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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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籍不明的大船上过来一人,身高不到0,头发软趴趴的别在耳朵,很乖很只,一双鹿般的眼睛不安地四处扫动,他穿不合身的旧宽大皮草,衣摆拖到腿根处,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朋友。

    章枕的眉心蹙了一下。

    是那孩子。

    当初他在路上顺救的

    “哥哥?!”

    礼珏在甲板上的一排陌生男性里发现了一张熟悉面孔,他惊喜地叫喊,“哥哥——”

    伴随着那声喊,是他激动地跑过去的瘦身影。

    甲板上亮着多盏灯,光线可以称得上亮堂。章枕后退一步,这是很明显的抵触行为。

    礼珏一下刹住车,无措地握紧了双。

    这会儿出来的都是戚家的演技派,领了剧本的,他们在维持情绪饱满的同时,还对登船的角色进行了一番打量。

    年龄不大,长得怪精致漂亮的,一张脸憔悴得犹如易碎的上等玉器,皮肤比他们枕哥还嫩,这很少见。就是眼泪也太能掉了吧,一句“恩人”喊出来,哗啦哗啦。

    看到枕哥退一步,那更是不得了,哭得身板都在轻微颤抖。

    瞧枕哥的眼神还那么热切,懊恼,害羞,不知所措,愧疚,那叫一个复杂。

    干嘛呢,至亲重逢现场?

    枕哥没那反应啊。

    章枕当然没那反应,他就一个弟弟,姓茭,叫白。

    左边的弟兄问:“枕哥,那位是?”

    “救过的一个孩子。”章枕迎着深海的夜风,从里到外都是凉的,没一点热度。他看向心翼翼走近一步,就看他一眼,怕他生气的男孩,无语。

    礼珏停在一个不让双方尴尬的距离,心情难以平复:“哥哥,真没想到会在海上遇到您,上次您救了我,我都没来得及跟您道谢,您的伤怎么”

    章枕打断:“你要找同伴?”

    礼珏呆呆“啊”了声,章枕重复一遍。礼珏猛然从意外碰见恩人的情绪里抽离,他忙急切道:“是的是的,我的同伴丢了,他他们和我失散了,哥哥,你们的船有没有看到他们?”

    章枕往上指:“你知道这是哪一方势力的船吗?”

    礼珏下意识高高仰头,绑在桅杆顶部的那块暗色布料在风中猎猎作响。

    “戚家。”章枕。

    礼珏茫然地渣了一下眼睛:“戚”

    茭白他和戚家有来往,还想去西城礼珏不由得往前跨了好几步,脚下差点被绳子绊倒。

    “我们受沈董所托,出海寻茭白。“章枕道,“他是你的?”

    “同伴!”礼珏的语气激越,“他就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在一艘货船上待了一周多,船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仓破了好多个,船要沉,我们不得不逃跑,现在船炸了,我不知道”

    章枕忽然出声:“他死了。”

    礼珏的嘴还微微张着,却发不出一个音。二哥交代他的词,他都忘了,脑子里嗡嗡响。茭白真的去天堂了啊,不在了,真不在了

    二哥还在等结果,大哥好像也很关心,现在怎么办?他没办法面对他们了。

    “死了”礼珏吃力地出两个字。

    章枕漆黑的眼睛看向远方:“我们发现货船的时候,它已经炸了。沈董那边我们都还没通知,这坏消息太让人始料未及。”

    礼珏迷惘地望了望哥哥两旁的众人,不放弃地想要确认。

    那些人都是沉默的悲伤脸。

    礼珏站不稳地晃了晃,皮草的毛被风吹塌,隐隐勾勒出他单薄弱的身体线条。

    章枕此时的心境和那次在路口见到这孩大不一样。那时他觉得,孩子干净淳朴,为了一个毛线杯套慌乱往马路上奔跑的样子,牵动了他内心不知何处最柔软的地方。

    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冲过去,将人从驶过来的车前推开,自己挨了那一下。

    章枕未曾泯灭的良心善意在引导他的情绪走向,他不后悔救人,但他希望这孩子不要再出现在茭白面前。

    两年里花着茭白的卖身钱,穿走他找的救生衣,和捅了他一刀的人一起逃生。

    货船上的其他细节章枕不清楚,光是这一系列做法,他就已经很难接受了。他心疼茭白。

    章枕漠视人畜无害的男孩:“回你那船上吧。”

    礼珏背对黑海站在风里,他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眼:“哥哥我”

    “注意你的称呼,你我没有兄弟情谊。”章枕凶喝,“慢走不送!”

    礼珏还想些什么:“我可不可以见一见戚董?”

    章枕:“”

    他捞对讲:“三哥,人想见你。”

    礼珏见救命稻草一样,趁哭喊:“戚董,我是茭白的发,我很想知道他”

    “白已经不在了,他有没有发,谁知道。”对讲里传出温和的低语,字里行间却透着拒人千里的冷淡。“阿枕,夜深了,我不希望船上太吵。”

    章枕按掉对讲,看着礼珏。

    礼珏停下哭声,难堪得快要待不下去。

    戚家的其他人齐声喊,尽是肃杀之气:“请回!”

    礼珏的肩膀弧度瑟缩而惶恐,他捂着脸抽了抽鼻子,脚步打晃地原路返回船上

    黑船的甲板上只亮了一盏灯,齐蔺站在黑暗中,一等礼珏回来,就立即问:“怎么样?”

    “死了。”礼珏意识游离,整个人都有些不清醒。

    齐蔺大力抓住他的腕,呼吸粗重,神情濒临崩溃:“你看清船上人的表情了吗?”

    “看,看清了,都很难过。”礼珏的脸色比去之前白了好几度,“茭白真的已经”

    后面传来齐子挚模糊的声音:“尸体呢?”

    “大哥”礼珏要往大哥那跑,被二哥抓得生痛,快要断了,他疼得掉眼泪,“船爆炸了,尸体肯定”

    “砰”

    轮椅往后转的时候,撞到了船壁,卡在那了,齐子挚扣在轮椅上的双很用力,他拼命想把轮椅转走,像是再不走,就能看见什么。

    背的输液针眼鼓起血包,四周的血管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随时都能爆裂的状态。

    “没见到尸体,我不信他死了。”

    齐子挚的声音夹在轮椅被船壁剧烈摩擦的刺耳声里,“那孩子狡诈,不会傻傻的在甲板上等船沉,他肯定会想办法救生。”

    “他算计我的目的还没达到,不可能死。”

    轮椅终于转出来,齐子挚立刻把它往船里转,仿佛海风的腥味都让他不适,他要回房,现在就要回去。

    一股力道阻止了齐子挚的动作。

    齐蔺抓着轮椅,指紧了紧,他将轮椅往里推,脚步不紧不慢,声音很轻:“大哥,你抢了船上仅有的两件救生衣,还捅了他一刀,你忘了吗?”

    齐子挚麻木地瘫坐在轮椅里,被包扎的半边脸跟一条腿都没知觉。

    “其实我也是抱着侥幸的心理自我欺骗,还想让礼珏上船确认。茭白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凡人,血肉之躯。”齐蔺推着轮椅,走廊上是他悄悄话的声调,“船爆炸的时候,他怎么逃,长翅膀飞吗?那是天使,他不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齐子挚咳得整个五脏六腑都在撕扯,错位般疼:“你不了解他,他能逆境中生存”

    “大哥啊,”齐蔺停下来,他走到前面,给他大哥固定好抖动的输液管跟架子,“我知道,你和我了你对他做的所有错事,是想要我记住,要我弥补他。”

    “现在,”

    齐蔺擦掉大哥背上流出来的血迹,“没会了。”

    有一滴温热液|体落下来,砸在齐子挚的上。那一瞬间,二弟用一句话敲碎了他的世界最后一个角落。

    ——茭白到死都不知道,折磨他,让他遭受欺辱,送他去黄泉路的人,是他的至亲。

    “我太羡慕你了。”

    “真的,你大哥对你真好,我很羡慕。”

    “”

    “我也想有个照顾我关心我的哥哥。”

    “可是我没有啊。”

    “”

    好像有谁在话,

    是那个眼里有泪,有羡慕,有光的孩子。

    齐子挚大梦初醒,恍然发觉自己置身冰雪之地,脚下却是黑炎炼狱。

    冰凌跟火柱同时从他的头顶心和脚底刺上来,穿透他的皮肉骨骸,猛一下在他的心脏部位撞上,他痛到双眼往外突,口中发出无声嘶喊,四肢剧烈抽搐。

    在那之后,他的头歪倒在轮椅背上,忘了呼吸,失去了一个活人基本的生理能力。

    失禁了

    恭喜玩家茭白,你好友中出现第二位活跃度突破50关卡,请再接再厉。

    “同喜同喜。”

    茭白笑呵呵,他离完成任务更进一步,助也开心。

    齐子挚的活跃度终于破50了。

    茭白进他的资料栏,一眼扫过,直奔他的世界屋。

    然后,

    茭白就愣住了。

    好友的世界屋都是分五个板块,只是人生不同,世界不同。这是茭白有预料的事。

    他没想到的是,齐子挚的幼年珍藏板块里只有一张全家福,泛黄老旧,边角还有被抚摸很多遍的痕迹。

    那照片上是齐家老两口,以及四个孩子。

    确切来,是两个孩子,两个婴儿。四人的脖子上面全都戴着一块玉佩。正面朝外,刻有字迹。

    茭白看着那照片,耳边是养父母交代的,打听他身世的男性外形,以及他们的猜想,提到的刻着出生年月的玉佩。

    最后,茭白脑中蹦出的是这部漫里没现过身,却很重要的工具人,青云大师。

    原主和齐霜,两个同样都能旺沈寄的命盘。

    茭白:“”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不会这么

    茭白快速去看齐子挚的儿时记忆板块,发现那里面没内容,是空的,界面是一个大写的无。

    排在第三的青年成就里有内容,就一条。

    提示是两秒前才更新过的。

    那是一段录音-

    我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三弟。

    录音里有杂声,像海浪翻滚,又像疯病之人的苟延残喘。

    而这个板块的背景是货船爆炸的碎片裹着血色和白花,铺得很满。让人眼晕的同时,体会到了一股浸了黑暗的悲伤。

    茭白两眼一闭,原来海上行的这波狗血最浓处不是他被捅,齐子挚和礼珏丢下他逃生,而是在这里。

    可以啊。

    那最浓的一瓢现在才降下来,泼了他一脸。

    茭白摇了好几下头,作为一个看过太多狗血的老迷,自认早就摸透了那类型的套路,他都没想到。

    或许是有怀疑吧,只是被他下意识忽略了,他不想和齐家扯上关系。

    断翅里,原主开篇就死了,是所有工具人里最早吃盒饭的一位,他的身世没提到过,不重要。

    毕竟一切剧情都是为礼珏和沈而铵纠缠一生服务的。

    茭白是在熙园偷听到原主养父母原主的谈话,才开始怀疑原主的身世有秘密。在那之前他都没想过还能有这茬。

    所以,

    原主被亲弟弟开车撞死了啊。

    茭白咂嘴,王初秋啊,你你,多么可悲。

    我要是你

    茭白吐槽,我不会是你。

    接下来茭白继续游览齐子挚的世界屋,他的中年败笔和儿时记忆一样,都是“无”。

    又是“无”啊。

    茭白唏嘘,齐子挚这个人活得比沈寄还失败,一生走下来,没抓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不过,从齐子挚的活跃度情况跟青年成就的最新内容来看,齐蔺应该是跟他会合了,也把老家调查到的信息告诉了他。

    命运对他开了一个讽刺的玩笑。

    起初他逃避,不承认自己犯了错,而是将错就错,认需要他依赖他的礼珏做弟弟。他要活在那个假象里。

    现在知道人真的死了——现实挤进他的假象,照亮他的丑陋和不堪。

    八成得吐血。

    这才符合漫画的风格。

    毕竟在断翅中,攻受后期都是各种吐。除了没官配,没爱情纠葛,一身轻松的戚以潦。

    茭白摸到床头柜上的维c,倒一片丢进嘴里。齐子挚的头像框没加白,明他还活着,他是不会自杀的,因为他会查清楚齐霜的死因。那是他的执念

    齐子挚的晚年之梦里也有自述-

    假如人生可以重来,我希望我不要是长子

    没有沈寄那样列出一二三四五条悔不当初,只有那一句,末尾是耐人寻味的省略号。

    长子,继承人,意味着责任,身不由已,没有自我。

    在齐子挚的自述结尾,记录着他生命终结前一秒的想法。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

    “嘶”

    茭白咬到了舌头,他抽着气满脸怪异。

    怎么也是这句话?

    两个好友弥留之际,心里所想竟然是一样的。

    “如果人生能够重来。”

    茭白一个字一个字地默念,有种触碰到了什么的心悸感。

    巧合吗?

    该不会第三个好友也是

    茭白心跳的频率猝然变乱,冷静,等解锁第三个好友再,淡定点,淡定。

    不管怎么,在所有好友进组前,他没精力去琢磨别的。

    界面一变。跟沈寄那次一样,断翅原著也出现了。

    配角齐子挚:古早风里的大家族牺牲品,一生都在为家族奋斗,事业与家人是他活着的意义。弟控里的tp0。

    攻略指南:让他从你身上获得作为兄长的成就。

    偏执属性:0。

    沈寄的偏执属性才30,齐子挚比他高了一倍多。

    漫画消失了,露出刚才被遮挡的世界屋。

    在那世界屋最底,同样有一生结语。

    ——半生为家族而活,回头望来时路,茫茫一片。

    “白白,你那个老乡”

    茭白听到门口的动静,迅速整理表情看去,“怎么?”

    章枕站到他床前,搔了搔头,眉毛耷拉下去:“我救过他的命。”

    茭白知道,他还琢磨,章枕要跟礼珏搭线。

    “他叫礼珏,你再次见到他是什么感觉?”茭白试探。章枕对他不错,他不希望对方被礼珏主角光环引发的坑人大招误杀。

    “气啊。”章枕往床上一坐,“你们都在货船上待了那么多天,他没受伤,你半死不活”

    章枕的话锋徒然一变:“齐子挚在那艘船上?”

    茭白脸不红心不跳地扯谎:“不在吧。”

    要是实话,章枕指不定会叫上一群弟兄们,对船开枪。到那时就怕又来狗血。

    他累了,狗血上岸再洒吧。让他上岸。

    “白白,”章枕突然喊了声,看一捧土都充满深情的桃花眼定定看他。

    茭白略有不适:“有事就就事。”

    章枕握拳低咳两声:“就上次,你住院昏迷不醒,我在床边跟你我打算继续查一件事,换个角度查,我既希望是我猜的那样,又不希望是我猜的那样,很矛盾。”

    茭白有印象,当时灵魂状态的他还回了句话:那就先查呗,没准查完了,发现想法不是自己原先的二选一,是第三种。

    “我都知道了。”

    茭白听到章枕完这句,就见他露出很悲愤的神色,缓慢讲述了一段往事。

    它沉在岁月里,长在章枕的记忆深处,今天才被他挖出来。

    翠绿茂盛,没有半分荒凉。

    茭白没插话,从头听到了尾,他嘴里的维c化没了,章枕的故事讲完了。

    由于茭白才遭受过原主身世的冲击,现在得知原主和章枕是儿时的同伴,他的感觉就还好,不会很想吐槽。

    只能,断翅就是狗血之王。原主身为工具人,都有这么多隐藏的狗血。

    茭白对上章枕期待的眼神,他不是当事人,承载的关于原主的记忆也不完整,缺的就有孤儿院那部分,无法调动情感,只能笑笑:“那真是有缘。”

    “是啊。”章枕看出茭白没有消化这个关系,他能理解,但是

    章枕抓住茭白的双,郑重道:“那你还叫我哥哥吗?”

    “不叫。”茭白把抽出来,“牙酸。”

    章枕再次抓住他,身上的狠戾都没放出来一丝一毫,孩子气地执拗道:“怎么就牙酸了?你在‘缔夜’跟兰墨府都叫过我。”

    彩虹变成了委屈巴巴的哭丧表情。

    茭白翻了一个白眼:“那是我要利用你。”

    章枕拧眉,一副多大点事的样子:“那你还继续利用我啊。”

    “”茭白无语,“看情况吧。”

    “大半夜的,人太激动对心脏不好,你缓缓。”茭白刚完,戚以潦就进房间了。

    那位已经到了睡觉的点。

    章枕本来毫无形象地趴在床上,就像是在跟茭白撒娇,现在被三哥看到了,他面子上就挂不住。章枕立马站起来:“三哥。”

    戚以潦在办公室洗了澡过来的,身上的水很难得地擦干了,头发虽没吹,却也没像平时那么**的往下滴水。

    “阿枕,睡觉去。”

    “是。”章枕习惯性地领命,出了房间他才回神,忙敲门,“三哥,我进去把白白抱到我那儿吧。”

    房里传出三个字:“不需要。”

    “那你们早点睡。”章枕完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猛然意识到一件事,三哥不是洁癖吗?

    三哥竟然要和别人同床,这也太惊悚了吧。

    章枕的脑子发昏,虽然他很期盼三嫂的到来,可这也

    三哥应该只是让茭白给他读--&p;gt;&p;gt;

    书,过会儿就走。

    章枕自我琢磨一番,认为是这么回事。

    毕竟大家这些天都没好好休息,更何况是没人可以用的三哥。

    这会儿三哥肯定没那么多顾虑,只想快点听茭白念两句。

    章枕想通了,就脚步轻快地离开。明天就把新年补回来吧,在船上过。

    得给茭白压岁钱。

    转账很没仪式感,不知道能不能搞到红纸,做个钱包

    房里,戚以潦把大灯关掉,只留下床头灯:“刷牙了吗?”

    茭白打哈欠:“刷了。”

    “但是你又吃了东西。”戚以潦道。

    “就一片维c。”茭白辩解。

    戚以潦把床头灯的长杆摆动几下,调整好位置:“去漱口。”

    茭白不干:“我起来一次麻烦。”老子又没口臭。

    床前的气氛微凝。

    茭白眼皮抽了抽,他回想给老男人念的两次书。

    第一次,他刷了牙洗了澡躺在床上被叫起来,第二次是在前院,离得远,户外,空气流通。

    所以,在室内的话,念个经还要沐浴更衣?

    白猫的眼睫垂了下去。

    茭白以为它主子妥协了,没想到对方从卫生间拿了个盆过来,十分有风度地笑道:“漱吧。”

    “”

    茭白窝在被窝里,喝两口水,咕噜咕噜吐进盆里,提前体会了一把老年生活。

    戚以潦很快掀开被子躺上床,茭白起初还怕自己别扭。

    现在发现他想多了。

    戚董与他之间的距离这么吧,还能躺四个他,排队排,随意翻的程度。

    茭白一言难尽,离这么远,他读的时候,对方能听得见吗?

    戚以潦从睡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灰色盒子,那里面是一副耳,功能比较多:“白。”

    茭白扭头:“嗯?”

    “叔叔年纪大了,听力一般。”戚以潦侧了侧俊雅的笑脸,“待会,还要麻烦你大点声。”

    茭白脱口而出:“那你不会坐近点?”

    “你要我坐近?”戚以潦困扰道,“我过去了,你一旦读错,我便会就近教育你,到时候希望你”

    茭白飞快道:“就坐那吧!”

    戚以潦停下调节耳两侧按钮的动作,他看过来,灰沉沉的眼瞳里是茭白屏气的模样。

    “白,你太紧张了。”戚以潦忽而笑,“做个弹舌头的练习吧。”

    茭白:“”放屁!

    戚以潦为难道:“如果你紧张,会错很多处,那叔叔会不高兴的。”

    言下之意是,你一再犯错,就要挨打了。

    茭白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张嘴,舌头从下颚翘到上颚。

    “幅度太。”戚以潦将耳放一边,“过来。”

    茭白还沉浸在操蛋的弹弹弹中。

    要不还是不去西城搞戚家主仆了吧,段位再升升?

    就这么个训诫法,他真怕自己哪天没忍住,把书撕下来两页,搓啊搓,搓啊搓,搓成细条,给戚以潦插大葱。

    “自己偷着乐什么。”戚以潦靠在床头,无奈地对他招,“到叔叔身边来。”

    茭白结束脑补自嗨,往戚以潦那挪挪。

    戚以潦捏住他的脸颊,轻抬到自己眼皮底下,纠正他的弹舌力度跟频率:“经常锻炼舌头,有助于预防脑萎缩,面部肌肉硬化。”

    茭白瞪他。谢谢,还不到二十岁的老子不想知道!

    深夜,雾散了。远洋船朝着西城码头方向慢行。

    除了值班的,其他人都在打呼。

    只有最豪华的房间里还想着磕磕巴巴的读书声,浪花都在倾听。

    “”

    茭白哈欠连天,生理性眼泪都把睫毛跟眼尾弄潮了,他用背揉揉眼睛,吃力地解读单词:“erend”

    &p;p;y。”

    旁边蓦地响起低而清朗的声音,没半点浑沉,显然是没睡意。

    可现在都快凌晨三点了。茭白抹了把脸,瞪墙上的挂钟,凌晨三点了啊,他再年轻也架不住这么熬,会秃的。

    一根指抵到茭白放在腿部的书页上面,落在他刚才没读好的单词上面,敲点几下:“读给我听。”

    茭白没怎么去记,他尝试着读了一次。

    戚以潦的眉头皱了起来,嗓音却越发亲和:“再给你一次会。”

    茭白背脊上的汗毛都起立了,他把书捧近,发挥十二分力回忆戚以潦的读音,半天才读出来。

    戚以潦闭着眼眸,他微仰后颈,脑袋挨着床后的船壁,床头灯的光晕打在他随着话震动的喉结上面,那画面带有成熟男人的性感。

    “再打瞌睡,就别在床上读了,去甲板上,吹个风让大脑清醒起来。”

    茭白在心里吐槽,这都几点了,还能不能让人睡了啊?

    “困了?你白天睡了一天。”

    耳边响起揶揄的声音。茭白无力反驳

    凌晨快五点,茭白读书读他妈的精神了,他想上厕所,请求戚以潦搭把。

    戚以潦这会的话声里多了慵懒之意,要睡了,他让茭白自己去。

    茭白不行,他肚子上的伤口疼:“那你让我用一下你的,我给章枕打电话。”

    戚以潦翻身,眼阖着,密黑的睫毛盖下来的阴影里都透着不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麻烦。”

    话落,他坐起来,按了按额头:“是要抱,还是?”

    “不不不,我能走。”茭白正在往床边挪,闻言赶紧表态。

    戚以潦在这时笑了声,骨子里的暗浮气息又没了,退潮一般,他下了床,伸过去:“扶住。”

    茭白跟老皇帝似的,被戚以潦扶去了卫生间。

    然后,

    戚以潦就出去了。

    茭白意外地挑挑眉,老变态一般不是该留下来,暗搓搓地盯着瞧吗?

    戚以潦怎么走那么快,似乎他对别人的零件并不感兴趣,甚至好像,还有那么点排斥。

    这是好会。

    可以看老变态会是怎么个排斥法。

    于是茭白“哎哟”一声:“戚叔叔,你先别走,我需要你在我后面帮我撑一下!”

    非科班出生想演好戏,不磨练是不行的。

    譬如茭同学,发挥很不稳定,此时的演技就一个字,假。他见戚以潦停下脚步,便继续表演,尽心尽力。

    戚以潦背身在卫生间门口立了片刻,他转过身,面上含笑:“好啊。”

    茭白一看老男人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了,很是优雅而儒和的样子,就又后悔了。

    茭白担心发生什么诡异事件,好在没有,他顺利地放了水。

    戚以潦并没有直接看年轻人,而是透过镜子睨了一眼便阖下眸,给出客观评价:“挺有精神。”

    茭白:“”

    沈寄老子是豆芽,你却用“有精神”来形容。

    你是不是暴露了什么???

    茭白因为那一尿做了个梦中梦,他梦见自己在大学课间的公共厕所嘘嘘,边上冷不丁地冒出声音“很有精神”,一转头就是戚以潦微笑的面庞。

    他妈的堪称魔音。

    茭白睡到下午才起来,而同样跟他差不多时间睡的戚以潦据已经钓了半桶鱼。

    茭白没出去围观,他找章枕要了,翻到郁岭的联系方式打过去。

    郁岭在执行任务,背景嘈杂中夹着惨叫与暴喝,他顾不上多,就把他弟弟在国外的联系方式告诉了茭白。

    郁响人已经醒了,他还没回国,接到茭白的电话当场爆哭。

    茭白耳朵都要炸了,他突发奇想,不知道郁响跟礼珏碰上的时候,会是什么天地崩裂的画面。

    “耳朵,我这边的事你别操心,你在国外待着吧,别来西城找我。”茭白。

    那头的郁响不呜呜了,他神经质地问:“为什么啊?”

    茭白叹气:“高三就剩半年了,我要好好学习,你来了,我还能静得下心?”

    郁响啃嘴角。那是不是,他能影响到瓜瓜,瓜瓜很在乎他?

    郁响笑吟吟地:“好吧,那我什么时候去找你呀,我听你的。”

    茭白拿纸巾接住他吐出来的南瓜子壳,把准备好的词丢出来:“等我高考完,你来西城,我去接你。”到时候不出意外话,就要对付你哥了。

    郁响开开心心地重重应声:“嗯嗯嗯!”

    茭白避开了他在货船的遭遇,和郁响聊了半个多时才挂电话,他无力地嗑着南瓜子。解决了一个,还有一个。

    心累

    沈而铵接到好友申请时,他在出租屋整理物品。一整个书桌都是他高中三年折的纸蜻蜓,他要把它们送到新住处。

    陌生号码让沈而铵心头一跳,他反应过来时,已经点了同意。

    对方直接发来了视频邀请。

    沈而铵的心头跳动的力道更重,可他的神情却有些茫然,人也没动。

    过了好一会,他才找了个有阳光的角落,点开视频。

    镜头里是很暗的色调,还有模糊不清的人脸。

    茭白特意调的,他的脸上全是青紫痕迹,没法入境。索性就模糊点。

    而沈而铵跟茭白完全相反,他在光中,眉眼清晰而安静,下颚和唇边的绒毛都能看得见。

    茭白没磕南瓜子了,自从他在回南城的休息站被郁岭接走以后,他就没见过沈而铵了。

    两三个月过去了都。

    茭白看了看沈而铵,比上次见的时候瘦了些,眼眶有一圈红色。打理得还好,没有颓废脏乱。

    “你在戚家的,船上。”沈而铵那么个不爱话的人,主动开了口。

    茭白点头:“昂,被他们接上船了。”

    沈而铵偏了下身,几乎已经褪去青涩的眉目落入阴影里,他眼里的东西变得模糊。

    “对不起。”他。

    茭白的嘴一抿,他没问沈而铵当初是怎么被齐蔺抓住的,这都过去了,对方平安归来,他也脱离了危险,情绪上比刚死里逃生好不少。

    于是他接受了沈而铵的道歉:“知道了。”

    然而沈而铵还是在那三个字,一遍又一遍。

    一次比一次沙哑,沉痛,内疚,无地自容。

    这段时间,沈而铵无数次的道歉,他很怕自己没会当着茭白的面。

    幸好老天爷眷顾了他一回。

    茭白没拦着沈而铵,对方,他就听着。

    等沈而铵了不知多少次,茭白才道:“心里好受点了吗?”

    沈而铵没话。

    那就是依旧不好受。茭白不奇怪,沈而铵的偏执也是百分百的,他走他自己的路,不会受到旁人的影响。

    茭白想到什么事,他快速问:“我被你父亲囚在尚名苑那会儿暗示过你,不要再动用你的人,不要被他发现你的动作,你听没听?这次不会又用了吧?”

    沈而铵的呼吸微顿。

    茭白捕捉到了,他生出一种无力的心思。

    昏暗镜头里的人没了声音,沈而铵便无措起来,他像做了错事,却无法更改的孩子,低下头道:“茭白,我要自保,要成长,我要做的事,太多,我不能,只纸蜻蜓了。”

    茭白有种这部漫的主线对他挑衅的感觉,他半晌道:“你哪天成年?”

    沈而铵怔然:“元宵节。”

    茭白算了算:“那就还有八|九天。你一成年,你在沈家的处境就更尴尬了。”

    沈而铵低声道:“我有,准备。”

    “行吧。”茭白用半开玩笑的语气,“我再友情提醒你一次,独|裁|者的更年期是很可怕的,你心点。”

    沈而铵似乎没听,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着内心深处最想的话。

    “茭白,你别那么,轻易,原谅我,你多,怪怪我,怪久点。”让我长记性,永不再犯类似的错误。

    茭白:“我尽量。”

    沈而铵靠在墙边,静默许久:“我知道,你恨沈家,我的骨子里,流着,沈家的血“

    茭白行赏沈少爷的盛世美颜:“这无所谓。”只要你后期不渣就行。

    沈而铵眼中的柔意突然消失。

    茭白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瞧,拿着个毯子的章枕入境了。

    这是距离远,沈而铵没上线,不然蛏山又要飘大雪。

    茭白仍由章枕给他披毯子,他眯了眯眼睛。沈而铵对他是有占有欲的。

    不掺杂情|爱|欲|望,就是朋友的那种。

    ——我的朋友只能和我好。

    这是有苗头有依据的,早期他跟沈寄一交流,沈寄稍微故意地宣示一下自以为的主权,蛏山就扬大雪。

    还有兰墨府那回,沈而铵来接他,听到他提章枕,蛏山又飘雪。

    这不行。

    他不可能只有一个朋友。

    要想办法让沈而铵改变。但不能下药过猛,毕竟他是这部漫最鬼畜的渣攻。一个不慎就重回原著的剧情线上。

    “章枕是我在孤儿院认识的。”茭白简单了那起陈年旧事。

    沈而铵一眼不眨地看着茭白,像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见。

    一只纸蜻蜓,三根肋骨,不到两个月的室友生活,没有孤儿院的那段羁绊深。

    他是不是要被拨出去,给章枕腾位置了?

    “章枕是我哥,你是我好朋友,大家有时间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茭白生前只有一个伙伴,没有复杂的社交圈。现在的心情就很陌生。他对抱着胳膊站一旁的章枕使眼色。

    章枕哼了声:“可以啊。”

    沈而铵眼中的神采恢复了一点:“那就有时间,一起,吃饭。”

    茭白在心里摇头。

    沈而铵忽然道:“那个人,带老太太,去国外医治了。“

    茭白挑眉,原著里也有这剧情。

    只不过,把老太太半只脚丢进棺材里的人的是齐霜。一路陪去国外的有姜焉。

    “他暂时都不会,找你,麻烦。”沈而铵。

    茭白给要撸袖子张鸡翅膀的章枕抓了把南瓜子,您一边去,别找事。

    章枕绷着脸去旁边剥瓜子。

    沈而铵问:“船什么时间,到南城码头,我去接你。”

    茭白:“不了。我去西城。”

    另一头一点声响都没。

    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沈而铵才有动弹:“住在哪?”

    茭白嘀咕:“等章枕给我找学校,到时候就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沈而铵落在那些纸蜻蜓上的涣散视线瞬间凝聚:“不住兰墨府?”

    “那地方在深山老林,来回能跑死。”茭白啧啧。

    沈而铵低笑。

    茭白发现沈而铵的活跃度快到40了,破50的节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到来,又会是什么。

    “你别来找我。”茭白被章枕塞了一把瓜子仁,他边吃边。

    沈而铵的气息停住。

    “高中还剩半年,我想好好备考,你也是。”茭白笑了笑,“大学再约吧,沈同学。”

    沈而铵听着他的笑声,垂了垂眸,弯唇:“好。”

    我们,大学见

    茭白在船上看电影,睡觉,养伤,没人烦他。除了晕船,夜间给戚以潦读两页书,其他都很轻松。

    正月初七,早九点,船即将靠岸。茭白望着远处的陆地热泪盈眶。

    “你是不是第一次坐船?”章枕给他袋子。

    “废话。”茭白接过袋子,背过身就是“哇”地一口,他吐完了,漱漱口,这辈子都不要坐船了。

    茭白缓了缓:“对了,帮我的那个赵叔”

    “他表弟。”章枕指了指一个弟兄,“我都交代过了,等回了兰墨府,让他带他表哥过来。”

    茭白示意章枕看正在打电话,满口外文的戚以潦:“他答应跟对方合照?”

    章枕沉重道:“那是你的事。”

    茭白:“”

    “弟啊,这个哥哥真的尽力了,没成。”章枕摸他脑袋,“你看看,你能不能在给三哥读书的时候,赵个会提一下。”

    茭白心,你真是高看我了。捧着书的时候,我的心,我的嘴,我的脑,我的肺,我的肝都在为单词服务,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茭白在把视线从戚以潦背影上收回的时候,瞥到了黑沉沉的海水,头晕反胃,他找了个角落,继续吐去了。

    就不该在章枕的老父亲注视下,吃了那么多炒面。

    章枕只会面条为主的食物,茭白惨死了。

    “05号码头停泊——”

    “就位!”

    十点不到,茭白戴着口罩帽子下船,他缩在袖子里的伸出来,拽下口罩打喷嚏。

    不及时拽下来,得糊口罩。

    肩头一沉,一件皮衣落了上来。

    章枕连带皮衣一起揽着他:“你体质太差,等你伤好了,跟我一起晨跑夜跑,健身,打拳。”

    茭白呵呵笑两声,那我还是看书读书吧。

    走在前面的戚以潦点根烟,徐徐地吸了一口,他抬,夹着烟的指节微招:“走了。”

    茭白的肘拐章枕:“叫你呢。”

    章枕带着他,颇有种兄弟并肩作战的澎湃:“是叫咱俩。”

    茭白跟章枕拌嘴皮子。

    “还在什么,相声?”戚以潦压着浅淡唇角侧了下头,一缕青白烟雾缠上他带笑的英俊眉梢。

    “”茭白跟章枕连忙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同时还不忘继续拌嘴。

    日头在三人背后缓缓上升。

    这天是个好天气,有冬日里的一捧暖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