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似乎是不明白他为忽然会提到这个, 红发少女有些茫然地看过来。

    “我是，”上条当麻被左肩的伤疼得皱了下眉, 慢慢在地上坐直, 然后他抬起头直直望进面前人的眼底, “既然这么不想杀我，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赛蕾嘉似乎有些语塞地往后退了一步。

    非常奇怪地, 明明从场面上看上条当麻才是弱势的一方，但两人的气势却调转了过来。黑发少年坐在原地，白衬衫被血迹染了片刺目的红，衬得他因伤口而发白的脸色多出三分虚弱，然而他的气场却忽然强势起来, 以一种游刃有余的姿态注视着面前的少女。

    “‘中心城’这个词, 我不是偶然听到，是白兰告诉我的。”

    赛蕾嘉的脸色变了变, 轻轻抿住唇，握紧了手里的剑。

    上条当麻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动作一样，自顾自继续道，“既然你也来自‘中心城’, 那么能不能告诉我，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认识辉月吗？你们以前是朋友吗……”

    “够了，赛蕾嘉，你的动作太慢了。”

    在“辉月”这个名字出口的瞬间，红发少女的眸光极快地闪了一下。然而这个细的变化上条当麻没能及时察觉，因为他的问题还没有问完就有人横插过来断了他的话。

    一个披着长长斗篷的人从黑暗中走出来, 他杵着一根拐杖，从斗篷里伸出来的手苍老得宛如鸡爪，手背上还有几颗显眼的老人斑。

    不同于气质清正、相貌明丽的赛蕾嘉，这个人出场自带反派BOSS的气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而他的举动也完全不愧对他的气质，他刚刚现身，在上条当麻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干净利落地冲他一挥手。

    一个半虚化的灵体顺着他的动作从斗篷人身后冲出来直扑愣在原地的上条。

    赛蕾嘉瞳孔猛地一缩，“等等！”

    然而她的剑光并不能对没有实体的怨灵造成任何阻碍，受斗篷人控制的怨灵穿过剑锋直直朝似乎被吓呆了的黑发少年冲过去。

    赛蕾嘉还没来得及感到后悔，耳边忽然听到斗篷人一声难以置信的怒吼，“不！你在干什么？！”

    她猛地回过头，视网膜上倒映出的一幕让她呆了呆，眼瞳中涌出惊涛骇浪般的震惊。

    斗篷老人是和弥勒寺优夜同一个世界的占卜师，也是故意告诉了那个世界的主角白亚翔错误消息让两人反目的罪魁祸首。在世界融合后，和优夜与翔的选择不同，他加入了中心城。

    被他控制的怨灵就是他的主要攻击手段，它能够带走被攻击者的灵魂，并且以其为养料愈发壮大。世界融合后死掉的人数以亿计，赛蕾嘉都不敢想象那只怨灵的实力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如果怨灵也有位阶，它应该已经是只鬼王了。

    而现在，赛蕾嘉亲眼见到了这只 “鬼王”在面前消散的画面。

    黑发少年的指尖点在怨灵的眉心上，时间像发生了静止，那个呼啸而来的灵体急停在半空中。下一秒，砰然碎裂。

    赛蕾嘉觉得自己恍惚中好像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那是那个吞噬了数百万的灵魂的怨灵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然后它就消失了。

    被某种强大的力量于这个世界上完全抹除，连一点反抗的水花都没能激起。

    “不！！！”

    和怨灵契约相连的占卜师猛地吐出口鲜血，受了重创。十多年的努力一朝消散，击和怒火席卷了脑海，烧尽了他全部的理智，占卜师愤怒地朝赛蕾嘉大吼道，“杀了他！”

    红发少女像是被惊醒一般，眼眸中忽然闪过一道光。

    下一秒，她的身影骤然消失在原地。

    剑光一闪，鲜血飞溅而出。

    上条当麻愣住了。

    “等等……”他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画面，无法理解一般低声喃喃，“……这是怎么回事？”

    “赛蕾嘉！！！”

    夜空中响起斗篷老人凄厉痛苦的怒号，赛蕾嘉站在他身后，平静地抽出刺入他心脏的长剑。

    在她收剑地瞬间，一道绿光从老人身体中射出来，直直没入她的眉心。

    红发少女一声闷哼，单手握住长剑杵在地上，痛苦地跪倒下去。

    局势如风，变就变。

    上条当麻完全没搞明白现在是怎么回事，但看到赛蕾嘉像是被斗篷老人的暗手伤到了的样子，他连忙跑上前，伸手想扶住她，但想到了她的状态又迅速收了回来。

    被赛蕾嘉一剑捅出个致命伤口的老人还倒在地上骂骂咧咧。

    “以为杀了我你会没事吗？你太天真了赛蕾嘉！”

    “你们这些人都这么天真，想要拯救世界却不愿意付出一点牺牲……”

    “老夫会在天上看着的……最终你们全都会来陪我……哈哈。哈哈哈……”

    红发少女用剑支撑着身体，漠然地望着渐渐失去声息的占卜师。

    “……你不会上天的，你只会下地狱。”

    一句话完，赛蕾嘉低低喘了一声，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似乎占卜师的离开连带着将她的生命力一起带走了。

    上条当麻心惊胆战地守在她身边，“没事吧？你感觉怎么样？快点我送你去医院……”

    “咳咳咳……”红发少女低垂着头，单手捂住了嘴，一边摇头。

    上条当麻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指缝间滑下一串刺目的血色。

    “！抱歉我不能碰到你，你能自己起来吗？我记得医院就在……”

    话没完，他的左手忽然被一把拽住了。

    红发少女抬起头，直直望进他的眼瞳里。她像是用尽全力支撑着自己在干涸沙漠中走了好久，在精疲力尽之前终于窥见希望，连自己何时落泪都没有察觉，“求你……救救她……”

    她死寂的眼瞳深处泛起细的光芒，然后那些碎光渐渐汇聚起来，聚成一场铺天盖地想要把天地掀翻的海啸。

    上条当麻被海啸淹没其中，震撼又不知所措。

    “救……谁？”

    “辉月……”

    赛蕾嘉靠在长剑上勉励支撑着背脊，她的身体肉眼可见的虚弱了下去，眼瞳却亮得惊人。

    她像一把宁折不弯的剑，此时却祈求一般朝面前的少年低下了头。

    “求求你……救救辉月……”

    .

    另外一片战场。

    桔梗知道自己拦不住一方通行，但他没想到他连五分钟都没能坚持到。

    地面化为一片焦土，云迅猛龙被拆得七零八落，堆叠在地上像个大型屠宰场。幸好增殖的匣武器不是真正的生物，否则这片空气里的血腥味怕是要浓得让人作呕。

    重伤的男人狼狈至极地趴在地上，模糊的视野间只见到那个白发少年踩在地上的没有沾上一丝灰尘的球鞋和被牛仔裤包裹的纤细腿。那双腿的主人似乎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就不感兴趣地转身准备离开。

    “咳咳咳……等等……”

    那个人没有理会他，脚步声越来越远。

    “……我知道你不在乎白兰大人的计划，但是，咳咳……但是菅原大人的意愿呢？你也不想理会吗？”

    漫不经心的脚步声略微顿了顿。

    一方通行在一片废墟中冷淡地回过头，“你什么？”

    “白兰大人的所有计划，都是经过了菅原大人的同意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他们……咳咳……他们是合作关系。”

    桔梗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咽下滚到喉咙口的血，“菅原大人来到这个世界，一直到现在的状况，包括她后面要做的所有事情，全都是事先计划好的。”

    “为了这个计划她已经牺牲了很多重要的东西，好不容易走到今天，你想让她一直以来的愿望落空吗？”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好一会儿，大概有几分钟的时间，只能听到桔梗半躺在地上粗重的喘息。

    “哦。”一方通行忽然淡淡地开口，然后他像是对刚刚那段话完全没反应一样，转身就准备离开。

    “等等！你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

    “……什么？”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

    桔梗焦急慌张的目光中，一方通行开口，“你难道觉得我是什么好人吗？哈？谁给了你这样的妄想？”

    白发少年微微侧过头，唇边忽然裂开一抹嘲讽的笑，“你们的计划是什么跟我无关，所以我要做什么你们最好也不要来妨碍我。”

    “等等！”眼看他似乎真的就准备这样离开了，桔梗终于不顾重伤地从地上爬起来，脱口而出道，“你现在去也已经晚了，就算你找到了菅原辉月，她也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了！”

    “……你在什么？”

    “菅原大人被中心城追杀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东方的夜空亮起弧线形的彩色光芒，像挂在天际的极光，那是另外一个世界的存在即将跨界的前奏。桔梗不动声色地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长篇大论地准备从头起。

    一方通行似乎没有察觉到他要拖延时间的意图一般，安静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听着。

    “事实上，中心城的人是为了一个坐标。”按着自己腰腹的伤口，桔梗低低喘了口气，“菅原大人原来世界的坐标。”

    .

    “原来的世界？”

    上条当麻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然后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地去翻自己带来的笔记本，“等等，辉月不是和你们一样是书里的角色吗？她原来的世界没有跟你们一样合并过来吗？”

    “看来白兰没有告诉你们全部真相。”

    赛蕾嘉背靠着长剑在地上坐下来，“他应该跟你过，我和弥勒寺还有一些其他人，最开始都是阿尔泰尔从动漫和之类的幻想作品中召唤出来的主要角色。”

    上条当麻愣愣点头。

    “辉月最开始出现时，我们也以为她和我们的情况一样。创造主的世界里有一本很有名的叫做《月亮与公主》，里面的主人公和她非常相像。中也没有明主角的名字，所以我们都以为那就是她。那时候和辉月一起出现的还有她的一个同伴，他看起来也不是创造主世界的人，最开始我们也没有在意，以为他只是哪部动漫里还没露脸的隐藏角色。”

    “大家的世界合并到一起之后，给创造主的世界造成了灾难性的影响，所以米特奥拉和阿尔泰尔一直在想办法让那些原本不该在这个位面的世界分离出去。但是她们尝试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成功，直到白兰的世界被合并进来。”

    当时世界的恶化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加快，白兰世界的到来缓解了这个情况。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所在世界的基石已经被玩得半残的原因，问题并没有得到彻底解决。

    但这个意外的惊喜为阿尔泰尔启发出了一个新的思路，既然世界病变的根源找不到，那么将另外一个全新的健康的世界融合进来呢？

    世界本身是有自我修复能力的，就像人身体中的免疫系统。他们的创造主的世界已经病入膏亡，自身免疫系统全线崩溃，她们找不到治疗的办法。但如果这时候有一个身体健康的人替它分担了病毒，减轻了负担，是不是就可以重新活过来了？

    按照这个思路，阿尔泰尔的目光终于放到了辉月那个充满疑点找不到来源的同伴身上，“重力使”中原中也。

    那是一切混乱的开始。

    以这个矛盾为中心点，中心城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冲突。

    想要拿到那个唯一的坐标，他们目前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当那个人死亡的时候，属于他本来世界的意志会召回它流落在外的孩子，那是叩开另外一个世界大门的唯一机会。

    然而不是所有人都能够认同绝对的牺牲主义，堂而皇之对同伴动手的，特别是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的时候。至少菅原辉月就是绝对无法认同的一方。

    以这件事为起点，她和阿尔泰尔发生了激烈冲突，最终被阿尔泰尔重伤，离开了中心城。

    少有人知道那场冲突过程中真正发生了什么，大部分人只被告知了由阿尔泰尔公布的最终结果，菅原辉月杀死了中原中也后叛逃。

    但凡对他们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用来糊弄普通人的谎言。

    .

    “事实上，中原先生被白兰大人送去了门的那一边。”桔梗解释道。

    东方天际的极光越来越亮，美丽得宛如梦幻，也衬得今晚的夜色如墨般浓稠。一方通行就站在这样的黑暗中央，仰头望着极光的方向，看不清表情。

    “门？”

    “对，通往菅原大人和中原先生的原来世界的那扇门。”桔梗低声，“他们两人来自一个地方，菅原大人并不是中心城最先以为的《月亮和公主》这本的主角。”

    “阿尔泰尔后来不知道从什么途径发现了这个真相，这就是中心城开始追杀菅原大人的原因。”

    “两方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这里是我们选定的对付阿尔泰尔的最好战场。离开了那个有无数个创造主为她提供设定基础的地方，阿尔泰尔就不再是无敌。那是败她的唯一机会。”

    一方通行一直站在原地背对他没有话，桔梗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服他。

    数秒的沉默之后，他听到了一声嗤笑。

    “无聊。”

    “什么？”桔梗怔住了。

    然而这一次白发少年似乎并没有再重复一遍的耐心，他抬歩就走，将桔梗和他焦急的阻拦扔在身后，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面前的黑暗里。

    .

    学园都市东面的工业区，如果这时候放一架无人机从上往下看的话，会发现整片街区安静到异样，亮着灯的楼房中也没有一个人。

    今天之前，白兰和学园都市的上层协商，所有人员全部撤离了这里。这里是战场，但战场并不完全存在于在这里。

    白兰找到菅原辉月时黑发少女正站在写字楼楼顶，眺望远处流瀑般倒悬于天际的极光，她身姿修长静立在夜风中，像一把裹在鞘中静待出鞘的刀。

    “还有半个时鸟笼就要合拢，然后和虚数学区重合了。”

    白兰走到她身边，“辉月酱在想什么？”

    黑发少女收回视线朝他看过来，浅蓝色的眼瞳剔透得像极地冰川。

    白发青年低头望进那片干净的浅蓝里。太干净了，连人类应有的感情都被当做了杂质，不留下一点痕迹。

    他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似真似假地感叹，“辉酱还是以前的样子好看一些呢。”

    辉月歪了歪头，似乎不明白他在什么。

    白兰看着她笑了。

    “呐，辉酱。如果你这一次输了的话，我就带着辉酱逃掉吧。”

    “到一个其他人都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

    “白兰。”菅原辉月终于望着他开了口，“你现在的话很可怕。”

    “咦？是吗？”

    “是。很像变态。”

    “呵……”白发青年单手虚握抵着唇笑了出来，他弯了弯眼睛，一副非常好脾气的样子，“嗯，辉酱什么就是什么吧。”

    辉月望了他两眼，终于把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这时候，前方五彩的极光已经出现了水流一样的波动，在缥缈的光芒之后，一片似真似幻的陆地慢慢清晰了起来。

    那是一片大半面积都被无生命的焦土覆盖的大陆，到处都是战争留下的废墟，像伤病过后难看的疥疤，是满目疮痍都不足以形容的衰败景象。

    那片大陆在极光背后慢慢上浮，然后逐渐和这个世界接轨。流瀑一样的极光晃动得越来越厉害，就在它几乎要断流的时候，整个空间发出一阵轻微的震颤，极光后的画面陡然从静转动，一只白皙如玉的手慢慢伸过来，像掀起门帘一样优雅地将画面掀开。

    门帘之后，穿着军服的少女缓缓走了出来。

    她的目光落在在脚下安宁的灯火上，似乎被这个和平的世界吸引，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看向正对面等待着她的两人。

    “看来这场捉迷藏游戏已经结束了。”她勾了勾唇，平静话时依然有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感，“终于敢来正面面对吾了吗，月亮上的公主殿下？”

    辉月向前走了一步，她及腰的长发高高束在脑后，只余几缕碎发顺着侧脸在锁骨上方扫过，衬得巧的下颚更加尖俏。她直直望着面前的人，抬手从空气中抽出一把墨色刀鞘的长刀。

    阿尔泰尔站在原地望着她的动作，悠悠地道，“其实我并不认为我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

    “你的同伴安全逃到了‘门’的对面，而我也已经找到了‘门’的位置，只需要要你交出‘钥匙’。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对你的那个世界做什么。”

    作为跨界而来的敌人，她的语气几乎是心平气和的，连表情都透着真诚。

    然而她想服的对象，黑发少女歪了歪头看向她，“听不懂。”

    话音刚落，她手里的长刀锵然出鞘，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合身冲了出去。

    战斗爆发得干净利落，夜空中只落下军服少女一声浅叹。

    被留在原地的白兰笑眯眯地看向跟在阿尔泰尔身后出来的另外一个人。

    “纲吉君，我们也开始吧。”

    棕色短发的青年微微抬眸，额前跳动的橙黄色火焰照亮了那双仿佛空无一物的眼瞳，他慢慢启唇。

    “白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