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这份合同里确实没有阐释清楚，”路迟跟韩渐清以及他的律师同学围在桌子旁边，三颗头凑在一起研究这份合同，“不过不用担心，根据《合同法》规定，合同约定存在争议，应当按照不利于提供合同样本的一方来解释。”

    “那就好，”路迟松了一口气，“谢谢张律师。”

    毕竟合同是以他的名义签的，虽然用的是公司的章，但是他也不好担这个责任。

    “不过还是建议先跟对方确认一下情况，”张律师接着，“合作后期产生争议，沟通成本也会增加，早点清楚，就免得后面扯皮了。”

    “您的对。”路迟点点头，见张律师起身要走，连忙站起身，“我送您。”

    “我去送就行，”韩渐清也跟着站起来，抬手在路迟肩上虚按了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儿。”

    “阿清得对，”张律师也哈哈笑了，“没事，我正好下班，阿清央我过来看看，我就来帮个忙而已，不过他也出去请我吃饭，那我可得好好宰他一顿。”

    “行了，走吧，”韩渐清走在前面，听他那么，回过头来啐道，“就你话多。”

    路迟心里过意不去，窜到韩渐清身边声跟他咬耳朵：“你们吃饭的钱找我报销好了。”

    “这事儿你就不用管了，”韩渐清看也没看他，眼睛看着张律师，这话嘴皮子都不带动的，要不是路迟凑得近都不知道他在话，“我又不只是为了你才找他的。”

    罢又弯弯眉眼，又唤了一声张律师：“老张，走呗？”

    路迟没话了，虽然他觉得韩渐清多半是诓他的，可是话都到这份上了，他再坚持也不太好看，还是作罢。

    作罢归作罢，心里更过意不去了。

    左思右想，觉得源头就出在那个合同身上。那这个锅，就约等于是夏行川的锅了。

    ——都怪夏行川！

    路迟思及此，又想到张律师的话，最好还是跟对方确认一下这个问题。毕竟合同这种东西，双方都是奔着同一个目标去的，这种时候该沟通的还是需要沟通好才行。

    路迟想着多少得给夏行川个电话什么的，又想到夏行川会不会还留在街口的那家店里。于是就跟向茶道了别，出门去了。

    走到路口，这短短一节路上都没有看到夏行川的车。自己呆在乐茶店里又是等韩渐清带人过来，又是研究合同，很是花了一段时间，这么长一段时间，夏行川该走早走了。

    想到这里路迟就又是一阵懊恼，当时就应该直接拿着合同去找夏行川对峙，之后再找律师，三方一起坐下来谈，省时省力省心。

    “失策了啊……”路迟扼腕叹息，就往家走。

    他心里记挂着给夏行川电话，但这会儿在路上，不一会儿就走到家了，他寻思回家再给夏行川也不迟。

    结果今天他爹回来得早，等他回了家，正好就看到晚饭都准备好了，家人都坐在桌边，正要动筷子，路迟就开门进来了。

    “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路妈妈从餐厅探出个头来，见着是他，有点奇怪，“你平时中午去上班，不也要夜里□□点才下班吗。”虽这么问着，路妈妈也不忘示意崔嫂去给路迟也盛碗饭出来。

    “就……”路迟愣了愣，忘了这茬，随口扯了个慌，“我今天出去办点儿事儿，办完就直接回来了。”

    “你一个送外卖的有什么事需要你去办？”路妈妈随口提了一句，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对劲，回过味来了，“你该不会是去办夏那个项目了吧？”

    她这话一出口，路迟听得冷汗直冒：“没、没有，你想多了。”

    “夏是谁？”路爸爸几天没跟家人聊天，思维有些跟不上。

    “没谁！不重要……”路迟一看他妈张口就要解释，连忙断，先扯开了话题，“爸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公司有人气着你爸了呗，”他爸还没开口，他妈就学会抢答了，顺带还瞪了他一眼，“你爸今天回来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这样问。”

    路迟无辜：我不问怎么知道我爸心情不好？

    “不提了，”路爸爸沉着脸，也没有发作，示意路迟坐下，“来吃饭。”

    “噢。”

    有路爸爸在的餐桌，路妈妈就不会一直叨叨他，算是得了个清静，自己也就不作妖了，安静如鸡吃饭。

    “路迟啊，”爸爸突然开口，“你毕业快一年了吧……”

    路迟也没想到他爸会突然开口话，端着碗愣了一下：“是，月底就满一年了，正好。”

    “什么时候回来帮帮爸爸？”路爸爸扒了两口饭，又放下了碗筷，看着路迟。

    路迟嘴里正嚼着饭，听到这话也愣住了，饭包在嘴里不知道该不该吞下去。

    他从来没听过他爸用这种语气话，一家之主，家里大事务的生死决断都是他了算。就算后来路迟晚到的叛逆期发作，辞职也好去送外卖也好，跟他爸对着干，他也是一副“你爱回回不回滚”的高姿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父子两个人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讨论这件事，他话甚至还带着一点跟路迟商量的语气。

    路迟喉头一滚，把嘴里的饭吞下去，这才低头看着饭碗：“我现在工作得挺好的。”

    他有点不敢直视路爸爸的眼睛。往日意气风发的人脱下自己的骄傲与你平视，眼神中其实多有酸楚，让路迟不敢细看。

    路迟还是一个刚出社会没多久的人，他还没有被这个社会磨平棱角，他怕他的视线跟那双眼睛一对上，自己的棱角就被侵蚀得更圆滑一些了。

    于是他选择避开这个眼神，再任性了一次，假装自己是一个铁石心肠的叛逆不肖子。

    这碗饭被他吃得见了底，也没什么好看，但他眼睛就跟粘在那碗里所剩无几的米粒儿上，挪不开眼，或者是不敢挪开眼。

    他天不怕地不怕，不怕母亲日日唠叨，但就怕父亲突然出击软化立场，逼他就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桌对面传来一声厚重的叹息：“这样啊……”

    他心口一紧，似乎想要松口气，又有些沮丧，他胡乱地点点头，这才重新扒起饭来。

    中途路迟想到韩渐清曾经找到他想跟他合作来着，关于冷链运输的，自己家做快递，却没有冷链业务，但是韩渐清来找他了。

    路迟本想把这件事跟他爸上一，刚刚被噎住了一般地开不了口，现在也就错失了开口的良机了。

    因为饭桌上的一席对话，家里气氛一整晚都不大对劲，路迟心里更是厌烦，一方面来自于跟他爸的对话，另一方面自己工作上的事对他妈还有所隐瞒，唯恐败露，就怕她突然想起来质问他，可谓是腹背受敌，搅扰得他一晚上都没法安生。

    他在一楼客厅耐着性子陪爸妈看了一会儿肥皂剧，好不容易等来一个广告时间，索性扯了个理由，早早洗漱上楼睡觉了。

    只是躺上床他才想起，本来回家之前记挂着要给夏行川的电话，就因为那顿饭，竟全然忘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