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仁和加武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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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他加入华九会之前, 那时候的他是一个型黑帮组织的成员。

    是黑社会,其实也做一些杀手的行当, 这基本是博多人选择最多的兼职了。

    组织的据点在港口附近, 人数虽然不算多, 但业务十分广泛。除了兼职杀手,还从事收保护费、掺和药物生意、人口拐卖等等。组织的老大心理有些变态, 还有些上不了台面的癖好,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具受尽虐待的女孩子的尸体从他的房间抬出来。最重要的是,那些女孩子大多数只有十三四岁。

    那时候他刚开始混黑,良心还没烂透, 再加上家里还有一个十多岁的妹妹, 长时间下来,对老大这种行为有些看不过眼。

    那天老大又弄回来一个女孩子, 黑发黑眼,跟他妹妹非常像。大概是某些映射和移情的作用,他在对上那个女孩祈求的目光的时候,脑子一热, 趁着老大出门偷偷地把她带出去放走了。

    等到女孩逃走了,他烧坏了脑子的热血冷却下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那时候他有些害怕,也有些纠结,是装作不知道回去试图瞒过去呢,还是干脆叛逃换个地方混?

    他一边犹豫, 一边还是下意识往据点走,走到在码头入口的时候,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随着海风一起飘过来。一开始他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但作为黑帮的警戒让他在回神之前下意识先找了个货箱后躲了起来。

    货箱再往前走一百多米就是他们组织的据点,一间建在码头边上的屋子。血的味道将从码头上吹过来的海风都染透了,货箱后据点的方向不像是住人的地方,像个大型的屠宰场,血腥味浓郁得人几乎作呕。

    斋藤一边捂住鼻子一边心翼翼地从货箱边缘探出头,然后瞳孔猛地紧缩,差点尖声叫出来。那是地狱一样的场景,满地断肢残垣,地面像被鲜血洗过,粘稠的血液漫过砂石,把视野都染成了一片血红。在这片能够动摇人精神的红色中央,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背对着他,黑色西装衬着一地的尸体,像是特地赶来参加这些人葬礼的宾客。然而他垂下的右手中,长刀上未干的血还在往下滴,清晰地昭示着,他不是来参加葬礼的,他是来给地上这群人送葬的。

    斋藤的眼睛瞪大到了极致,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握着刀柄轻轻甩了甩,缓缓把长刀收入刀鞘,不紧不慢的动作甚至能看出些漫不经心的味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把这个画面记得异常清晰,充斥着血腥味的海风、铺满断肢残垣的夕阳、以及男人身后一望无际的海平线,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自己好像发出了一声短呼,又飞快地伸手拼命捂住嘴。他那时候神智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自己也不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有没有发现躲在货箱后面的他。

    应该是有的,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对方似乎轻飘飘地抬手把他放过了。

    时隔多年,那一幕依旧是深埋在他心底的梦魔,根深蒂固。现在这个梦魔一朝被唤醒。斋藤蹲在地上抱紧自己的肩不断发抖,几年前他躲在货箱后感受过的绝望和恐惧好像又回来了,铺天盖地地把他笼罩住。他像被泡在冰冷的海水里,心底蓦地生出点预兆式的明悟,他想,自己这一次也许逃不过去了。

    张的副手陈把仁和加武士带进门,一行人在客厅的沙发坐下,下属自觉端来了茶,陈明了原委然后递给仁和加武士一张照片。

    “这就是请你杀的人。”

    照片上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头发乱糟糟地,自带一种颓废的帅气,理干净应该会是非常受女人欢迎的类型。仁和加武士的目光在照片上停了一下,伸手接过来。

    “他是本地一家侦探所的老板,名字是马场善治,查东西查到我们头上来了,真是昏了头。”陈嗤笑了一声,非常轻蔑的样子,看得出对这种看不清楚局势的人十分看不起。

    “原本没那么麻烦,但是之前的一个杀手自以为是地想跟张作对,干掉了我们派去的其他人,所以才请您出手。”

    仁和加武士点点头,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

    “原本只有这个人,但是今天又发生了一件事。”陈继续,“有一个丫头居然跑到了Miroir会所闹事,是要找什么人。张已经派人把她抓起来了,但是她好像有一些背景,如果后续有人来找她的话,也麻烦您一起解决吧。”

    他语气轻巧,杀人在他口里像杀鸡,非常有博多的风范。

    仁和加武士抬头看他。

    “当然,价钱我们会再加的。”被他幽深的眸子看着,陈不自觉地连忙补了一句。

    “有照片吗?”仁和加武士没有提加钱的事,语气平静地问道。

    陈连忙又递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少女黑发松松一挽散落在一侧肩上,右手随意地扣着黑色手包搭在身前,她拖着火焰一样明艳的长裙,微微侧着头。她的脸在灯光下白得近乎透明,眼睫微垂着,显得有些困恹。那种自带距离感的冷淡让这个本就漂亮得不得了的人更多了一层别样的魅力。

    这张照片是女孩在进门的时候被门口的监控拍下来的,她的外在条件实在太好,让这张随手从视频里截下来的图片都精彩得仿佛哪本杂志封面上的时尚大片。

    仁和加武士看着照片没有话。他已经明白为什么张明知道这个少女身后可能有麻烦,还硬是要把她留下了。

    如果把美人都比作珠宝,那这一位一定是传世级。

    “照片可以给我吗?”

    “啊,是。”陈连忙又往前递了递。

    筋骨修长的手指伸过来,夹住照片边沿,然后轻巧放进了西装前的口袋里,然后仁和加武士站起了身。

    “您这是?”陈有些茫然地仰头看他。

    “工作的时间到了。”男人声音温和地,然后他的手握上了刀柄。

    陈没能弄明白这个“工作时间”的意思,因为在他再次思考之前,他的头已经飞了起来,他眼中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没有头的尸体喷出大量鲜血,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背景是骤然爆发的惊呼和惊慌失措的枪响。

    十分钟后,仁和加武士,某个真名叫做马场善治的男人一手拎着从陈身上搜来的地下室的钥匙,踩着被血浸泡湿的地毯懒洋洋往楼下走。

    刚刚还戒备森严的别墅已经悄无声息,只能听到他不紧不慢地迈步下楼的声响。

    张大概是对自己的老巢很放心,地下室门口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马场淡定地走过去把钥匙插进钥匙孔,开锁,拉门,动作非常利索,似乎半点不担心门后的人会是什么反应。

    但是当地下室的门拉开之后,灯光映入眼帘的瞬间,他还是稍微怔了一下。

    门内的场景居然并不比他在外面搞出的大场面差上多少。

    米黄色光芒的落地灯倒在地上,光柱横七竖八地照亮了漫到门口的鲜血,还有搭在血液边缘一只还在微微抽动的手,手的主人正是张。

    他像只被人开膛破肚的猪,身体下的血漫了一滩,身体微微抽搐,眼珠还在大张着,嘴巴一张一合像是想什么,但显然已经没有了开口的力气。

    马场善治稍稍挑眉,有点意外,但似乎又不是特别意外。

    他往下走了两步台阶,轻巧的脚步声终于引起了房间中央那人的注意。

    摔在地上的落地灯虽然还在坚强地工作,但无辜被波及了一通,出来的灯光到底有些杂乱无序。在这样半明半昧的光影中,房间中央的人在马场欣赏的目光下回过头,银雪一般的长发擦过少女线条美好的肩背,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她原本就精致好看的五官在回眸的刹那,倾泻出一种惊心动魄的美,像潮水被海啸裹挟着冲上岸,霸道至极又不讲道理地将岸上的人淹没进去。

    马场善治清醒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气血上涌以及内心瞬间腾起又被他压下去的悸动,他冷静地思考了片刻,承认自己是个没有脱离世俗趣味的俗人,但应该还没禽兽到对一个未成年少女发情的地步。

    所以,是面前这位姑娘的状态出了问题。

    他在认真思考的时候对面的女孩也在好奇地看着他,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唇边一点一点,纯黑的指甲印在绯红的唇瓣上,有种成熟又天真的魅惑。垂在身后的尾巴轻轻摇了摇,她望着面前的人歪了歪头,神情纯真懵懂,鲜红的纹路顺着她的手腕蜿蜒而下,像罂粟的香气,引着人不要命地滑下深渊。

    换个人在这里已经不管不顾地朝她扑过去了,完全不管这株美丽诱人的花是不是有致命剧毒。

    马场善治叹了口气,手一抬把还在滴血的长刀收入鞘中。然后一边把外面的西装脱下来,一边脚步平稳地走了过去,语气有点无奈,又像是哄姑娘一样带了点温柔。

    “先好,我跟这群人可不是一伙的。”完他顿了顿,然后好像更无奈了,“所以你要挠我也轻点。”

    银色长发的少女站在原地歪了歪头,头顶上毛茸茸的耳朵微微动了动,看上去非常可爱。

    简直要命……马场善治叹着气走到近前,单手拎着西装抖了抖,伸臂一展搭在了少女光裸的肩上。

    女孩子看了看肩上的西装,又抬头看了看他。

    “虽然这里的人死光了,但我还是男的。”男人一边一边帮她理了理领口,“介于我要是把眼睛蒙上就不好走路了,所以你还是穿上吧。”

    少女乖巧地按照他的指示抬手把腕子伸入袖口,又看着他由上到下地替自己扣上了那几粒聊胜于无的西装扣。全程非常配合,让半分钟前被一爪子挠到地上开膛破肚的张十分死不瞑目。

    等到马场善治抬起头,就看到女孩猩红色的眼眸好奇地量着他,像是在谨慎判断威胁性的野生动物。衡量片刻,她抬起手。

    马场善治站在原地没动,看着那只漂亮地像是白玉雕琢的手越靠越近,最后轻轻搭在他脸上。少女指甲纯黑像一块镶嵌上的宝石,漂亮且带毒,末端薄而尖利一碰就能将皮肤划破。马场镇定地看着她的手指落下,一边还有闲心计算自己这时候的心跳频率。然后,他感觉在指尖触到他脸部的刹那,少女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后指甲轻轻一抬,只用指腹碰了碰他。

    “……”马场善治忽然有种被收起爪子的猫咪用肉垫碰了一下的微妙既视感,然后这只漂亮的猫咪还在歪头看他,大大的眼瞳中流露出一丝好奇。

    果然自然界越是美丽的生物越有毒这个规律没有骗人,马场一边和那双美丽的眼睛对视,一边下意识地想到。或者反过来,越是有毒的生物,越是洋溢吸引人靠近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