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我们的生日
浅色的阳光自云层间垂下, 覆盖天空多日的阴云裂开了一条缝隙,好像这个连着阴沉了半月的冬日终于大发慈悲, 给了这座城市冒着寒风忙碌的人们一丝喘息的机会。
菅原辉月出了片场就直接的回家, 在家里拿了准备好的礼物又往绿谷出久家跑。
前段时间有个体型巨大的敌人在这附近闹事, 被波及的路面还没来得及修补好,街面坑坑洼洼地积着昨天夜里的雨水。辉月跑过一个颀长的水洼时被路边的草茎绊了一下差点摔了一跤。
她踉踉跄跄地站稳, 就地平复了下呼吸,再抬头时忽然愣了愣。
从她家到绿谷家的距离不算远,中间隔了一片街区公园,是修建来给附近的居民休闲娱乐的。她和绿谷出久最开始就是在那片公园认识的。
从那时候到现在来算,已经过去了七八年了吧。
历经风雨冲刷, 公园里的设施已经很陈旧, 但是没到危及安全的地步。扫干净的秋千和整齐的沙土地,依旧吸引着附近的孩子过来玩。
她捏着给绿谷准备的礼物站在原地, 穿过公园前矮的灌木丛,可以看到这时候正好有三个孩子在沙地上拿着桶和铲子堆沙子玩。
“我了吧,要这样堆啊,你们两个笨蛋!”
穿着黑色T恤的男孩单手叉着腰, 一边挥舞着把铲子,一边气势汹汹地大声道,“我再堆一遍,你们看好了!”
“哦哦。”蹲在他面前的男孩和女孩仰着脑袋崇拜地看向他,认真地拍手,“高志好厉害!”
“你们给我仔细看啊!”
…………
“咔酱好厉害!”
“咔酱最棒了!!”
…………
菅原辉月忽然叹了口气。
啊, 她都快要忘记了,在很的时候,他们三个人其实关系是很好的。
甚至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的生日都是在一起过的。
……
“男子汉大丈夫过什么生日!”
“嗯嗯,咔酱得没错。”
“诶?咔酱,可是我不是男孩子啊。”三人中唯一的萝莉鼓了鼓脸颊,有点委屈,“我想过生日啦。”
“哈?啧,你……好吧,那就过你的生日吧……只有这一个!”
“嗯嗯!尼酱最好了!”
“我了老子不是你哥啊!!”
……
辉月忽然长长吐出口气,拿着礼物盒,仰起头慢吞吞往前走,视线漫无目的地落在云层堆积的天幕上。
她的生日是二月十四号,今年的刚过去二十天。
那一天的天气并不好,算起来大概是这连着半个月阴沉的开始。
那天她难得地想出门转转,路过这片时候经常来玩的公园的时候,鬼使神差地从步行道拐了进去,然后坐在秋千上发了半个时的呆。
直到一双黑色的运动球鞋在她面前停下来,连包装纸都没拆下来的口红递到她面前。
“礼物。”熟悉的低哑声线不耐烦地从头顶落下。
辉月盯着那支都不屑于拿礼品纸裹一裹的口红,发呆了五秒,然后在对方耐心告罄之前伸手接了过去,无奈叹口气。
“咔酱,你不会准备以后的礼物全都用口红发吧?YSL全系列的确是够你送好久了。”
她面前的少年嗤笑一声,“你要那么多干什么?拿去画画吗?”
“……不,我再奢侈也不会拿口红画画的。”
爆豪胜己嘲讽地扯了下唇,脚尖踩在地上碾碎了颗石子,语气阴沉沉地,“老子只是不想又跟那个废久送一样的东西!”
“……”菅原辉月瞬间安静。
她去年生日之前在社交平台上发了条动态,随口她想要Star jewelry新出的冬日款星河手链。
事实上那是发给她亲爹看的,含蓄地表示你家聪明可爱的女儿想败家了。然而谁知道这条动态被她两个竹马看到了,于是那一年的生日她收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手链,反而是她亲爹带着“我早就料到会这样”的淡定笑容,送了她配套的耳坠。
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她的竹马们这么有当她爹的自觉啊!
话爆豪胜己在知道这件事,重点是“他居然和那个废久送了一样的东西”之后,那一瞬间狰狞的表情辉月都不敢回忆。
这种事你都要跟久争个高下,咔酱你是不是也太幼稚了点啊?!
你是什么撞衫既是耻辱的女明星吗?!
结果她每次带那条手链出门都要接受自家竹马十分钟审视,辨认是不是自己送的那个……你够了吧包装都没拆一模一样怎么可能认得出来啊,你真的要在这个地方这么较真吗!!
这件事的最终结局是她含泪把那两条手里锁进了妆台深处,可恶,那是她最喜欢的Star jewelry的一款了!
回想往事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些囧事率先清晰,菅原辉月抽了下嘴角,一手抓着两边的吊绳,脚尖在地上一点。
长长的秋千带着她轻轻晃动起来,宽大的外衣拉扣在空气中轻飘飘划出银色的弧度。
爆豪胜己把生日礼物给她之后也没有走,双手抄兜百无聊赖地看她荡秋千,丝毫没有上前推她一下的意思。
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喂。”
辉月疑惑地回头,金发少年身体往后一倾,靠上了旁边的铁栏,金色的碎发扫下来挡住眼睛,神情看不分明。
“你不会真的希望废久考上雄英吧?”
“……有哪里不对吗?”
金发少年冷冷嗤笑了一声,不知道是在嘲笑她还是嘲笑他眼里那个不知死活的废物。
“你知道雄英高中英雄科和其他普通高校的差别在哪里吗?”背脊抵住铁质栅栏,金发少年微垂着头,左腿懒洋洋地往支撑站立的右脚脚踝上一搭,对他无知的青梅难得表现出了一种懒散又恶劣的耐性,“雄英高校英雄科,最高的入学比例,最低的毕业率,最好的师资教育,最完善的后援支持,以及……最高的死亡率。”
辉月点在地上的脚一停,身体骤然僵硬在那里。
“你不会不知道吧?雄英高中英雄科毕业的学生,全都是要上前线的。一个‘无个性’你觉得他能在真枪实弹的战斗里活多久?”爆豪胜己似笑非笑地着,“无个性”这个单词从他舌尖弹出来的时候有一种不清不楚的蔑视。
“如果只是想满足自己的英雄主义,老老实实去考一个普通高中,毕业后当个支援英雄,不定那个废材还能活得久一点。”
他重新把手插回口袋里,站起身,转身准备走了,牛仔裤上的金属裤链敲在腰间皮带上,“咔哒”一声响。
“你自己想清楚。”他微微侧过头红眸从发尾瞥过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冷漠,“如果那个废物以后真的出了事,不要来找老子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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辉月到了绿谷家时,一推开门就看到自家竹马和绿谷阿姨正开心地围着桌子转圈圈。
绿发少年手里还抓着一个圆形影像盘,两个人脸上都是“开心到飞起”的高兴表情,让辉月看着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辉酱!”
这时候,绿谷终于回过头发现了扶着门框站在门前的少女,登时激动地冲过去,“辉酱,我我我,我考上雄英了!英雄科,是英雄科啊!!”
“冷静,久,冷静!”辉月“啪”的将双手搭上他的肩膀,“来,跟着我做,深呼吸,冷静!”
绿发少年乖乖地跟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他看过来的眼眸亮晶晶的,眼角还带着点红,似乎刚刚哭过。
辉月望着自家竹马兴奋的娃娃脸和雀斑,心底蓦地升起点柔软的情绪。
她伸出手,掌心触上他支棱着乱翘的短发。
忽然像动物一样被揉了揉脑袋的绿发少年一愣,有点迷茫地顺从着那股力道低了头,从发尾下抬起眼眸看她,“辉酱?”
“嗯。”黑发少女望着他,唇边扬起清透的笑意,“恭喜久啦。”
她面前的少年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地笑了。
绿谷抓着头发在门前傻笑了好一会儿才发现到他们一直站在门口,他把自家青梅堵了半天没让人家进门。
提醒了他这一点的是从他背后传过来的引子妈妈的开心的声音。
“咦,辉酱来啦?”
然后站在门口的绿发少年就被自己的亲妈一把扒拉了个踉跄,他扶着墙跌跌撞撞站稳时,再回头就看到辉月已经被引子妈妈热情地拉进了屋。
引子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个面容姣好的美人,大概是在家里做全职主妇,专心带孩子没怎么运动的原因,这几年越发“心宽体胖”。辉月被她拉着手开心地往里一带,居然没能站稳,跌跌撞撞地就跟着走了。
被带到了客厅的沙发,又被热情地往手里塞了杯茶。
引子妈妈双手合十放在脸颊边,脸上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辉酱就和出久在家里好好话吧,妈妈出去买个蛋糕,一会儿做大餐庆祝,辉酱也要留下来吃饭啊。”
然后她就拎上包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绿谷望着被拍在墙上的门板,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走过去带上门,这才回到客厅坐下。
“那个,通知书刚到没多久,妈妈激动过头了一点。”
“嗯嗯。”辉月捧着粗陶茶杯坐在沙发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并不介意,“通知书就是那个吗?”
“啊,对。”绿谷出久把影像盘放上茶几,青蓝色的光投影出来,缤纷的像素翻转组成一个熟悉的人影。
直到对上了视频中那人的目光,绿谷出久忽然反应过来这个影像盘中记录了什么。
糟糟糟,糟糕!!!
他的视线瞬间发直,脸色僵硬成空白的雕像。
一会儿辉酱要是问我为什么欧尔麦特会特意来给我录这个录像我该怎么?
还有我突然有了个性这件事又该要怎么解释?
绿发少年僵硬着脸,去拿影像盘的手悬在了半空中。他停顿了好几秒,视频中的欧尔麦特已经开始大笑了,在他爽朗的笑声中,他的指尖顿了顿,忽然收回了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几缕墨色的发丝扫过他的肩侧,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忽然倾过身子,伸手把那个的金属圆盘翻了过去。
空气中的影像戛然而止。
绿谷出久怔怔地回头看自己是身边的人,“辉酱?”
“不用的哦。”女孩子歪了歪头,朝他一笑,“我们约好了不是吗?”
绿谷又怔了怔,然后,像有一股暖流从心底流出来,他缓缓弯起了唇笑了,“嗯,对,我们约好了。”
引子妈妈买回来的那个蛋糕最后一点没浪费,全都被三个人吃完了。
躺在沙发上揉着肚子的时候,绿发少年的眼中几乎要转起蚊香圈,“啊,好撑。”
“谁让你一定要吃完的啊!”坐在另一头的辉月一手捂着同样撑着了的胃,一边拿抱枕扔他,“那么大的蛋糕,那么~大!可恶,我今晚又要出门跑步了!”
绿谷反应敏捷地接住了自家青梅愤怒扔过来的抱枕,干笑着摸了摸后脑勺,“晚上一个人出门不安全啊辉酱,我陪你吧。”
“重点是这个吗?!”
厨房传来引子妈妈洗碗的水声,两人闹了一阵才安静下来。绿谷出久枕着手臂靠在沙发上,忽然轻声开口,“有点,不真实。”
“嗯?”同样摊在沙发上的辉月回头看他。
“感觉我真的很幸运呢,能考上雄英。”
黑发少女听着这句话默了默,坐起了身。她的目光扫过装修简洁的客厅,面前茶几上的握力器,沙发脚边停着的哑铃,到处都是他的竹马努力的痕迹。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仰头躺在沙发上的人身上。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几乎变了个样子,枕在脑后的手臂屈起流畅的肌肉线条,搭在腹上的T恤卷起了一个角,露出紧实的腹肌。
少年人蓬勃的朝气和力量感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她最初的那个纤细瘦弱的竹马几乎连影子都找不到了。
“……才不是幸运。”辉月忽然开口,在对方疑惑转过头的目光里,认真出了那句从到大过一万遍的话,“久明明最厉害了。”
直到最后,菅原辉月都没有对她的竹马提过爆豪胜己在公园对她的话。
她觉得没有必要提,并且心里很清楚久会怎么选择。
他不会屈服的。
命运也好,“无个性”的体质也好。
久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
宁鸣而生,不默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