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094
“本次航班全程禁烟,在飞行途中请不要吸烟”
石艾伦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是个abc,虽然醉心中国文化,对于家乡却只在家人的口中听过,活到二十岁上头,才因为要写一篇历史论文,打飞的回去考察,为的是收集第一资料,包括但不仅限于家谱和地方志等。他又紧张又兴奋。令他没想到的是,首次返乡之旅竟这样神奇,隔壁坐着的,是位明艳不可方物的东方美人。
人群里总有那么几个人格外耀眼,这不奇怪。
但这是头一次靓丽的人物距离自己这样近,几乎是咫尺间。
她的脸美得很有攻击性,周身的气质倒很醇和。披肩短发,穿一身款式简单的黑色风衣,脸上没有化妆,然而有他平生见过最明艳的五官,脸也精致立体,是大明星也没什么违和感。
美人自从落座就一直盯着皮夹里的一张照片,唇角一抹温柔浅笑,也许是不自觉的,因为起飞这个过程也丝毫没影响到她的笑容。
那照片石艾伦也瞥见了,好像是国内的一个女明星。只不过他是学术宅,对于娱乐圈并不是很了解,只隐约记得名字叫宋若。
没想到这么大一美人还是疯狂追星族啊!看她凝视那照片时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应该是追星追得非常真情实感了!石艾伦没办法理解,她这种level的,喜好美色的话,自己多照照镜子不就成了?犯得着去崇拜别人?
过了大概半个时,美人将皮夹收起来,开始看书。
貌似是一本计算编程类的书籍。
石艾伦看着形同天书,同时也发觉自己这样窥伺人家很不好。他做人直来直去,话喜欢直言不讳,因此在她翻页的间隙,逮住一个会夸她rng。
美人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攀谈,过了两秒,道了声谢。
石艾伦听这声音也是悦耳得厉害,忍不住更进一步问:“很高兴结识你,请问芳名?”
这姐姐就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脸上是个言尽于此的微笑。
石艾伦揉揉一头黑发,有些赧然地:“你放心啦,我是弯的,打听你的消息不是为了搭讪,完全是因为,看到同胞,而且是长这么好看的同胞,觉得开心。”
美人将中的书合上,弯了弯眼睛,朝他递过来一只,“孟璟。”
“啊!我,我叫石艾伦!”
和她握过,过了半天,石艾伦还是怔忪的。哎,温柔的女孩子真太好了。他做梦也想有这么一位姐妹,“你会发光耶。”
孟璟笑笑,见他还发呆,便起身往洗间去。
以前她有好些这样的迷弟迷妹。原本在国内上学的时候,以中学生来,她身高就比较打眼了,再加上辨识度不低的脸和看着就不大好惹的表情,哪怕想要低调也是徒劳。这几年她混迹在牛高马大的洋人中间,以她的知名度又还没有膨胀到抵达大洋彼岸的程度,因此这治疗的旅程,她过的是没什么人打扰的清静日子,几乎与世隔绝,能量的流动是个封闭的循环,脸上的光芒也好像暂时熄灭了。如果牵强附会地要用上一个成语,那么就是“洗尽铅华”,或者“古井无波”。
那时,她在心里对自己的定位,像是古时候金盆洗的江湖侠士,只不过,武侠里的侠士归隐,都是带了老婆的,过着和和美美、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而她老婆,在千里之外,孤独璀璨,熠熠生辉。
医生几次确诊,告诉她她已经百分百痊愈的当天,她就订了票。巧的是刚好能赶上老婆的生日。
坐她隔壁的长了一张奶油哥的脸。
他她在发光。
也许是为了验证他所的是否属实,她才来了洗间吧,这空间狭,冷白的光打在脸上,有一种清冽的质感。镜子里的人皮肤好到能直接做护肤品代言。
她的神情确实是又活过来了。
原来真的是这样,这个世界上,真有人,对另一个人来,像是灵魂和生命本身。只是因为觉知要靠近她,那些沉睡中的懒洋洋的细胞就噗呲噗嗤,一个接一个,打着惬意的哈欠,伸着懒腰,慢慢苏醒。
石家哥就是个话唠,打开话匣子之后,根本停不下来。孟璟这些年早就不是自来熟了,但对于这种红果果的天真和热忱,依然毫无抵抗力。她是出于友爱也好,为了缓解即将见到未婚妻的激动也罢,她竟然打从心底觉得,有这么个旅伴,还挺不错的。
幸而他和她嗓子都不算尖,音量又压得很低,交谈时并没有打扰到别人,从而引起投诉。一来二去,彼此了解飞这一趟的动,孟璟简略地讲述之后,石艾伦一脸一言难尽地望着她,仿佛她在什么天方夜谭。
孟璟有些不自在:“干嘛这样看我?”
“s,tenlly当年你俩相处得好好的,你把人甩了,消失掉,好几年杳无音讯,现在直接回去找她复合?”石艾伦瞪大一双圆滚滚的眼睛,“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孟璟心想,这句话槽点满满。那不叫相处得好好的。那是她人生最黑暗的一段时间。她不能把若若拉下水。那时候做这个决定,有点像壮士断腕,也有点像弃车保帅。别人不能懂她,她知道她老婆是一定能懂的。
石艾伦还在等她一个回答,她清了清嗓子,:“你曲解了我和她的关系。我不是回去找她复合,因为我们从来没有分开过。”
她和药瓶子之间的爱,旁人是不会明白的。她不止是她的爱人,也是她的知音。别人可能会曲解她,但若若不会的。见面只需要一个对视,她就什么都能明了。
“不是,刚你,你对象很受欢迎,是红什么的吗?她如果像你的那么优秀,那她身边一定不缺追求者,而且是高质量的追求者,你不在她身边,她每天起码都有几百次会找到新人取代你啊。”石艾伦脑海里掠过照片上女明星的倩影。心里隐隐有预感。但是又不想戳破。戳破估计就没得聊了。
“那她不会的。”孟璟笃定地。
“你怎么知道。”
“她爱我。非常爱我。”
石艾伦笑了,“哇,你还真是自恋。”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朝她打量了几眼,点点头,“当然也有自恋的资本。”顿了顿,“孟璟姐姐,你是明星吗?”
“不,我,从商。”
“嗷——既然做生意的,那肯定对数字很敏感啦对不对。就算她原本深爱你,但人总是会孤单,总是会思前想后,总是会有脆弱的时候,就算她知道你是因为身体原因,走得迫不得已,但是你离开得太彻底,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是一天两天,而是一年两年,以年为计数单位,是个人都会介意的。”
“她不会怪我。她懂我。”孟璟开始有点后悔向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吐露私事。。
“哎呀,你看过基督山恩仇录吗,美赛苔丝那么喜欢唐太斯,两个人浓情蜜意的,都订婚了,唐太斯被抓起来没了音信以后,她不也照样嫁作他人妇吗。”
这一下却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孟璟的心脏。
美赛苔丝有个觊觎她的表哥弗尔南多,而且在未婚夫被捕后不久她还嫁给了他!她家里,不恰好有个迷恋若若的表姐吗。这个意外的巧合让她非常非常地不舒服。她不是迷信的人,但是依旧想让这人赶紧把这个烂比喻收回去。
“爱情是有保质期的呀,一般来都是八个月左右,往后就开始变成亲情了,你有什么把握过了这么几年,她依然对你爱意满满?”
孟璟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人看起来其貌不扬的,起感情问题来,头头是道。
“你早不回去晚不会去,也没有提前打听打听,万一踩错了点,她恰好要和别的人开始一段恋情,你身份难道不尴尬吗。”石艾伦顿了一顿,“姐姐你不要误会,我是因为实在喜欢你,才帮你分析这么多,这些话出来可能会让你不喜欢我,但我还是要对你讲。不然不仗义。”
孟璟先前听男同志都很会ly,本不太信,现在信了。
“她不爱我了,也不要紧。”孟璟平静地。
这个回答又让石艾伦地吃惊了一下。先前她那样的自信,让他心里起了一阵破坏的欲望,美其名曰用最坏的可能性来武装她,以防出现她接受不了的结果时,她陷入崩溃。
“我爱她就好了。”孟璟端起面前的红酒杯浅浅饮了一口。
石艾伦终于消停了。瘫靠在座位上,默默怀疑人生。不明白为什么坐个飞也要吃狗粮。最要命的,这狗粮还是隔壁这位姐姐凭一己之力发的,她的另一半甚至都不用出现在这个画面。石艾伦深深地感到挫败。
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凭什么!
下飞前,两人又经历过十来个时的共处,也间歇性聊了点其他的话题,可他的这点忿忿不平还留在脸上,直到出了场也没有消退,和孟璟道别的时候也傲娇得很,随意挥了一下爪子:“再见啦。”
孟璟微微一笑:“对了,今天她生日。”
“噢,谁?嗷!真甜蜜呀。”石艾伦感觉自己变成了个行走的柠檬精,一阵酸楚直从胃部泛上来,“那就祝你旗开得胜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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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奔向那扇门,中途把酒杯搁在桌子上,没放稳,倒了,杯口碰到桌面,发出叮的一声。
门打开的同时,她感到视线盲了一下。
“tad——”外边的人里举着个漂亮的紫色盒子。
宋若瞬间脱力,靠门站着,叹了口气。
秦萌呜哇了一声,几乎没炸锅,“什么呀,若若,我难过了啊,我生气,我痛苦!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见了是我,你就这么失望吗,你是tp级别的演员诶,竟然都懒得掩饰一下你的失落和不愉快!老实招来——你在等谁?”
陆漫漫推推她的肩,声:“若若都快哭了,你看她眼圈儿红得,快别问了。”
秦萌扭头看她一眼,“我到了,你的护送任务完成了,回去吧。现在我要和若若享受二人世界。”
陆憨憨地笑着,站着挠挠头,就是不走。
宋若侧身让让,把她俩都让进来。这一对是无解了。秦萌一直都在降维打击这个追求者。声称自己爱的是学术。陆同志却真的做到了路漫漫其修远兮,上下而求索,从没过放弃。秦萌回到国内来度假,陆漫漫也是扔下头的一切就追着回来。
宋若泡了茶,三人围着桌子切蛋糕吃。
秦萌把最好的那块递给她,摇头:“若若你也太低调了。这么大一明星,生日这天半夜收工,还一个人在家里过。”
宋若接了蛋糕,道谢。
秦萌也给在座的某不相关热心市民颁发了蛋糕,随口问:“若若刚是在等孟璟吗。”
宋若尝了尝蛋糕上的新鲜果酱,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
“喂。”陆漫漫提醒了一声。
秦萌不以为意,她一向赞同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任何伤口,捂着不管会默默恶化,拿到太阳底下晒一晒,搞不好紫外线一杀毒就痊愈了。她尝了口蛋糕,发出满足的叹息,然后举着勺子:“其实吧,我也不知道,我的那个梦,和现实这种情形,比较起来,哪种处境对孟璟来更好,或者更糟。”
秦萌的梦里,她是个玩咖,和孟姗姗约定好了,她破坏掉宋若和孟家二世祖的婚约,孟姗姗就和她父亲续约合作。然而那两人的关系本来就不攻自破,是从内部自行瓦解的豆腐渣工程,都不消她费什么心思。其实历来一切关系都是如此,真金不怕火炼,真的两个人好成了一个,那谁都摧毁不了她们,分离和死亡也不能,外界的波折只不过让她们彼此爱得更深而已。能被抢走的爱人,不是真正的爱人。因此接这个业务的时候,她没什么负罪感。令她始料未及的是,不过粗浅的几个回合,梦里的若若就表现出了可怕的占有欲,秦萌三不五时逗逗她,便能看到她歇斯底里,同时又有孟璟那么个得来全不费工夫的忠犬,霎时间变得好玩了起来,她也就没刹住车,陪她们多玩了几局。她万万没想到,真有人执念如此之深,失去孟璟之后,梦里的若若就把自己给整死了,而她难过之余,也觉得红尘俗世没什么意思,没几天就和孟璟拜拜,临去之前还告诉她一切都是个局,和爱不爱的没什么关系。二世祖再次受到打击,原本的躁郁症更严重了。当她治好了这个病,在一个草长莺飞的四月下午,她偶然间想起来,应当去看看爷爷托付给她的那个女娃子,几番辗转这才发现,女娃坟头的草已经三尺高了。孟璟因此大受刺激,一心只发展事业,虐得所有商业对五体投地,开启了孟氏商业帝国时代
宋若初次听完整个故事线时心想,这应该是作者的报社之作,感情流写到一半成了商战,每个人都不幸福,估计是连载期间心态崩了吧。
陆漫漫身为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根本就对秦萌梦里有一套故事体系的事持怀疑态度,哪有人做梦还跟连续剧一样的?见她们又,早受不了了:“哎,你们怎么整那么玄乎啊。每次都要这个梦。而且每次还都能让你们推导出新花样!”
秦萌横她一眼,她虽然研究物理,但是对各类脑洞的接受程度极高,非常看不上姓陆的这种老古板,继续我行我素:“搞不好梦里是个平行世界呢,可能就是因为那里边人怨念太深了,所以才有我们在这里营营役役——”着挪了挪,和宋若肩并肩,来回蹭了几下,“其实我想过了,梦里那个若若,炸毛的样子也挺可爱。眼前这个若若,我就更爱了,简直全世界最爱!我想好了,要么像梦里的,看破红尘,一辈子青灯古佛搞学术。要么呢,就把若若娶回家。反正孟璟也”
砰地一声,屋子里陡然一静。原来是陆漫漫站起身来,带倒了她跟前放着的那杯茶。她把茶杯扶起来,咬牙:“秦萌萌,我要和你离婚!你你你,你实在是”恨了一声,奔到门口,拉开门冲了出去。
宋若愕然地望着她离去,转过头问身边这个,“你们,什么时候?”
秦萌耸耸肩,“假结婚。都是妈咪逼我的。她要再婚,就得先给我找个伴儿,不然不肯结。我继父求了我几个月。我这情急之下,只有找到陆凑合一下子。等我妈咪把事儿办了,我就去注销这次结婚登记。”朝门口看一眼,“这笨瓜,不会当真了吧。”
宋若内心无力。看了一眼门边放着的两把伞,唔了一声:“待会儿有暴雨。”
秦萌脸上一白,“多大?”着站起来,伸长脖子朝窗外望,脚下轻微地跺了跺。
宋若心里有点好笑,扶着她的肩带她走到门边,从两把伞中抽出来一把浅蓝色的递给她,“去吧。”
“对不起啊姐姐,我真不是故意吐的。”石艾伦靠在病床上,羞愤欲死。
和孟璟告完别,还没等她转身,就哇啦一声吐了一地。
关键是他整个飞行途中也没吃什么东西。却吐得那么煞有介事,心肝脾肺都呕出来的架势,吓得孟璟当场打了20。
孟璟把他送到最近的三医院急诊,现在挂上了水。
“我虽然嫉妒你有对象,可我绝不是此等阴险狡诈之徒,故意制造事端来耽误你们团聚,真的就是赶巧碰上了。”石艾伦捂着脸,“你看这天都黑透了,你快去给你太太准备生日惊喜吧,我不重要,我一个人可以的。谁让我没人爱呢。”着呜呜地哭起来。
孟璟:“”拍了拍他的肩,微笑,“没事啊,我等你打完。”
其实她也有了一点近乡情怯的感觉。对于见到老婆这件事,既感到一百万个兴奋,同时又感到一百万个大写加粗的害怕。双重情绪的冲击下,反而是坐在这里陪一个素昧平生的飞好友打点滴比较容易。这几年她习惯了静坐思考,此时此刻,她在心里默默温习若若的样子。她细腻的发丝,纤细的指,掌心柔嫩的温度,她的面颊,白里透着粉,阳光下看,还会发现有绒毛,像一只可口的水蜜桃。还有那天晚上,在露营的帐篷里,她的药瓶子紧紧地抱着她。她怀里温暖又柔软,是家的感觉。她把家抛在身后远去了。现在她又想回来,回到那个柔情蜜意的怀抱里。抽离了来看,还是很任性的。但是这个世界上,她唯一能够撒娇耍赖的对象,也就只有她而已。
打完点滴出来,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明月高悬。
“还有其他要帮忙的么。”孟璟淡淡问。
“没了没了,你快去吧,我真的抱歉。平时我没这么怂的,可能是回到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有磁场感应,所以吐的那么认真。”石艾伦擦汗。
孟璟微微一笑:“那我去了。你多保重。”
她走了两步,身后的男生又叫住她,“哎,孟璟。”
“?”孟璟回头,为开头那个“”字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没事,就是,”石艾伦挠挠头,“如果你媳妇不原谅你,你就跪键盘。买个械键盘,跪起来特别疼,多跪一会儿,她就心软了。”
孟璟忍不住勾唇一笑,点点头:“好。”
秦萌接伞之前还别扭了好一阵子,最后了一句“我得把人平安带回去”,还了声会马上回来,着带上门走了。
新招的助理有点孩子气,总,若若屋子太了,该换个大别墅。不然狗仔拍到了要瞎写,你财政危。
宋若觉得没必要。
刚经历过热闹的封闭空间,格外有种荒凉的感觉。
一个人待着,并没有觉得怎么样,现在人去楼空,就显得有点凄凄惨惨戚戚。
要是换成个大房子,那更加凸显出这种寂寥来。
宋若跪在地毯上,收拾洒在地上的茶水。
门铃又响了。
这回宋若淡定了许多,她叹口气,一边打开门一边问:“落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