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冤屈
中兴沉吟良久,跟黄建功:“你今天过来,肯定为着伢,什么给我姐姐吊唁,那都是些鬼话,你跟她能有好多感情?你心里恨都恨死她了。不过她去也去了,你们之间到底如何,我哪个还追究你的?这件事揭过去。伢的事情是这样,刚才中盛虽然急躁了些,但他的话是没错儿的,云今年二十岁,宇今年十二岁,两个伢不是风地里就长这大,哪个不是我姐姐一把屎一把尿养的怎地?况且两个都是天生的弱,平日里吹不得风见不得雨,动不动就发烧感冒,比别家孩难养百倍都不止的,平白又给他妈添了好少辛苦?光为给他们看病,这些年医药费都不知扔出去几多,还别提他妈妈为他们熬油费火,耗了多少心血,到最后油尽灯枯,她身体哪能不垮?我姐姐硬是把自己熬干了呀!不过怎么办呢?她一个当妈的,为着伢死了也是甘愿,谁叫他们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呢!她得了这个病,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心里千算万算,总是舍不得叫伢受一点点辛苦,临到死,她最放不下的,还是他们俩呀。眼看泪都干了,嘴里还在絮叨,一会儿到伢读书,一会儿又到伢长大,一个一个嘱咐来嘱咐去,总是一万个不放心的,恨不得连结婚都给他安排妥当。你叫我们听了,哪个不心酸落泪?伢是我姐姐亲生的,就是我们亲外甥,我们当舅舅的哪不疼他?能不为他们着想?你只你是个爸爸,如今他们妈妈去了,你这当爸爸的理所当然想要回孩子,可你也不想想,这么多年你到底为孩子做了什么?你扪心自问,你有没有资格这个话的,我们也不逼你,你自个儿。”他得动情,眼泪都出来了,汪婆子也跟着哭起来,又叫:“我可怜的姑娘。”
黄建功听了这话,不觉义愤填膺、气满胸膛,又觉他的话句句难以驳正,因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我前头也了,我今天过来只有你们我的,没有我你们的。我跟你们大姐当初离婚的情况,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我只一句,我没有对不起你大姐。至于你我不管伢,伢先不,云是什么境况你不知道?当初她不听话被你姐赶出来,跟着我在武汉过了几年,我生活那样窘迫,真是卖车子卖血的在供着她呀,你我不疼她?她她想写书,好,我又是给她买书又是联系出社的,光这一项,就花了几万都不止啊,她身体不好,我给她看病,只要医生好,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光她每个月吃药,都得几千块往里头砸。平日里我就是急死,她要个什么,我从没二话。你们如今还指责我,我对伢不尽心尽力,我不知道还要尽到什么地步呀!你们自己也有孩子,你们家养孩子做没做到我这样儿的?你们自己。”
谁知中兴根本不以为然,:“你还敢提云写书的事儿?今天正好,这就是你没有尽到做父亲的明证啊!云一个孩子家稀里糊涂的,自己名字搞没搞清白都不知道,你就不叫她上学,一天天窝在屋子里写什么书?她写了什么东西,你倒拿来我看看,就算她不懂事,你也不懂的?都什么时候了,一个孩子家胡闹,你不管她,还由着她,我看都是你没个决断,才叫云白白耽误好几年青春,你还好意思你尽心养她?你哪里尽心了?你就是没有尽心!”
雪莲许久没有话,这会儿也:“是了,大哥这话没错,云十几岁个姑娘家,大学都没上的,几千个汉字儿不知道认没认完,她写个什么书?哼,我看就是异想天开,白了吧,当作家是要天赋的,咱家几辈子人也没出过秀才举人的,我看你黄家也别做这个梦。云孩子脾气闹一闹就算了,你一个大人也跟着掺和?你就是花了再多钱的,也不过打了水漂儿,没有任何意义。你她写了书,你拿来我瞧瞧,看我这大专毕业的能不能瞧得上眼?你买这一屋子书,我看是白花了钱。”
黄海云听见舅舅和姨妈这样她,一张俏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青,又羞又恼的,不由得低下了头。
黄建功却急怒攻心,:“你知道云跟她妈妈一个脾性儿,都是一条道走到黑不回头的。那会儿她刚被她妈妈赶出来,她她要写书,我敢个不字儿?别嘴里出来,就是神情上稍微有点不赞同的,她就敢离家出走你知不知道?要是在咱们老家也就算了,我们几个辛苦辛苦总能找得到,那会儿是在武汉啊,人海里走散了,就跟长江里丢个粽子一般,我敢不依着她?一个不如她意,她再给你来个失踪怎么搞?要真那样,你们更有得了,就这我还被你们拣嘴,左右都我不对,里外不是个人。”
中兴:“那你这样,我只问云,看她对你是怎么个看法儿。”便叫:“云过来,你爸爸他养了你,没有对不起你,你怎么?”
黄海云慢慢站起来,一双大眼睛里盈满了泪,黄建功眼睁睁瞧着,他女儿的眼泪一点一点溢出眼眶,如蜿蜒的溪流一般淌得满脸都是。黄海云咬着双唇,瘦弱的身子发着抖,一双泪眼哀哀地瞅着他爸爸,哽咽着:“爸爸,我恨你,我真恨你的。对,舅舅他们得不错,就是你耽误了我,你耽误了我三年青春,不,不止三年,你是害了我一辈子啊!我恨你,你为什么要生我出来?我的人生一开始就是个悲剧,这悲剧的源头就是你,我恨死你,我恨死你!”黄海云着着便嚎啕大哭,黄建功由不得也流了眼泪,把头转过一边。
中兴忙跟汪婆子使了眼色,老婆子便走过去搂住外孙女,黄海云别扭地挣了一下,汪婆子老泪纵横,哭道:“我的雪针呐,天杀的老天爷啊,你怎么不把我拘了去,反要拘我的女儿?”黄海云放声大哭,祖孙两个抱成一团。
中兴又转向黄建功道:“你都听见了,你女儿也不认你的,你还有什么话?”
黄建功眼泪长流,只觉得万念俱灰、生不如死,便咧开嘴凄然一笑,:“是了,我女儿也不认我,我的确没什么好的。”便转过身来,想往外走,不妨脚下一个趔趄,黄凤娥连忙过来扶住他,流泪劝道:“今天过来只为瞧瞧,这会儿吊唁也吊了,该的话也了,伢的事儿也不可能今晚就有个定论,还是先走的为是。”
黄建功便点点头,又扭过去看看云宇姐弟,黄海云仍旧泣不成声,黄海宇只愣愣地瞧着他,眼中似有不舍之意,黄建功心中剧痛,恨不得就此死去。黄凤娥看弟弟神色不对,连忙和他侄子扶着黄建功出去,他四哥在后头跟汪家人又了几句,也告了辞出来,追上黄建功几人。只听后头中盛的声音传过来:“赶紧走,以后也别来了。”几个人只作没听见的。
黄凤娥边走边:“建功你听我,我瞧他们的意思,对伢还是真心的,不把伢交你,只为着你现在条件也不好,怕伢生活上遭罪,既然这样,伢就先叫他们养着也好,你现在自身难保,急着把伢接出来,对你对伢都不好。”
黄建功失魂落魄,他姐姐的话只听了一耳朵,黄凤娥又了两遍,黄建功才:“姐姐的不错,伢现在跟着我确实也没好处,我只恨我自己。”着拿拳头去锤自己脑袋,黄凤娥连忙劝住他:“好了好了,不这样,总是你自己要立起来才是。”
四哥也:“是了,只要你能立起来,把事业搞上去,你是个亲爸爸的,这一点到哪儿也改变不了,你就当伢暂时养在他外婆家,你还要感谢她嘞!”
黄建功流泪道:“我是忍着心的,她怕伢跟着我受苦,我还不是怕伢跟着她们受罪?你们不知道她的,跟她们住久了,是个人都得疯。你看伢多想我,他想跟我住一起的,是我这当爸爸的没本事,是我没用啊!”着又哭起来。
四哥便发怒道:“好啦,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的,像个什么话?你就振作起来,好好拼一拼,拼个人样出来,哪个敢拦着不叫你认儿子是怎的?”
黄凤娥又:“是了,人都是拜高踩低,这也没什么稀奇,你别放在心上,有朝一日你起来了,这些人一样跟你攀亲带戚的,至于那会儿你还愿不愿意结交,就看你自己了。”
黄建功泪眼模糊地点了头,这天就宿在姐姐家里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