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苏大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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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绣宁走出绣庄,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在门口处停了下来,仰头望向写着“苏家绣庄”四个大字的匾额,一时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明明还是那块匾额,却已是沧海桑田,世间换了容颜!

    她还清楚地记得,这块匾额刚刚被制作完成的时候,是她亲手把它挂在了苏家绣庄的大门上方。

    当时家里的仆从和弟弟妹妹们七手八脚地帮着扶梯子,胆战心惊地望着她一步三晃地爬上去,刚刚放上就一个劲儿地要她赶紧下来。虽然知道大家会担心,可她还是执拗地要自己亲手把它挂上去,甚至还让家中最的弟弟帮她看看是否摆的端正。直到她觉得满意了,才穿着层层叠叠的华服,让妹妹们扶着,歪歪斜斜地下来。站定,挣脱开众人相扶的手,凝神看向那匾额。

    百多个不分昼夜的时日,终于绣好了皇帝登基用的龙袍,摄政王看过很是满意,她亲自点过的王府管家趁机了两句好话,王爷就随手赐下了墨宝。上位者的随意,下面的人却奉若珍宝。苏绣宁找了京城最有名的师傅,制成匾额。看着前来恭贺的同行们眼里的羡慕嫉妒,苏绣宁笑了。

    整整十一年过去了,苏家终于在她手里又恢复了往日的辉煌,而且还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更上一层楼。苏大掌柜觉得她可以圆满了,所以,这是她给苏家带来的荣耀,怎么能假手于人呢!熄灯前,躺在拔步床上,苏绣宁笑笑,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了!

    然而,时光不知在她梦中发生了怎样的扭转,等她再睁开眼,苏家绣庄还是那个苏家绣庄,只是除了匾额没变,其他的都变了。

    刚刚那个叫做苏长青的孩子,应该是弟的后代吧,不知道是第几代呐!瞧着倒是依稀还有些弟弟的影子,只是这做派,哎!现在的年轻人啊!苏大掌柜发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叹息。

    一到弟,苏大掌柜又想到了现在这个身子的弟弟。两个多月前一睁眼,就看到了那个孩子,模模糊糊的,还没等她看清人长的什么样子,脑子里瞬间涌入海量的记忆碎片,她晕过去前,隐约看到了那个孩子跌跌撞撞拔腿狂奔的身影,然后再一次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长,然后就如浮光掠影般,她看完了这个跟她同名同姓、就连身世都有几分相似的姑娘的短暂一生。

    这个身子刚刚过了十八岁,自生活在江宁,所以,她才能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弟弟的后人。

    姑娘的父母是江宁的外来户,当年夫妻俩同时应聘上了江宁镇上唯一一所高中的老师,就带着一岁的她和还在肚子里的弟弟在江宁定居下来,一个教英语、一个教数学。

    因为当时江宁镇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发达,师资什么的完全谈不上,所以,这两夫妻一来,自然是受到了镇居民的欢迎。尤其是教英语的苏太太李婷,更是免费帮孩子们补习,那时候的英语老师多金贵呐!

    一下子苏家夫妻俩就成了镇上最受欢迎的人,等到苏绣宁的弟弟满月的时候,江宁镇的家家户户都送来了满月礼,也是镇上难得一见的盛况。

    这样和和美美的日子持续了十多年,随着苏家姐弟俩长大,并且在学习上表现得越来越突出,四口人的日子更是越来越有了盼头。

    可是,老天爷似乎就是看不惯好人一生顺遂,在两个孩子读初三的时候,李婷却在一次上课时突然晕倒在了讲台边,然后就是查出身患癌症,不到半年的时间,即使一家人百般挽留,人还是走了。

    那时,距离两个孩子中考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大家都在担心苏妈妈的离世会影响两个孩子的发挥,苏爸爸更是起精神来,陪着两个孩子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刻,然后,一个月后,两个孩子如愿地考上了姑苏市的重点高中,苏绣宁的弟弟苏缙安更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录取。

    苏家人似乎逐渐走出了苏妈妈过世的阴霾,但是因为苏妈妈治病,苏爸爸东拼西凑,人没救回来,债倒欠下了一大笔。为了能尽快偿还,也为了让两个孩子生活得更好,苏爸爸只能在尽职尽责完成教书任务之余,到处给人补课、编教材,贴补家用。两个孩子心疼父亲,更加懂事。苏绣宁将家里的所有家务都包揽了下来,而苏缙安则年纪就赚起钱来。

    苏大掌柜想想她那位便宜弟弟在电脑上写下的密密麻麻的代码,觉得她还要再加把劲儿才行,眼看没几天就要入学了,可不能露出马脚!

    属于原身的记忆在两个多月前的某一天戛然而止。源头是五月中旬的一天,她正在教室里埋头跟一摞摞地模拟试卷奋战,就看到了向她招手的班主任,后头还跟着一脸空洞苍白的苏缙安,不详的预感袭来,然后苏爸爸车祸当场死亡的消息砸向她,被弟弟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往家赶。

    后面的半个月时光就像是梦境,苏大掌柜看着这个姑娘茫然地向前来祭拜的客人躬身行礼,苏爸爸的骨灰被安葬时,姑娘已经完全哭不出声,只能默默地流泪,再有就是一个陌生人递给他们姐弟一张金卡,苏大掌柜知道,那是肇事者给的赔偿。

    原本对这种拿钱买命的行为,苏大掌柜是极度淡然的。不是她冷血无情,而是在她还是苏家绣庄大掌柜的时候,尔虞我诈、阴险黑暗已经习以为常。那样的乱世,用现在书上的话,风雨飘摇、国家危难之际,她一个未嫁女想要为年幼的弟弟妹妹们撑起一片天,又是怎样的艰难。

    所以,她从来就不否认自己是个坏人,而且,除了她的弟弟妹妹们,认识她的人也都知道这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可是那又如何呢!她最终不还是挤掉了众多同行,拿到了为皇帝绣制龙袍的机会。

    不过倒是没想到,那个皇帝竟然那么倒霉,末代皇帝,多么讽刺的字眼,不过,这都和她没关系了!

    她现在寄居在这个身体里,有了几分对苏家姐弟的同情怜悯。因为当年父亲去世的时候,她带着失怙的弟弟妹妹们,也曾有一瞬间的茫然无助。只是,面对着虎视眈眈的苏家宗亲,她只能硬挺着,她不能倒,她要是倒了,那么弟弟妹妹们就会沦为街边的乞丐,整日与人争食,光想想,她就不敢再害怕了!

    原身是在从高考考场走出来的时候晕死过去的,最后的印象就是四周惊慌失措的同学和,远处飞奔而来的身影。虽然逆着光,但苏大掌柜知道那是姑娘的弟弟,因为那个身影就在不久之前,也就像她看到的那样,飞奔而去。

    只是,姑娘再也没有了看他一眼的机会,因为,她,苏绣世家苏家第十代传人苏绣宁,来了!

    等苏大掌柜再次醒来,看到周身密密麻麻的管子,倒是彻底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不论何种境地,她还从未怕过。只是在对上那个男孩的目光时,有一瞬间的歉疚,却转瞬即逝。她欠了苏绣宁一条命,会用余生来还给她的弟弟,所以,姑娘,放心地走吧,去和你的爹娘团聚,然后,看着你的弟弟一生顺遂,喜乐安康!

    经过医生的检查,确定已经转危为安,但她还是被苏缙安压着,愣是在医院多住了一周。虽然苏大掌柜急于想要知道她走后苏家会不会出乱子,弟弟妹妹们又过得如何,但也拗不过那个一脸冷然却又眼睛里饱含担忧的孩子。

    好不容易等到出院,她依着记忆找到了苏家绣庄,还好,虽然院子已经不是那个院子,但是看到那个匾额,她就知道这是苏家,她苦心经营十余年并为此付出了青春和生命的苏家!

    她想进去看看,却又不敢,因为这已经不是她所掌管的那个苏家。直到两个多月后的今天,她剪断了最后一缕绣线,看着那幅观音像,跟她前世睡去前还在惦记着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未完成也终不会完成,一个却在百年后的这一天,从她双手中脱胎而成。

    苏大掌柜终于相信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让她在前世完成了属于苏家女儿的职责,然后,天意让她有了这一世,她,苏绣宁,终于可以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了。即使清贫那又如何,总比日日算计夜夜熬神要好得多,起码,她终于可以安稳入眠了!

    今天她来到这里,是为了祭奠过去,也为了拥抱新生。看见弟弟的后人将苏家绣庄经营得好,虽然对那个叫苏长青的孩子,她有诸多不满,衣衫不整,吊儿郎当,性子不羁,举止风流。只一个照面,她就能挑出一堆毛病。有心想训斥他一顿,但却没有立场,所以刚刚才那么不愿搭理他。

    不过,虽然他有很多缺点,但她多方听,却是知道,苏家这两年在他的经营下发展很好,所以即使百般看不上,她也算彻底放心了。

    苏绣宁看着明显已经修补过的匾额,慢慢吐出一口浊气。从此以后,她不再是苏家大掌柜苏绣宁,而只是苏缙安的姐姐苏绣宁了!

    至于那幅观音像,捏着从苏长青那里得来的支票,就当是她送给弟后人的一份礼物吧!

    她和苏缙安马上就要去京城读书,虽然这个身子之前没有去过那里,但她却是去过。长安居大不易,当年她为了通门路,上下点,手里的银子跟流水似的。为了她跟弟弟以后能过的不那么辛苦,所以她才瞒着苏缙安偷偷摸摸地绣了观音像,以后,不论如何也是不会再碰了。不然,她真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那个聪颖的孩子揭穿呐!

    作者有话要  后记二更到了!上一章的谜团揭开,苏祖祖祖姑奶奶万安!不对,清末应该,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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