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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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巽、啸云、紫映等一意想拥护离渊等人此时也不由面现迟疑之色, 在他们看来, 离渊成为妖族共主之事势在必行,可先有妖族内部不谐之声, 后有天冥族半路杀出,现在离渊本人竟要先提复仇之事……

    可任是朱巽等人想以“妖族大局”为重来服离渊先当上妖帝再顾其他,也没有办法得出口, 那可是父母的血海深仇,简直是再天经地义也没有, 如何阻拦?

    一时间, 紫映简直要怀疑是不是她这属地犯冲, 似他们这几位大妖王在周天诸界何等威势, 谁能想到力捧一位妖帝竟会如此周折。

    靳一斯趴在漩镜塔上也吃了一惊, 他本以为以草妖城府不会这般轻易树敌才是,可是一见那些妖王面上各有心思的神情, 他又忽然理解了草妖的用意,然后他哼哼了一声, 要这家伙不想当两族之王, 死他也是不会相信的!

    离渊这分明是以退为进嘛,今天情形这么复杂, 人心不齐还要上位必定会埋下诸多隐患, 还不如趁此机会将那些绝不可能真正臣服于他的仇家解决掉, 同时展示武力以立威威慑人心呢。

    这一招谁先用谁占先手, 如若不然, 先议妖帝之位, 要是这些仇家中有人假装臣服,那到时候离渊是收拾他们还是不收拾他们?收拾吧,这些家伙滑不溜手,一个不好就会传出离渊“心胸偏狭不堪为上位者”的□□;不收拾,嘿,这些家伙妥妥就是队伍里的不□□哪~

    更重要的是,这些家伙为苍梧之籽仓促赶来,必定来不及筹划什么阴谋的,这乃妖族内部之事,更没有人族那些修真门派和大修士参与其中,离渊还有遇到比这更好的复仇机会吗?简直是天赐良机,对于生死之敌,离渊岂会轻易放过!

    再想到离渊先将天冥族人支走之事,简直是深谋远虑未雨绸缪……离渊收拾这几个妖王是为父母报仇,天冥族人定会相帮,而一旦异族介入,性质马上变了,内部矛盾瞬间变成种族间的矛盾,离渊也一定会失却妖族人心。

    这般筹谋周密,还硬要离渊没有图谋妖帝之位,呸,靳一斯才不会相信呢。

    那几人之中自然有人能想到离渊的筹谋,心中却是只能叫苦,对方这些举动全然是光明堂皇的阳谋,只恨自己方才没有想到先跳出来声称自己也要拥立他!

    现在就是想明白这“以退为进”的神来之笔也已经太迟了,那几个被离渊点出来的妖王出无法直接戳破离渊,那不是在直接承认他们绝不会拥立离渊,给离渊动手的把柄吗?

    可是,能成为妖王便也非泛泛之辈,他们中当即有人便道:“今日本是为苍梧之籽萌发一事而来,汝却提什么父母之仇……当日之事,情形繁复,并非是汝口中所言那般简单,苍梧之事却关系我妖族阖族气运,汝这般分不清轻重缓急,如何堪当大任?”

    语气是轻淡,帽子却是沉大的。好一句“为苍梧之籽而来”,单单这句话便四两拨千金,暗示着在妖族阖族气运面前,个人得失全不重要,对方更有一句“情形繁复”便含糊将血海深仇抹过去,甚至借此抹黑离渊不分公私不宜为帝,这春秋笔法含沙射影当真了得。

    如此一来,他们更隐隐便是在争取场中那些中立妖王,本来对于这些还在观望的妖王而言,确实是因为大预言而来,离渊个人恩怨,他们哪里会在意。

    这一招当真是阴哪,靳一斯听得直咋舌,有这样心机深沉可怕的敌人……真不知道草妖这么多年是怎么过来的。

    离渊根本没有搭理什么苍梧之籽的话题,只是眼皮一抬:“尔等之中,若有敢立神魂之誓,言明当年未曾谋害吾父吾母者,自可离去。如若不然,”他目光中森寒冰冷的杀意令所有妖王俱觉得神魂震颤:“血债血偿!”

    一句话,直接将“情形繁复”四个字试图掩盖的鲜血淋漓全部揭开。别妖族什么族运之类的大事,今天他站在这儿,便以人子的身份为父母计一个公道,谁敢拦?!

    就是靳一斯在漩镜塔上,竟也不由生出一种混和着酸楚的骄傲来,他不由想到幻境里英俊男子与美丽女子,如果没有这一切腥风血雨,草妖现在恐怕还有爹娘在身边,哪里会有之后的颠沛流离……那对夫妻如果九泉之下有灵,能够看到这一幕的话,也一定会露出骄傲笑容来的吧?

    面对这样强势坚决的离渊,诸多妖王瞬间静默,哪怕是处于观望与中立、数量占了大多数的妖王们,此时亦觉得不能轻易阻拦离渊,离渊这简单几句话之后,那几人根本无人立誓便足以明这一场血海深仇不是离渊凭空捏造……在修真界中,这等情形之下便是常见的复仇之战,有何可争,有何可议?

    寻仇者以武力挑战,若他实力强横自然大仇得报,若他实力不济……那便为自己的骄狂搭上一条性命吧,这规矩在修真界中从来清楚明白得很:实力话吧!

    在那几人还在离渊这番直接了当的揭穿之后面色大变急急思考对策之时,不知不觉间,他们几人周遭已经悄然清空——既是一场复仇之战,自然没有其他人什么事,其余妖王非常自觉地退开清场,于那些立场中立的妖王而言,他们还正好想瞧瞧离渊的实力以便在心中权衡评估呢。

    那几人醒悟过来见其余妖王已然是一副看戏状态时,不由面色更加难看,离渊的实力早在沅水秘境他们便多有领教,彼时联合人妖两族大能堪堪将之合围,却还是被他逃了出去,他那般年轻却实力这般强横,足见血脉力量之强大可怖!

    而今日再一见,对方气息竟然再上台阶,沉晦难探,极有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再次进阶……修炼到他们现下这般地步何其不易,谁愿意轻易对上这样可怕的敌人?

    看到这些妖王如此识趣,离渊微微颔首,算是领了这份人情,随即他一抬手,语气淡漠:“勿耽误时日,尔等一齐上吧!”

    围观的妖王中多的是没有见识过离渊实力的,听到这话俱是一片窃窃之声,一时间,朱巽几人神识一片忙碌,俱是传音于他们几人追问离渊实力的,显然他们都十分好奇离渊是当真修为高绝还是在虚张声势。

    若是数日前,紫映还能给个准确的判断,现在嘛,她也只能苦笑摇头,短短时日之内,离渊进境早不在她能够探知的范畴内了。

    这些妖王们袖手旁观的决定显然不足以让那几人放弃最后关头的挣扎,在离渊指尖金光一闪,汹涌妖力澎湃而出,慑得周遭所有妖王屏息凝神之时,那几人中突然有人高声尖叫道:“明明是汝父癫狂入魔,吾等为周天诸界除魔卫道才齐心协力将之诛灭的!便是汝母亦为阻拦汝父而死,汝如今却还要踏上汝父那等丧心病狂的灭亡之途吗?!”

    这短短几句话令离渊面上杀意大炽,汹涌的妖力激荡得周遭界域扭曲不休,那几个与他对战的大妖更是觉得压力陡增,心中不由生出无限畏惧来,他们再如何也没有想到离渊实力竟至于斯。

    面对这种污蔑,不必离渊辩解,漩镜塔上已经传来一声暴怒的反骂:“放你娘的狗臭屁!什么除魔卫道,人家一家三口好好隐居在沅水界,招谁惹谁了?你们杀到别人家里,害得他们家破人亡,居然还有脸自己什么除魔卫道……颠倒是非混淆黑白,你爹娘怎么会把你这样的东西生到这个世上,简直污染空气污染环境玷污种族声誉!”

    哪怕实力不如离渊,这也是堂堂妖王之尊哪,何曾被一个凡人指着鼻子骂成这般猪狗不如的模样,更何况,这乃是阻拦离渊复仇的有力砝码,绝不可叫一个凡人给搅和了!毕竟,入魔之事乃是诸界的绝对禁忌!

    “区区凡人,连魔头临世于周天诸界皆是劫数之事都不知晓,本座懒得与之相辩!尔任由这么一个如井底之蛙般一无所知的凡人大放厥词,莫不是心虚害怕,不敢道出尔父尔母当年不堪之事?尔父入魔,尔母以己身为祭亦难阻拦,若非吾等出手,如今魔头横行当世哪里还有太平世道……”

    “我你颠倒黑白,你却偏还觉得你有道理。你们除什么魔卫什么道,你们去的时候人家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还好好的呢!哪里有什么魔!非要什么癫狂入魔的话……那也是被你们逼到绝境逼得发了疯!谁看到妻儿被胁迫会不发疯?你们把无辜的人逼到那种绝望的境地里居然还摆出一脸正义自己是为全世界好?像你们这样的玩意儿,存在的一分钟才是对这个世界的污染!麻烦你们这种人赶紧去死,死得干净点,全世界的人都要谢谢你们!!!

    哈,那边那个你是不是还想开口反驳我啊,好啦,你们这些大修士自重身份,不能和我这样的凡人争辩嘛,了解了解。这样,你不用和我争辩,听你们修士有什么神魂之誓,你们身份高贵,我不配和你们话,但你们可以和你们的天道去嘛,立誓我哪一句是胡八道,是在污蔑你们这些正义凛然的大修士,一定要立誓明白你们当时去沅水境一片赤诚绝对不是为了图谋什么九叶仙草更不是为了什么不死不灭的秘密哦。

    怎么?立誓呀?你们怎么一个也不立?怎么,连你们的天道都不配和你们这些伟光正的人物话了?”

    话到这个份儿上,围观的诸多妖王哪里还能不知道真相,一时间看向那全然处于下风已然开始狼狈不堪的几人俱是心中复杂,当年九叶天心草化形的消息隐约传来,那可是妖族圣物化成人形,妖王们岂有不意动的?

    只是后来天冥王守护在侧,诸多妖王便也做罢,毕竟,有主之物,何必再多纠.缠,当然,最主要的是,天冥王何等战力,权衡利弊便即做罢,仙碧虽少,但少于九叶的世间还是有的,虽未能如九叶那般逆天,但能护卫妖族渡过一生中几次灾厄便也够了,毕竟,能修炼到现在,谁不是大气运加身之辈,并没有沦落到非要依靠九叶仙碧逆天转命的地步。

    只是没有想到,这几人居然联合人族将事情做绝到这般地步,也难怪那子会拼命……父母结局那般惨烈,复仇才是应有之意,原本隐约推测到那子身世,如今倒是真正明了,天冥王与圣株仙碧的血脉,果然强横,那几人恐是再难善了……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哪。

    更有那等心性冷硬的妖王默默吐槽:这修真界中心狠手辣之辈并不罕见,为了不死不灭之秘与九叶仙碧做下这等事亦非不可理解,做也就做了……可居然斩草不除根,对方同时拥有天冥王与九叶仙碧这样可怕的血脉,这几乎已然是站到周天诸界传承的顶点……尔等不但放跑了对方,还放任对方成长数百年……恩,这种货色几百年前就已经注定该死,不是死于坏,而是死于蠢。

    靳一斯那一句“麻烦你们赶紧去死”简直就像一个巨大的魔咒,这些家伙简直是一个接一个迫不及待地倒在离渊掌下,在连续三个扑街之后,剩下两妖几乎是肝胆俱颤,他们从来没有想像过,当年那个柔弱的婴儿竟会在短短几百年间成为他们的梦魇与死神。

    几乎不必多,这两妖哪怕身为妖王,亦是燃起本命妖丹、周身妖纹点亮到极致——居然跑了!

    其余妖王忍不住哗然之后一片窃窃,哪怕真的跑掉了,今后也是在妖族中完蛋了。

    原因无它,似人族之中,大乘便是大乘,只象征修为高绝,并没有什么帝王的叫法,妖王之所以是叫妖王,除了与之相应的修为实力,还要有领地族民,有与之相应的责任在肩。妖族自来崇尚自由与悍勇,这等临阵脱逃之辈,纵有修为,亦已经不堪为王,领地族民当场在几位相邻妖王讨论中便已经瓜分完毕。

    那逃跑的两妖哪里还顾得上属地族民,今日来此地便是他们此生最大的错误!此时只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奔逃!

    可是,哪里会有这般容易之事。

    只见离渊身形一闪,已经出现在其中一妖身后,掌风中挟着排山倒海之力毫不客气地击下,当即便是妖丹碎裂神魂俱灭的结局,另一妖心中还暗自庆幸,好在他乃是禽鸟一族,天赋中便有破空之能,那离渊绝不可能追上他,下一瞬间,他却只觉得远处光芒一闪再然后头顶一暗,他破空亡命奔逃之中,周遭空间规则早已经被他冲击得七零八落,却偏偏有一座华美庄严的宝塔正正拦在他必经之路上,他停得极其仓促,甚至在这要命的关头还愣了一下:这怎么可能呢?空间规则破碎如此,对方怎么可能正好拦截在此?

    下一瞬间,离渊身形自塔中奔出,这妖族大叫一声,展翼便要再次破空而去,宝塔之上蓦然伸出无数金色锁链伸向周遭空间,那妖族便只觉得翅膀周遭的空间规则犹如凝固一般——他竟再也无法破空而去!

    极度惊骇之中,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金色手掌夹着雷霆之势狠狠拍落他天灵盖,然后世界便彻底黑暗下来,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当年他们既未得到不死不灭之秘,圣株又以身为祭没有留下半分痕迹……简直是悔不当初……

    离渊出手如此果决凌厉,纵然已知他是为父母复仇决意甚坚,这许多妖王也绝计没有想到那几人会死得这般干脆利落,一时间,他们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就是与离渊曾经交过手的几个妖王,心中也是一片惊涛骇浪,不过数日前,他们至少还能与离渊交手数百回合才渐落下风吧?那几个妖族再不济也曾是妖王,竟死得这么快!要知道,这是击毙,不是击败啊!绝对的实力碾压已然毋庸质疑……

    而离渊方才动用漩镜塔破空越界之能前去追击,他人还立在塔旁,步幅都未挪动,便已经利落收拾好了一切败类,只见离渊只遥遥朝紫映颔首为礼:“多谢紫映妖王款待,叨扰了,就此别过。”

    然后人已经回到塔中,漩镜塔明光大放,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半空之中。

    朱巽猛然回过神来大声道:“等等!汝上何处去?!”

    朱红烈芒中,凤凰长啼清鸣便直直朝漩镜塔追去,凤凰身有五德神火,速度自不是一般妖族能够比拟的,可是,寰埏那穿空越界之能并不是它速度快,而是它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撕裂周遭空间法则、直接无礼空间距离移动,这几乎不是一个维度上的较量,凤凰最后也只能颓然而返。

    这剩下的诸多妖王才猛然回过神来,那……呃,那位大人血脉可怕、实力恐怖,还有苍梧异动,这么一看,简直越看越像是大预言中命定的妖帝,可对方……居然就这么走了?!

    待这些妖王围上来追问,朱巽才没好气地道:“没追上!没追上!”在一片嘈杂之中,朱巽暴怒:“敢嫌弃吾慢,尔等方才如何不追?!”

    一时间,再次陷入一片鸡飞狗跳的混乱之中,紫映深深扶额,那位大人该不会是预见到了这一幕,想避开才走的吧?这般自嘲宽慰了一会儿,紫映却陷入深深的无奈之中,那位这般离开,接下来可如何才能找到他?便是找到了,又如何才能将他劝回来坐上妖帝之位呢?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突然闪过那凡人的身影,能与那位大人肆意言笑、不忌尊卑,这倒也罢了,方才那位大人父母之事被污蔑之时,那凡人第一时间跳出来怒意辩驳,只这也没什么……可有一个问题,似那位大人身世之事,何等隐秘,他们也只是隐约揣测,于当年情形俱不知晓,为何那凡人却会知道?以凡人寿元,彼时对方绝不可能在这世上……那么,似乎也只剩下了一个可能。

    想到那夜在自己这些人放纵试探之心下,名叫白的妖精那番乱七八糟又好笑的童言稚语,紫映不由陷入严肃沉思之中,难不成,白无意中真的道破了什么不可言的事实?

    否则,以那位大人的尊贵出身,为什么会带一个凡人在身边形影不离,还将对方宠得那般无视上下尊卑之别?

    总之,离渊报仇之后再次不按常理地抽身便走,令这许多大妖王都想了很多、很多……多到已经远远超过了离渊自己的预期。

    至于在漩镜塔中,看到离渊回来,靳一斯居然破天荒地宽慰道:“虽然我不喜欢这种以眼还眼的方式,但是,朗朗乾坤,昭昭人心,大仇得报,公理得明,毕竟是一件好事,你不用太过在意那些人的话。”

    离渊不由转头看了靳一斯一眼,他没有想到,自己那点些微的不悦竟也被这凡人看到了。

    不待二人多什么,漩镜塔已经飞出界域、抵达了天冥族人之畔,离渊没有什么寒暄解释的意思,只言简意赅地道:“启程返回族地。”

    也不待天冥族人躬身应命,漩镜塔光芒一闪,便已经将他们悉数挟裹在自己的光芒之中,塔身之上,原本铭刻的、靳一斯后来为它添上的诸多契纹令它如虎添翼,穿空越界更是得心应手,几乎只是在眨眼之间,他们便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靳一斯心中只有一句好大的坑爹啊,既然能这么快抵达天冥族地,先前那一路他们到底是在磨叽什么?回想起来,遇到凤凰开始便卷进妖族这一大摊事中……可是,遇到凤凰确实只是个偶然,还是,一切也在草妖预料之中?

    那先前一路辛苦奔走,草妖到底图啥啊?

    从漩镜塔中出来,看了一眼跟在草妖身后的天冥族人们,靳一斯忽然明白了:因为那个时候的草妖,父亲早亡,他也没有那么全然相信这些所谓的族人吧。甚至到了妖族,他也未见得全然相信了他们。直到现在,他踏足于父族故地,好像才将一部分多疑放了下来。

    而天冥族地,便已经在靳一斯眼前了,晴空若画万里无云,飞涧碧草亭台楼阁,好一副神仙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