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北疆之行(四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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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瞳一听有郎中自荐前来为吴校尉医治,心里颇有些不得劲儿。

    他阴阴冷笑道:“竟想不到吴校尉这般得人心,倒叫本将军自愧不如啊!”

    前来禀报的军卒不敢抬头,却已然可以想象得到韩大将军此刻的脸色如何。

    “既然来了,就带过去罢!告诉那郎中,若能医治好吴校尉的伤,本将军重重有赏。”韩瞳挥挥,命令道。

    那军卒讪讪施礼,赶紧退出中军营帐。

    见帐中再无旁人,韩瞳的亲信道:“大将军何必生气呢?不过一个校尉,哪里就值当‘人心’二字?先前大将军仁慈,吩咐四处寻求名医,为吴校尉医治。想必这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郎中,是闻讯而来呢,不过是邀名图利而已。”

    韩瞳冷冷一哼:“到底是一介书生,娇弱得紧,些许伤都经不住,将来还能成什么气候?想本将军当年,以弱冠之龄便驰骋疆场,受再大的伤也不曾哼一声。。。。。。”

    “大将军乃当世人雄,寻常人岂敢相媲!”亲信殷殷奉承道,拍起马屁来顺溜至极,可见是熟了。

    虽则韩瞳了些酸话,可多少还是希望这送上门来的野郎中能有几分真本事。

    起先,吴朔的侍卫豹奴前来禀报吴朔的伤情,韩瞳只是不信——不过是丢了块砚台出去,好巧不巧地碰到吴朔额头上,怎么就成重伤了?还伤得彻夜难眠?

    他并不理会,反而命人将豹奴撵出中军营帐。

    可是,不过几日,豹奴又来了。这次,他也不进营帐,索性跪在外面,当着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军士,大声哭求,请韩大将军遣医治伤。

    韩瞳恼火至极,甚至几乎要开口令人将豹奴叉下去军棍打死。可当着前来议事的诸将的面儿,扫了一圈,只见他们各个面色有异,便只能强忍怒火。

    知的亲信赶紧出帐,将豹奴连拖带抱地叉起来,自己亲往吴朔营帐一探——哎呦喂,豹奴还真不是瞎咧咧!

    几日不见,吴校尉瘦了一圈不,两个眼窝子都抠了下去,脸色也跟半个死人差不多了。

    亲信吓一大跳,赶紧回来禀报,确也将韩瞳唬着了。

    亲信道:“瞅吴校尉的样子,还真不是装的。先前,他那侍卫也曾往旭州请过郎中,可先后来了两个郎中,都没开方子,可见确是病得不轻。”

    韩瞳怒道:“你的意思,是本将军伤他至此么?”

    “属下不敢!”那亲信赶紧抱拳躬腰,“只是,吴校尉到底是投靠大将军而来,众人眼中,他是大将军的人。如今他受了伤,不管起因如何,为示爱兵如子,大将军也该着人四方觅医,免得落人口实啊!”

    见韩瞳似乎还不大情愿的样子,他又补充了一句,“大将军胸有大志,何必在这点子事上受人非议呢?大将军——养望啊!”

    养望?

    是呀!若非为了“养望”,他何必筹谋这许多年?

    自打叔祖父卸甲归京,他便成为昭武军的掌印大将军,真真是北疆的无冕之王!可是,虽大印在,可人心却还没到火候。军中诸将提及他,都他“能征善战”“勇冠三军”,却少有赞他“运筹帷幄”“护疆国柱”——穿了,诸将还是只将他视为叔祖父帐前的那个勇悍之将,内心里却并不曾拥他为昭武军的主将。

    为此,他放下身段,与那些粗俗鄙陋的将士称兄道弟,喝酒吃肉,心里藏着屈辱,只为了“养望”。

    可是,他明明是矜贵骄傲的世家公子,为甚要受这般委屈?

    他是大长公主的嫡孙,是国公府的公子,阖该千万人供着捧着,来往皆是名流贵胄,谈吐无不华章铄句——这才与他的身份相称。

    可是,自打祖母过世,一切都变了。而最令他惶恐的,便是祖父的眼神,那么陌生,那么遥不可及,仿佛他不再是那个引以为傲的嫡长孙,而是不知哪里来的野狗。

    这令人惶恐的眼神啊——韩瞳至今依然清楚记得,只是,如今,他不再感到惶恐,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痛恨!

    他要复仇!

    他要所有剥夺他的尊严和骄傲的人,付出巨大而难以承受的代价!

    最初,他只是梦想着,有朝一日,衣锦还乡,是神骏龙骑,甲光熠熠,经过国公府的朱门,对着石阶下一干盛装迎候的诸人,只冷冷一瞥,连个啐都不屑施舍!

    后来。。。。。。后来,他渐渐长大了,渐渐成熟了,终于明白自己的梦想多天真多幼稚!而这样的梦想,即便实现,对他痛恨的国公府,又有什么实际的伤害呢?

    不!

    他要令国公府那些贱人,生不如死!

    这口气,他憋在心里,已经憋了二十多年了。如今,他要钱有钱,要人有人,他的梦想也不再是那么愚蠢幼稚——他有一个更大的愿望,或者该,是野心?!

    如果,他能实现自己的野心,那么,国公府还能是国公府么?那些贱人,只怕不仅仅是入狱受刑,不得咱们这位性子不大好的国主,还能赏赐个凌迟或者剥皮之刑呢?

    呵呵,若果真如此,他心里的这口气,才能消呀!

    原以为吴朔遭遇与他相似,阖该全心全意地赞同他才对。岂料这人竟是个死心眼的酸腐书生!口口声声什么“民”,句句要往家国大义上套。

    呸!

    回想当日,自国公府中逃出,一路历尽艰辛地来到北疆昭武军,有哪个民来帮过他?又有哪个民出来句公道话?

    没有!

    统统没有!

    他们没人关心国公府里的是是非非,纵有在意,也不过是当做市井闲聊的谈资,笑一二罢了!他们的言语间,何尝对自己这个国公府的公子有半分同情?

    非但没有同情,甚至,还是幸灾乐祸的罢?!

    他凭什么为了这样的民而放弃自己的野心?

    可是,吴朔真是个茅坑里的臭石头,好歹,就是固执己见。

    真真气煞人也!

    来,吴朔也算有本事,善谋略,工筹策,委实是昭武军中不可多得的人才!

    故此,他将吴朔分别置于左军、右军、中军之中任职历练,就是为了将来对他抚以大任。

    虽则自己还不曾将未来的谋划透露给他,可吴朔这奸猾之人,竟然猜出了几分。这下,可就讨厌了!

    吴朔逮着个会就劝他,几次下来,终于将韩大将军惹怒了。

    两人险些翻脸!

    亲信打圆场,“就算不论军中情谊,二位还是血缘至亲,怎么就不能好好话呢?来来来,吴校尉,你为弟,阖该先向兄长认错!”

    吴朔接过斟满酒的酒杯,双举过头顶,恭恭敬敬地赔礼了。

    可是,后来,韩大将军才晓得——他只是赔礼,却并不认错!

    气得韩大将军深悔,当时就该将那酒杯丢到他脸上去!

    虽则酒杯没来得及丢成,可终于,还是丢了方砚台出去!

    那方砚台是极难得的洮河绿石砚,马上封侯,委实好意头!名家雕琢,累世而藏,乃是一位私盐贩子孝敬他的。如今,这样的好砚台,大概只能在王宫内库里才得一见罢!

    当时真是气狠了,这才一挥将那绿石砚砸到吴朔额头上。好端端的砚台,那猴儿捧着的仙桃就此损没了,唉,忒可惜!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