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北疆之行(五十八)
旭州城庆云堂来了个俊神医的消息,渐渐在昭武军中流传开来。
尽管先前吴朔三令五申,要求那些来探望自己的军中同僚们嘴上都加把锁,可谁没有个同乡好友呢?故此,便是诸人私下里悄咪咪地耳口相传,“老子只告诉你一人,你可千万莫要与旁人了。。。。。。”。可实话,爷儿们传起道消息来,一点儿也不逊于老娘儿们——纵然各个将胸膛拍得啪啪响,只差发誓“传话死全家”,可还未及吴朔的伤病痊愈,沈神医便遭遇到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病患盈门”。
一大早的,沈越就臭着个脸,跟谁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他先是去药库里兜了一圈,然后吩咐熬药的伙计先熬出一大锅黄连汤来,接着到柜台上,就着新磨的浓墨,在开药方的纸头上,一字一纸地些了几个字,气咻咻地吩咐伙计将纸头贴在庆云堂的大门外,这方施施然地返回后院。
陈哥忒灵,不错眼地监督着柜台上的伙计将自家公子爷的御笔墨宝贴好了,然后晃着大脑袋大声念到——
“军——士——求——诊——先——饮——黄——连——”
柜台上的伙计脸都黄了,黄连可是寒苦之药,这药能随便吃么?万一吃出个毛病来,这些军爷——哎呦喂,可都是杀过人的呐!
陈哥嘻嘻一笑,凑到伙计的耳朵旁,大声道:“你怕什么?我家先生可是神医!神医!知道不?你见过药死人的神医么?”
伙计的脸更白了,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他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哆嗦着声道:“可若是体虚寒凉之人,黄连也是能吃死人滴!”
陈哥不以为意地摇摇头,竖起一根指,立在那伙计鼻梁前,晃了晃,卖弄道:“这才是我家先生的神妙之处——”
“什么神妙之处?”伙计追问道。
陈哥贼忒兮兮地抿嘴一乐,极其欠扁地将指尖冲着伙计额间一点,“子曰——不可——不可——”双往后腰一背,踩着老夫子的步伐扭进了后院。
伙计困惑了,“子曰过‘不可’么?我怎么记得是佛祖爷爷的呢?”他也是读过几年私塾的人,不然也不能安排在药铺柜台上呀?可这一刻,不知怎地,他不由生出了“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慨。
照例,这时候,沈越阖该是在吴朔养伤的屋子里给他切脉。
吴朔悄声央求他:“快收收你这脸罢!过会子我的同僚过来,不大好看呐——”话音未落,便听得沈越道:“他们不会过来了。”
为什么?吴朔瞪大了眼睛,沈越却闭口不言。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陈哥连蹦带跳地冲进来,乐呵呵道:“先生——先生——,方才来了八个军爷,指名要找您,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位了。”
“饮过黄连了?”沈越一听,怎么还剩一个啊?
“饮过了。”陈哥点点头,面上的表情格外意味深长,“那黄连是先生亲拣选的罢?哎呦喂,我远远闻着,嘴巴里都泛苦水了。亏得那军爷生就一副铁打钢铸的好喉咙,竟然一口气喝光了。不过,这会儿,他可能正在大门外吐呢!”
吴朔一听,大惊失色,“你。。。。。。你你你,你干什么了?”
一时间,无数个念头齐齐涌入他脑中,以致于他指着沈越的指,都微微哆嗦起来。
沈越还未什么,陈哥先恼了。
他顶顶受不了有人这般无礼地对待自家公子爷,莫吴校尉,就是吴校尉他爹也不成!于是,他一个蹦子跳到沈越跟前,冲着吴朔大声道:“校尉大人,您前世修了十八辈子的福,这辈子才能遇上我家先生。可是,您也不能拿着我家先生不当回事儿呀!您看看您那些同僚们,吃坏肚子的,上破了油皮的,睡觉不踏实的。。。。。。这都是些什么毛病啊?怎么好有脸指明了要我家先生给他诊治?还有那个那个谁,竟然还想要我家先生给他那妾看看怀的是不是男胎?做梦!他当我家先生是什么啦?送子娘娘么?”
“我家先生可是神医!神医!您知道什么是神医么?那可是肉白骨活死人的能耐!病没到这个份儿上,哪有那个脸请我家先生出哟!”
陈哥在廿三的长期毒舌磨炼下,也练出了一副好口力,吧嗒吧嗒吧嗒,这一长串话如蹦豆儿般喷薄而出,当中连个吭哧都不带打的。
修福积德十八辈子才得蒙沈神医眷顾的吴朔,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原来病得快死了,也是件好有脸的事儿啊!
待得室内再无旁人,躲在一角里装死人的豹奴,这方心翼翼地自衣箱后探出半个头,陀螺般转了一圈后,正对上自家大人饱含责备的目光。
豹奴心头一紧,想了想,硬着头皮直起身来,期期艾艾地解释道:“公子莫恼,那个。。。。。。那个啥。。。。。。陈哥得也没啥错啦。。。。。。就是他年岁,少些,话不好听。。。。。。那个。。。。。。公子,我回头就亲自他怎么话,您就。。。。。。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这一回罢!”
吴朔气极,脸都黑了——我是因为那子话不好听才生气么?我有那么心眼么?
豹奴见自家大人一言不发,还以为自个儿没明白,又道:“您那些同僚,确是有几位不大像话。求诊,求诊,是求着神医给看病。可是,您没见着,那几位,对着韩大将军跟哈巴狗儿似的,对着沈神医,却将大爷谱摆个了十足——那样子,好像刚从金銮殿上下来似的。敢情,他们只怕韩大将军判死,却眼中没有沈神医的救活!”
吴朔晓得他的是哪几个——那几位,也不过是表面上走得近的人,其实,压根儿算不得生死之交。只是,他素来是个“好人”,对谁都和气,少有落人面子的时候。这些人,在沈神医面前丢了脸,只怕也会记恨到他身上。其实,于此,他倒无惧,只是担心沈神医倒底是个文弱人,如今虽争了面子,可万一被这些人在大将军面前进谗言,可就不大好了——毕竟,这里,可是昭武军的大本营呀!
吴朔思忖了片刻,心里拿定了主意,一抬头,又对上了豹奴巴巴儿的眼神。
他立时想起了先前生气的原因,顿觉气不打一处来,哼哼道:“你瞅瞅人家陈哥,护主护得那叫一个积极哟!再瞅瞅你——”他气得猛捶榻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主子?你就不晓得护主么?”
他骂一句,豹奴的脖颈就往里缩一截。
最后,缩无可缩只能装鹌鹑的豹奴垂头丧气道:“公子,不是的不想护您,委实是——委实是——”
他长叹一气,“委实是,咱们主仆二人加起来,俩舌头都抵不过陈哥半只舌头。更何况——”
到这儿,他一顿,做贼似的扭头往屋外瞅瞅,压低了嗓门道:“若是真把陈哥哭了,他保准儿要去找三儿先生。哎呦喂,那时候——”
他不再了,只紧张地咽唾沫。
吴朔默然——真要将三儿那煞星招惹来,那莫自家主仆二人,便是再加十个,也不是他的对呀!
这种没有道理的偏帮,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呐!
来,倒底许老郎中哪只眼睛瞅着觉得三儿是个和气厚道热情积极的好后生呢?
他老眼昏花得厉害了罢?!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