对面观察。

    街对面是云州城最大的骡马行——平吉骡马行的侧门。虽是侧门,却门面宽阔,六扇门板齐齐敞开,任由骡马进进出出。

    用了一大碗茶汤,又啃了两块干饼,廿三渐渐看出了异样——这进出的骡马,好像都不咋滴,不是老就是弱,健壮的骡子仅有十之一二,而好马竟是一匹都见不着。

    这太不正常啦!

    须知,骡马行就是个勤苦行,勤的是人,苦的是牲口——每一文铜钱,都是靠一匹一匹的骡马托人拉货赚来的。

    因着辛苦,骡马的淘汰频率就比较高。相较普通人家饲养骡马,精细些的话,能用个十几年,骡马行的骡马五六年就得换一批。尤其在北疆这地界,路程既长,天气又冷,老弱的牲口哪里受得住?故而,骡马行的牲口至少要有一大半都是年轻强健的。

    而如平吉骡马行这般,顶着“云州城最大骡马行”的名头,却连像样儿的好骡马都难见,岂不给人笑掉大牙?

    嗯,此事必有玄!

    廿三结了账,整了整衣服头发,径直往平吉骡马行走去。

    方至侧门门口,便有人拦住了,“要租牲口?请往那边走。”他一指右边一扇门,“那里先登记下,然后有人会带着客官选牲定钱。”

    廿三摇头,“我是邓记柴草行的,奉管事之命前来问问,贵行下个月所需柴草多少?”

    那人一听是邓记柴草行的,笑道:“邓记?正好,今儿我们掌柜的还起过两日要往邓记去一趟谈事儿呢!”他又疑惑道:“你新来的?以前倒不曾见过你。”

    廿三道:“我在程管事下做事。蒙程管事不嫌弃,做点记账点货的事。”

    那人一怔,上下打量了廿三几眼,顿时笑了:“看不出啊!竟是个识字的。老程倒有运道,竟能招揽了你。”

    廿三摸不准此人是何身份,不敢多话,只装作羞赧的样子垂低了头不语。

    跟随在那人身后,廿三经过了两个阔大的平场,又绕了三处院子,方行至一间大屋前。

    “掌柜的,邓记柴草行的人来了。”那人高声喊道。

    片刻,大屋门启,应声走出来一个高大肥硕的男人。

    依着廿三估计,他大概四十来岁,生得国字脸,浓眉大眼,骨骼高大,站在台阶上,竟要廿三高昂着脑袋才能看到他的脸。

    他臂粗壮,指骨节突起,虎口处老茧厚重,乍一看,还以为是长年奔波的武人。可偏生他身着粗绸长衫,腰里挂着一大串金光灿灿的铜钥匙,左中指上戴只光面金戒子,右中指上戴只方正翠玉戒子,发髻裹以富贵巾,简直活脱脱就是一地主老财的形象,委实与他的相貌极不搭调。

    此人,便是平吉骡马行的掌柜,平大虎。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