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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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尾?!

    如果不是靳一斯不好在未成年面前飙车, 他简直要问你毛长齐了吗就敢学大人问交尾的事!!!

    可这一堆萌萌哒毛茸茸显是不知道地球中华人族关于未成年身心保护那些条条框框的,靳一斯的没(目)有(瞪)解(口)释(呆)在它们看来就是默认了,登时再次倒一口凉气,纷纷紧张地朝地上的家伙警告道:

    “白,快跑!”

    “白,不怕,揍他呀!”

    “白, 汝快跑呀~不能和凡人交尾的!不能!”

    “白, 不要怕, 他要敢吓唬汝, 泽泽一定帮着揍他!”

    一堆五颜六色的灯泡闪耀着激动着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叫嚷叫靳一斯头晕眼花:这都什么和什么!他额头青筋一跳, 且不这么幼齿的家伙怎么下得了口,就是这一堆毛茸茸也下不了嘴好吗!

    当成宠物来看是很可爱, 可是交尾什么……掀桌!

    然而, 不待靳一斯那素来自以为聪明的脑袋里想出什么法子来好好教训这群没大没的真.妖精们, 便只觉得周围“呼啦”一声, 这些东西们一个个发出尖锐恐惧的大叫, 然后一转眼,五颜六色的灯泡们便统统失去了踪迹,叫靳一斯站在原地一阵凌乱。

    随即, 冥冥中他觉得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 回身一看, 果然是草妖, 靳一斯这才反应过来:“它们觉察到你来了……不对!是你泄露了气息……”

    如果草妖想, 根本不可能叫这些妖精们感知到他的存在吧?这只有一种解释,他是故意的!

    靳一斯不由一阵无言,他看了看草妖,适应了黑暗的人类眼睛在星光下看那张面庞,一如过往的英俊锋锐,甚至因为这种晦暗不明的隐约星光而格外朦胧叆叇,柔和了那种冰冷,好像连人的心也会跟着柔和下来。

    看这家伙完好无损的模样,看来硬扛两个大妖王这只草妖也完全没有压力啊……靳一斯掰了掰手指,算上人类那边的大修士,还有凤凰、那什么啸云、紫映……这家伙正面败过的顶尖大能,居然两只手都数不过来了,靳一斯不由咋舌。

    可越是这么清楚地看到草妖的实力,再想到方才那些鸟兽四散的妖精们……靳一斯便感到一种难言的古怪,一个是妖族顶端中的顶端大能,一边是些连毛都长齐的毛茸茸妖精们,草妖却故意散发出气息吓唬它们……这已经不是大人吓唬孩子的问题,这已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职业雇佣兵举着火箭炮去吓唬一个摇篮里还在吃奶的婴儿……

    靳一斯又看了一眼草妖,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图啥呢?他可从来不干没谱的事,难道妖族有什么奇怪的风俗,吓唬别人家孩子来彰显自己的武力与地位?

    草妖并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不动声色道:“还需在此停留数日。”

    靳一斯点头,忽然他心中一动,不由冲口而出道:“你答应那只凤凰的提议了?”

    哪怕是对这凡人已经再三地另眼相看,草妖此时也不由生出一种复杂的感官来,眼前这确实只是一个凡人,眼前这确实……只是一个凡人……

    觉察到草妖的眼神,靳一斯也不由有些讪讪的,连忙了个哈哈:“嘴跟脑子一样快,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周围没有别人听去吧?不会耽误你的计划吧?”

    那复杂的感觉退却之后,听到靳一斯这样问,草妖自己也不由庆幸,还好草草将这凡人的神识以魂契护住,不然,就对方那完全不设防的神识却偏生转得这般快、知道这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不知会泄露多少事。

    草妖只是简略地道:“不过尚在商议。”

    靳一斯诧异地看了草妖一眼,原来是还没有最终决定,那么来到这个明显是妖族领地的地方……就是妖族邀请草妖考察的意思喽?倒是极少见到杀伐果决的草妖这般迟疑犹豫……

    方才已经嘴快地犯一次错,既然草妖这样,那想必他此时与妖族的关系十分微妙,靳一斯决定安心当个游客,管好自己的嘴.巴,便摸了摸肚子道:“咳,那个你知道的吧,凡人是很难喂养的……一日三餐得定时按点儿……”

    草妖淡然一挥袖,下一瞬间,靳一斯便远远看到一棵棵高大的青色巨木撑起苍穹,巨木之下,一丛丛篝火旁极为热闹,不时看到矫健的妖族在巨木上下奔腾跳跃,星光藤蔓之下,看起来他们在自由玩耍嬉戏,甚至隐约听到他们口中悠长的歌声此起彼伏,就像巨木上下用歌声彼此应和、着招呼似的、

    远远地,靳一斯便看到先前那些四散奔逃的家伙们,实在相比于成年妖族或庞大或矫健的身材,未成年还未化形的它们看起来动物萌萌模样太吸引靳一斯的视线,他不由暗暗觉得好笑,这是被草妖惊吓着躲到父母身边求安慰来了?

    篝火旁,靳一斯甚至还看到有妖族互相闲谈着摆弄手头的兵器,那种气氛怎么呢,就好像劳作一天,放松着与家人享受闲暇的时光,这种轻松的氛围令靳一斯也不由流露出放松的笑容来,他心中不由思忖着,也许是他太过偏狭,并非只有人族的田间地头才会有那种活着的氛围,妖族……也一样有这种生活的气息,那是温暖的、自由的、令人向往的味道。

    不过妖族也毕竟与人族不同,他们虽然看起来也有化形,可五官或英俊妖异或妖丽丰艳,五官或者四肢或者身材总是有异于人类的地方,他们交谈的语言、交谈的内容、手头在摆弄着的东西,甚至身上的衣着都与人类截然不同,靳一斯脚步流连其间,看得津津有味,异界风.情令他目不转睛颇有兴致。

    这些妖族似乎对于突然出现在他们中间的一个凡人也感到十分惊奇,不过,那些目光多是奇怪诧异,多看了几眼,他们便忙碌于手头自己的事情,靳一斯没有与他们攀谈,他们也不会主动上前,靳一斯不由思忖着,看起来,妖族……是颇为自我的种族呢。

    而且,靳一斯一路走来,留意到这些篝火看似随意四散,却很少有妖族会随意漫步到其他篝火旁,即使要经过,也保持着一定距离,这种在同族与家人之间也恪守着严格界限的行为,也让靳一斯心中对各种推测充满了兴趣,自然,他的路线也与那些妖族一般,严格恪守着保持距离的围观,否则,他的冒犯估计不能让他围观这么一路。

    直到一个身披华甲、明显一看便地位不凡的大妖上前来时,靳一斯才猛然反应过来,他身旁还有草妖这样一尊大神,方才他可一直只顾着自己四处流连观看可把草妖给遗忘了……

    他不由后退几步,将草妖让到前面,心中吐舌,他这观光客太投入了……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紫映,她此时头戴紫色高冠、一身华丽甲胄十分显眼,华丽繁复的妖纹沿着她冶艳眉目蜿蜒而上,忖得她原本就高贵的五官凭添几分妖冶,对于靳一斯的识时务,她却没怎么留意,只是向草妖比了一个十分尊敬的手势:“您这边请。”

    周围篝火边的妖族随着紫映的动作,这才好像发现草妖一般,低低的嗡嗡讨论犹如湖心扔进一枚石子般荡漾开来,靳一斯都能想像到,在这种草妖与妖族敏.感的关键时刻,这些妖族会怎么悄悄议论着他。

    毕竟,如果凤凰的提议成真,也许草妖就会成为这群妖族的首领?

    靳一斯看着那些妖族在青木上下自由奔跃眉宇自在的模样,不由又想到人族那些修真门派,对待同族都尚且那样,敢他们对于异族会讲究什么和平共处五项原则吗?

    看到这一切之后,再想到凤凰当初提议的初衷,靳一斯不由觉得,也许那只凤凰除了自大一些傲慢一些之外,也不失为真正有远见有格局之辈,如果草妖能让这眼前一切风景风情一直这般下去,那草妖多加个头衔也挺好哈哈,反正能者多劳嘛。

    紫映此时态度亦令靳一斯十分欣赏,尊敬却并不谄媚,热情却不失礼度,像是接待一个尊贵的客人,而不是自家的王,靳一斯思忖着,这些大妖王别看是靠武力立家,估计别人情商也杠杠的……他看了一眼草妖高峻挺拔的背影,啧,这也不是个实例吗?

    靳一斯遂不再去操那没边的心,别人手腕个个高杆,没有手段差的,一个是为自己的种族,一个是为自己的母族,出发点都不会太差,道术合一,结果差不了,得嘞,自己安安心心当个好游客吧!

    不过,当前嘛,靳一斯灰头土脸地承认,好吧,现在他的角色可不是个游客,而是疑似.未来.妖王的附属物……比如屁股后头的挂件什么的。

    靳一斯老老实实扮演着挂件的角色,乖巧地跟在草妖身后,草妖与紫映在最大的篝火旁宾主分列而坐,紫映遵循古礼向草妖介绍着族中勇士,草妖或颔首为礼或出声相询,这当中都没靳一斯什么事,他老老实实窝在草妖身后,继续扮演一个挂件。

    靳一斯观察着发现,在这个篝火旁,好像又和其他篝火边吃东西的方式不一样,其他那些篝火边,都是一边话大家一边切着东西分吃了,这个篝火上烤着一只滴着油的牛(?),金色的火焰舔着泛着油光的皮脂,看着有些诱人。

    紫映一挥手,护臂上紫色光华在金色火焰上一闪而逝,完整一只牛便自然而然剔了下来只余骨架落到地上,那金色火焰顺着皮脂和肉蔓延而逝,浇出金褐色的酥脆,浓郁的肉香刹那间冲开,靳一斯原本认真的观察都开始走胃不走脑,肚皮咕咕叫起来。

    切开的肉块自动分开,围成个环形在所有人面前转动,野兽烤得焦黄的头颅转到草妖面前,紫映朝草妖点头致礼:“您请。”

    草妖抬臂,轻描淡写间,未惊拂半分紫映的妖力,那头颅便轻轻松松落到了他面前,靳一斯盯着那开始转动的肉块,开始不争气地咽口水,太香了啊啊啊啊!

    草妖取用之后,好像是某种信号,不必紫映再招呼,所有人都开始自己取食,靳一斯心中欢呼,异界自助餐万岁,他可以挑选早早看中的那块,皮脂最焦香一口咬下去一定最香的那块!大脑中几乎已经可以想像香喷喷的肉脂在口腔中迸发的幸福……

    他伸出手还没有来得及抓向那块肉,什么东西就塞到了他手上,靳一斯低头,傻眼,这不是他要的那块啊!

    草妖低沉的声音冷淡地传来:“那块吃了会爆体。”

    靳一斯张了张嘴.巴,他口水都要掉到地上跟他这个!人干事?!

    他愤愤地咬了一口手中的肉,哎?虽然不是想像中全然的焦香,但是这种外焦里嫩,嗷呜,好久没有吃肉了啊?好久没吃了呜呜……好幸福。

    沉浸在美食中的靳一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吃肉的时候,篝火旁的气氛安静了一瞬,但草妖淡然如常的神色令这一瞬短暂得好像不存在。

    靳一斯此时完全不觉得大块吃肉还要什么形象,他真是很久没有开荦了,在漩镜塔里就不要了,素素素天天都是素,在庄家时……农家除了逢年过节哪里舍得上肉,能有个鸡蛋就是改善伙食了,靳一斯也不能托庇别人家还自己提伙食要求吧……对了上一次吃肉还是在那个百灯会上的肉馄饨!

    想到这里,手里这块大肉真是弥足珍贵。

    靳一斯啃完手中这块大肉,准备再暗示草妖再切一块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不远处多了两道荧荧绿光,他侧头看过去,果然,一团白茸茸坐在不远处,溜圆的眼珠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靳一斯一边对草妖递上“我还要更多肉”的信号,一边对那家伙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虽然刚才这家伙言出不逊,不过念在它年纪幼又长得这么茸茸可爱,而自己也吃饱喝足心情很好的份儿上,靳一斯并不怎么计较。

    大概是自己的笑容给了对方鼓励?靳一斯接过第二块肉的时候,家伙慢慢慢慢地靠近,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靳一斯手上的……肉。

    其实吧,靳一斯这会儿已经有九分饱,手上这块再吃下去估计得撑住,他就是,呃,就是馋得慌,所以,如果这个家伙要分一些,靳一斯也完全不在意,他笑眯眯地道:“你也想吃……”

    家伙却愤怒地“嗷呜”一声:“骗纸!”

    靳一斯手上一僵,幸福的笑容瞬间裂开在脸上。

    他缓慢低头,看向这个总让自己用不同方式炸裂的东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刚刚吃饱了不宜生气,生气容易消化不.良,消化不.良就容易肠胃不适,身在这缺医少药凡人不当人的异界,他要好好爱惜自己。

    面对靳一斯消失的笑容,家伙好像更生气了:“大骗纸!怪不得大家都不能跟凡人交尾!凡人都是骗纸!!!”

    靳一斯:……

    他除了一开始撸了一把之外,他做什么了他?!

    不过,靳一斯还不至于和一个家伙斤斤计较,尤其是他没有忘记,现下是草妖与此地妖族极为特殊的时刻,可眼下这只气得炸了毛的家伙,好像怎么对待都不太合适,亲近点儿吧靳一斯把交尾那口锅他摘不下来,远离吧他可不知道该怎么脱身。

    于是,靳一斯看了草妖一眼,果断往草妖身后一缩,把这颗滚烫的山芋扔给草妖去解决。他现在是挂件挂件挂件!重要的事情重复三遍,挂件有事当然主人去扛。至于这东西再被草妖的气息吓到的话……靳一斯哼哼地想到,那也不能怪他,继续吃肉,哼。

    草妖眉头亦微微皱起,他瞥了这一团毛茸茸,并未有什么特别反应,不过,靳一斯幸灾乐祸地想到,此时情形特殊,草妖还能有什么特别反应?即将成为首领的大妖去和一个毛没长齐的妖精计较?画面太美丽,连靳一斯都想像不出来。

    而紫映和周遭坐着的那些妖族勇士,也不知是出于考量,皆是笑吟吟坐在原地,神情温和就好像在看着自家辈玩笑。

    靳一斯却是哼了一声,一个比一个奸诈,不就是想试探一下草妖胸怀气量吗,装什么慈祥啊~

    面对草妖,家伙可不敢忘记方才这气息恐怖的大大大大大大妖,那几乎是它出壳以来最恐怖最强大的气息了,连紫映族长都没有这么可怕,简直是眼前一黑那样的可怕!

    它原本愤怒得炸起的毛发此时……全部炸开了,蓬松得像一团棉花糖,靳一斯好悬没笑出声。

    白色毛茸茸的家伙炸着毛后退半步,大概是看到爹娘就在不远处,面对这么可怕的大大大大大大妖,它居然乍着胆子服自己不要害怕,然后气呼呼地……越过草妖朝靳一斯一口气吼了出来:“骗纸!吾还没有答复呢!汝就去找他交尾了!”

    靳一斯举着烤肉,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凝滞的表情盘旋着组成三个字母不断在脑海中回放:WTF!!!

    家伙却是气呼呼地吼道:“汝都接受他的投喂了还想骗吾!怪不得大家都道不能和凡人交尾!凡人里没有好家伙!!!”

    下一瞬间,靳一斯忽然反应过来,卧槽最怕这空气突然的安静,只见这么多篝火旁,突然好安静,那些妖族一个个都还在原地,看起来好像都在做着自己的事情,没有刻意朝这边看过来,但那些特别放轻的动作,那一双双亮起来的眼睛简直比五颜六色的彩灯还要闪瞎人眼!还有紫映和这些所谓的妖族勇士,一个个装模作样拿肉啃肉,你们有种装有种把竖起来耳朵收一收啊!靠!别以为你们动用妖族天赋,我就不知道你们是在听我的八卦、吃我的瓜!

    靳一斯脑子转得多快啊,他已经在瞬间想明白今天这个雷一旦爆了会有多大,想想吧,一个凡人要求向一只连牙都没长齐的幼年妖族求交尾未果又去勾搭(上了)妖族们极力想效忠的未来之王……这种劲.爆的消息用脚趾去想都知道必定会传遍四野八荒(不,你太天真了,这种狂放八卦……必须是界域为单位进行传播的:)

    涉及自己的名(贞)誉(操),靳一斯必然会誓死捍卫,此时他再也顾不得烫手山芋抛给草妖去处理的事,立时站起来澄清道:“我是个凡人,不知道你们妖族那些习俗,在我们人族,别人递过吃的来很正常,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含义!”

    到最后几个字,靳一斯几乎是义正辞严,一字一句,简直比外交部发言人还要诚恳郑重有没有!他发誓他敲钟演讲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端正严肃的态度!

    毛茸茸的家伙此时可委屈了,这只人类明明先向它求交尾的,它虽然没有答复,可是对方怎么能一转眼就找了别人,还是这样一只大大大大大大到它都不敢轻易挑衅的大妖呢!现在这个凡人还不承认!大家伙回头肯定会笑话死它的!

    它委屈又愤怒地道:“汝明明夸奖吾的原形长得可爱!还摸了吾的原形!汝,汝有没有夸奖他的原形长得好看!汝有没有摸他的原形!”

    靳一斯端着一张严肃郑重的面孔正要严肃郑重地反驳,话都到了嘴边,他突然表情一滞,然后他心中响起好大一声卧槽,草妖的原形……那根草,他好像、曾经、确实撸过……他也好像、也曾经、也确实夸奖过很萌很可爱…………………………………………………………………………………………

    最怕空气突然的死寂,这一刹那,那些原本假装在忙碌的妖族们都已经震(兴)惊(奋)得顾不上掩饰了,一双双眼睛贼亮贼亮的眼睛、一双双快竖到天上去的耳朵,紫映和在座的妖族勇士们已经震(兴)惊(奋)都顾不上手上拿块肉装样子了。

    看到妖族吃瓜群众的反应,靳一斯只想一板砖拍死自己,卧槽,这就是做人一直太实诚的代价,先骗过去再啊,现在这一迟疑,仿佛已经在妖族群众心中坐实了什么。

    看到靳一斯张口结舌的表情,妖精哼了一声,看吧,它的都是对哒!都是实话!然后家伙就像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一般,摇晃着毛茸茸的屁.股掉头就走(跑)了,咳,如果忽略那略有些仓皇的身形的话。

    靳一斯在原地呆滞了半晌,再次深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真是怕自己一口气上不来,人不如妖啊!不对,大人不如孩儿啊!不对,成年人族不如幼齿妖族啊!

    要是知道摸只路边动物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八)情(卦),靳一斯会提前剁手!

    他默默默默地缩回草妖身后,伪装自己还是个安静沉默没有存在感的好挂件。

    到这种时刻,就可以真正看出众人的心理素质,比如其他篝火边的妖族简直是轰地一声就炸开了八卦,天哪噜,听那个能同时败啸云妖王和紫映妖王的大大大大大妖王居然被一个凡人表过白求过交尾撸过原形,最关键的是,大大大大大妖王刚才没有半点否认,他居然把这只凡人一直带在身边还投喂了这只凡人,大家都知道了吧吧吧;比如这些妖族勇士,那些刻意闲扯篇的八卦都不由大声了些,眼神常常不由自主就往草妖和靳一斯脸上飘过去,互相交换的笑容里也带着震惊之后的余味悠长;比如紫映,脸上的笑容看起来分毫不变,眼神扫过靳一斯却有别样的意味深长;比如草妖,从坐姿到淡然的表情从头到尾就没有半分变化。

    主人都没有反应,作为挂件,靳一斯只能垂着头默默啃肉,他自暴自弃地想,反正他只是挂件,名(贞)誉(操)不重要,反正草妖自己也没有解释,草妖自己都不在意在未来子民心中的形象,身为挂件,他靳一斯更无所谓了,谁怕谁啊。

    最后,靳一斯……吃撑了。

    吃撑的结果是当天晚上他死活睡不着,然后,他就在一个他绝不该清醒的时间看到令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那是天光迷蒙、星辰未完全消退的时分,靳一斯惆怅地揉着自己的肚皮,却又听到了令他头皮发紧的叽叽喳喳讨论:

    “泽泽,汝走快点啦!要迟了!”

    “白不要催了嘛,吾已经很快了~”

    实话,在靳一斯生活的那个时代,他妥妥是个人生赢家,人生赢家的意思就是很少输……而昨天晚上,他,靳一斯居然败在了一只毛都没长齐的幼齿妖族手里!

    而现在,他居然又再听到了这只妖出没的声音!

    他从休息的树袋中伸出脑袋悄悄向下量,却忽然熟悉的气息再次神出鬼没在身边,靳一斯吓了好大一跳:“卧槽,你不是被那帮勇士抓去切磋了吗?回来这么快!”那么多妖族呢!看来草妖又创造了一项丰功伟绩啊……

    渐渐发白的天色中,草妖却是低头看着那些妖们整整齐齐地列队前进,最前面的……赫然是一只巨大的蜗牛。

    靳一斯向下看了之后差点没笑出声,前面那大概就是被白不断催促的泽泽了,它们是要笑死他好继承他的蚂蚁花呗吗?

    草妖低头看着那场景,嘴角不知为何弯了弯:“想去瞧瞧么?”

    天都没亮呢,这群明显在妖族中被保护得很好的妖精们排列得这么整整齐齐,看模样一个个毛发都特别理过梳得干干净净的……这是要去哪儿?

    靳一斯此时好奇心早已经满溢,就差一个台阶了,立时欣然点头。

    跟着草妖,靳一斯自然不用再偷偷摸摸量,而是光明正大地跟在它们身后,看着它们一路笨拙地前进,却始终老老实实保持着队形不乱,可想而知它们是有多努力了。

    而靳一斯也终于明白它们为什么要让蜗牛泽泽走在前面,原因无它,这一路虽于靳一斯和草妖而言是看戏,可是对于这些幼年的妖族而言却其实十分艰辛,有不少危险,泽泽壳厚且它趟过之处黏液迅速铺就平整道路,能让其余幼年妖族通行。

    只见它们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停下的时候,是一处深深悬崖,这一幕场景是极其震撼的,悬崖这头巨木如林,撑起半白的天际,悬崖之下却是阴森深渊,几乎看不到底,而那头却仿佛因为没有巨木的支撑而是一片翻滚的混沌,不见星月。

    家伙们终于抵达目的地,却没有半分放松神色,反而一个个既肃穆又紧张起来,一路保持着的队形此时也分毫不乱,齐齐地站在悬崖边上,每一只都努力整理了一下自己一路的狼狈,舔一舔自己身上的毛毛、粉.嫩的爪爪啦,看得靳一斯的手又开始痒痒了。

    待它们互相催促着交换好眼神之后,便齐齐看向深渊,同时深吸了一口气,靳一斯也被它们这庄重的仪式感感染,情不自禁屏气凝神,看它们到底是要做什么。

    下一瞬间,它们整齐地张开了形状各异的嫩嘴、露出没有长齐的牙齿,然后开始……“嗷嗷”地叫了起来。

    靳一斯:……

    这乱七八糟的节奏和韵律哟,简直能逼死任何一个看得懂五线谱的人!

    慢慢地,那乱七八糟的声音虽然稚嫩,却竭力充满了一种初出茅庐无惧无畏的气势,深渊之底渐渐起风,刺骨寒风之中夹着一股阴沉冰冷的气息,隔着老远靳一斯都感觉到了。

    那凛冽罡风威力之大,卷得这些家伙毛发凌乱甚至都渐渐站立不稳开始东倒西歪,风中那种凌厉的呼号令它们的声音也开始断断续续地破碎起来,可它们一只只睁大了眼睛站直了身形,身形幼却已然初初拥有一往无前的模样。

    可是渐渐地,不知是不是靳一斯的错觉,那稚嫩的吼声中渐渐开始出现了曲调,隐隐约约间有了雄浑不可阻挡的气魄,那凛冽严厉的嘶号阴风竟亦是随着这吼声着节拍与伴奏般,对岸那懵懂的混沌间隐隐绽放出一缕微弱光芒,就像是风中点燃的一缕烛火般,不甚稳定。

    这边吼唱着的家伙却仿佛受到莫大鼓舞般,都唱到有些嘶哑的稚嫩嗓音蓦然加大,那翻滚的深渊之风竟仿佛随着它们的嘶吼划出一道隐含韵律的轨迹,靳一斯心间一跳,猛然醒悟过来,这……竟也是契纹!

    这一刹那,那些曾经学习过的、思考过的契纹之道在这稚嫩的吼声中如流水般缓缓回旋在心间,靳一斯沉浸其中,全然没有意识到,不知何时起,漩镜塔居然意外出现,就是草妖与寰埏都微微吃了一惊,下一瞬间,显露真身的寰埏之上,一道紫色光芒缓缓浮现,然后又倏然落在了无知无觉的靳一斯手中。

    靳一斯心神俱沉浸在底下妖们的嘶吼中,全不知什么时候起,他手中已经捏着那根木棍,此时,远处的混沌已经被彻底点亮,一团明亮的光芒纠结缠.绕好似什么东西在努力孕育、不断想挣脱束缚,此时的歌声,对,此时已经可以称之为歌声的节拍里,靳一斯听出了许多东西,无惧无畏的勇敢之纹,往来如风的自由之纹……

    他手腕情不自禁地随着思绪不断旋转划动,他在自己并不知晓的时候,木棍在指掌间于半空中勾勒出一个个凌厉玄奥的契纹,隐隐与那深渊、与远处那团明光遥相呼应。

    这一幕令寰埏倒吸一口凉气:“主……”不待它一个字出口,草妖已经以神识封了它的声音,便是草妖看到这一幕,眼神中也是极为慎重与震动,不只是因为靳一斯一介凡人能真正勾勒出契纹,更因为这契纹与猎歌生出共鸣、与葬妖渊共鸣、与苍梧之籽共鸣,甚至隐隐与自己的神魂都有一丝共鸣!

    而靳一斯此时全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多么逆天之事,他的脑海里只有一堆结构与模型,随着这歌声,他不断调整自己的理解、修正着结构与模型,竭力让模型能够再现自己观察到的一切……他觉得自己接近了,越来越近了!

    轰地一声响动,远处那团明光终于绽放,好像旭日终于冲破地平线,好像生命冲出壳体,它迅速萌发,苍翠巨木立于天地俯仰四海,它上接苍穹下接深渊,它的树梢一团团蒙蒙白光中生灵孕育,它庞大的树冠之上,有雄峦如聚有海洋翻涌亦可见草原辽阔,无数矫健的身形各自奔走呼啸,而树根之下的深渊之中,可以看到无数安详永眠的妖族,它们身形各异,可在这永眠中却神情安宁,仿佛回归到了母亲的怀抱般宁定……

    在妖们尚且稚幼却已经隐约可闻的自由勇敢之歌中,靳一斯忽然明白了这株苍翠的参天巨木到底是什么,它是所有妖族的来处,亦是所有妖族的归途。

    而这歌声……这歌声是向它的最高礼赞,是对生命之途的无上热忱,是所有妖族自由奔走于天地间的至诚心声!

    他指尖的木棒轻轻一颤,最后一笔玄而又玄终于落定,然后靳一斯怔愣回神,才发现自己手中捏着木棍,而木棍最后一笔赫然落在一连串繁复玄奥的契纹之上,靳一斯有些迷茫又有些恍然:这都是他刚才写下来的?

    不待他理出思绪,漩镜塔蓦然出现于半空,那些他方才一气呵成写下的契纹化作一道流光、一阵飞雨,齐齐飞向那廊桥如缦,檐牙交错之间,那些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写下来的契纹挟着无数妖族坚不可摧的信念与信仰,牢牢凝嵌在金壁玉阶与碧栏朱台间,化为漩镜塔的一部分。

    当最后一道笔画在漩镜塔身上融入之时,那棵参天巨木也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光芒,蓦地收缩成一团炽烈明光犹如金乌坠地般朝着漩镜塔直奔而去!

    下一瞬间,漩镜塔光芒大作,塔身到塔尖层层点燃,苍翠巨木所化的光芒落在塔尖蓦然迸发出夺目的金色光华,令整个漩镜塔华光流转不可方物,甚至连草妖周身亦是宝光庄严不容轻亵。

    眼前这好像从五毛特效向好莱坞特效晋级的场景让始作俑者靳一斯本人也目瞪口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更不要底下那些懵逼妖们,突然出现的漩镜塔让它们的仪式不得不提前完成。

    不过,猎歌已经唱完,也算完成长老们交待的任务……以后就可以跟着去围猎了吧!

    想到这里,开心的妖们最后恭敬地向深渊行了一礼,那风化为温柔的一抚,不偏不倚略过每只妖的额头,好像长者给予即将踏上新征程的每个少年以祝福,在妖们离去之后,那风也彻底寂然,重又沉入深渊之中。

    靳一斯有些怔愣。

    此时的草妖额间那点金色光华终于敛去,他才道:“那是猎歌。”

    猎歌?

    每个妖族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支歌,新生降临,他们会唱起它,为新生祝福,外出围猎,他们会唱起它,家人祈求平安,勇士追求无畏,有人故去之时,他们会再次唱起它,送故人前往最终的自由旅途……

    这是草妖意识中向靳一斯传达的一切,其复杂丰富远远超越了字面所能解释的一切,从生到死,悲欢离合,妖族一生都在这猎歌之中……这是一首多么单纯的生灵之歌,又是一道多么宏大的命运之曲。

    靳一斯看向深渊忽然明白:“它们今天来……就是为了让深渊里沉眠的长者教会它们猎歌吧?”

    草妖点头:“幼妖皆是这般。”

    靳一斯不由一怔,侧头看向身边的草妖,每只妖族幼年必经的这种学习……却没有人教给他吧?颠沛流离的童年里,草妖恐怕东躲西.藏想着如何逃离追捕,哪里会有人教给他这些“常识”呢?所以,他也从来没有学习过猎歌,才会想到来看一看、学一学吧?

    迎着初初升起的旭日,草妖却眉宇宁和:“不,不必了。”

    方才,已然有人教予吾。

    然后,草妖看着靳一斯道:“吾名离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