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我不吃

A+A-

    芙蓉帐

    就在王芩的轿子刚离了花想楼,又一辆马车行至侯府后门。

    来人是妙娘子。

    她抬轻叩门扉,述明来意,厮来回跑了两趟后,才将她请了进去。

    一路穿过漆黑静谧的林荫径,进到松苑,推门入室,便见那人半支着脑袋倚在座上,身上披着一件薄衫,面上的神色,显然是梦到中途被唤醒的。

    陆九霄梦中被打搅素来生不出好脾气,若非这人有些特殊

    沈时葶在花想楼那阵子,陆九霄没少见她,也知晓姑娘那些“不入流”的段尽是她所教授。

    对,男人贯是这样没有心肝。

    当初受用得很,如今换了种情形,那些段便成了不入流。

    且这妙娘子与她那段过去有关,如今又找上门,很难不让人多心。

    妙娘子上前两步道:“陆世子,我今夜来,是给您送消息的。”

    她三两句话将今夜在门外听到的王芩与李二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王芩不过是欲借李二之,将沈时葶这事挑开。至于你要非这事于她有无好处,只能,有些人自个儿深陷泥泞,便是见不得别人好。

    而李二呢,则是不甘当初的美人被陆九霄截了胡,心有怨怼,自愿做这只出头鸟。

    陆九霄闻言,眉梢扬了下,平静的面色之下,眸色暗了两分。

    他嘴角幅度地扬了一下,“帮我做件事,你要的我应了。”

    “奴还未开口,世子怎知我要甚?”

    “不就是你们金家的钱庄吗?”

    妙娘子一顿,恍然一笑。也是,陆九霄这种人,早在她在花想楼教导沈时葶时,就应已将她查得明明白白。

    她这个金盛钱庄八姨娘的日子,若是好过,也不会去接花想楼的活。

    若非如此,她怕是今夜也没会撞见王芩与李二那一出。

    “陆世子是爽快人,我也不扭捏,您吩咐便是。”

    男人倚在半明半昧的光影里,语调带了些笑意,“我要你现在,将那个姓王的请回李二屋里。”——

    这日夜里,沈时葶并未歇好。

    她拥着薄薄的金丝蚕被,辗转难眠,脑子里尽是陆九霄那句“虾饺好吃吗”,导致她翌日醒来时,再见桌上那碟虾饺,眼不断往上头瞟,竹筷却没敢戳一下。

    嬷嬷收拾残羹时,见那碟摆放完好的虾饺,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三姑娘昨日不是还称赞味道极佳么”

    午时,沈时葶去瞧了东边那座新修的翡苑,已修得大差不离,明后日她便能搬离棠苑,自行起居了。

    定下摆放桌柜的位置与屏风的样式后,西厢房来了人。

    贺凛从琴行定做了一把上好的瑶琴,便遣人唤沈时葶来瞧。

    自她回府后,岑氏便想方设法弥补她,见她对琴感些兴趣,便请了琴坊的女先生来指导她。

    是以,才有贺凛特意制定瑶琴这一事。

    沈时葶到后,欢欢喜喜地围着这琴走了一圈。这把瑶琴的材质称得上是顶尖,琴身是用密度恰好的桐木所制,漆质光滑,就连附件也是用名贵的紫檀和翡翠所制。

    单是初学者,这把琴着实有些奢靡了。

    她弹了下琴弦,发出一声清响。

    “二哥哥,这是不是有些贵重了?”

    贺凛屈指弹了弹她光滑的额头,“我们贺家,这点银子还是有的。”

    姑娘捂住前额,语气娇嗔道:“我的不是银子的事,就这些日子阿娘给我添的衣裳、首饰穿都穿不过来,阿爹还赠了我把玉弓”

    到这,她脸一垮,“莫开弓,我连抬都抬不起,那么名贵的弓-弩,给我也实在浪费了。”

    闻言,贺凛忍不住笑起来。

    素来冰冷冷的人目光柔和下来,揉了揉她的发顶。

    那是因为,他们心疼她。

    而贺禄鸣打了半辈子战,不知如何疼人,从前疼爱贺敏时,也多体现在银钱上,可眼下他又觉得银钱弥补不了沈时葶,自然就想方设法,将好东西送出去了。

    “给你你就收好了,往后嫁了人,全都是嫁妆。”

    “二哥哥!”

    她脸有些热,忍不住低头揉了揉耳朵,却忽然见贺凛腰间那块玉佩不见了。

    “二哥哥,你的玉佩呢?”

    贺凛顺着她的目光瞧了眼,“在工匠那儿。”

    “磕坏了吗?”

    “嗯。”

    正此时,陈暮从外头匆匆而来,看着这兄妹二人,掩唇轻咳了一声。

    沈时葶会意,抱着瑶琴寻了个借口便先溜了。

    贺凛瞥了陈暮一眼,“何事?”

    “大人,李二公子没了。”

    这个“没了”,自然不是指人失踪了。

    贺凛眉眼一蹙,李二虽是庶子,可国公府男丁寥寥,除却一个嫡子李擎,便只剩李二。因而即便李二是个草包,那也是个金贵的草包

    就这么突然死了?

    “怎么回事?”

    “人死在花想楼,死时正与一商贾妾厮混,那妾也死了,不过是被活活折腾断气的,至于李二公子据是淫毙。”

    所为淫毙,也就是生生累死的。

    尽管此事来荒唐,但放在李二身上,好似又成了十分可信。

    闻言,贺凛抿唇转了转指间的扳指。

    他原以为陆九霄会使“老计”,再将李二打发出京,毕竟他与沈时葶是绝不能共同呆在京都。

    只是没曾想,他直接将人弄死了。

    恐怕,李家对他的恨意,又要添上一笔——

    皇宫内院,坤宁宫。

    国公府的素姨娘已跪在此处哭了近一个时辰,那叫个肝肠寸断,梨花带雨。

    李家主母去世多年,这个姨娘便是李家后宅最大的。她膝下便只这么一个儿子,却死得蹊跷,自是要请皇后做主。

    然而这主,你告诉她,她如何做?!

    李咸这个蠢货,连死都不会寻个好地方死。死在那种

    李家的脸都丢尽了!巴不得将此事压下,哪还敢查?

    即便她知晓,此事与陆九霄脱不了干系!昨夜里那辆从花想楼驶向侯府后院的马车,可是瞒不了她的眼。

    但那又如何呢?

    无凭无据,一张嘴怎得清?况且这事来,也着实污了嘴!

    “哭哭哭!你教的好儿子,这等龌鹾事,你有脸同本宫哭!”

    很快,素姨娘便抽抽搭搭地告了安。

    她前脚刚走,后脚“哗啦”一声,案上的茶盏碎了一地。

    “娘娘!”祥月惊呼,赶忙用帕子裹住皇后划出血的食指。

    “我早就让他莫要打草惊蛇,若非如此,陆九霄也不至于如此针对李家!”

    “娘娘何至于如此动怒,左右陆世子无职在身,翻不出天去。”

    正此时,大太监成元匆匆而至,俯身在李皇后身侧低语两句。

    只见女人雍容之色陡然一变,鼻息都急了两分。

    圣上,他竟将朱雀门的兵符交由陆九霄了。

    朱雀门

    那可是皇宫八道宫门中,最至关重要的一门。

    李皇后紧攥拳头,用劲地半边身子都在颤抖。圣上就如此信任陆家么?她李家才是为他做牛做马的人吶!

    “祥月,冀北战事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永定侯去了一月有余,便将这敌军打退了三百里地,近日探子来报,是连胜了三场,许是不久便要大获全胜了。”

    李皇后闻言嗤笑一声,赢吧,赢吧,赢的越多越好。

    当年贺家是如何一步步放权的,她再清楚不过——

    七日后,七月廿七,迎安大道上。

    沈时葶站在一间香粉铺子里,正拿着一盒茉莉香粉低头闻。

    掌柜的笑盈盈道:“贺姑娘,这脂粉可是顶顶上好的,听是连陆世子那样挑剔的人都好这款呢,您可不知,去岁春日这款香粉都卖断了货,就因百戏楼的茴香姑娘用了这香粉,唉哟那可是陆世子的老相好。”

    沈时葶一顿,细眉一蹙,将这香粉又搁了回去。

    掌柜忙住了嘴,讪讪一笑,又捧上另一款樱花香粉,嘴甜道:“那戏子的香粉到底还是廉价,也尽是些门户的姑娘才用,贺姑娘瞧这款,粉质细腻,香味甜而不腻,您的姿色若是用了它,那可真真成了京都一朵娇花哟!”

    沈时葶被掌柜哄得低头轻轻一笑,然这一笑,又灼了多少人的眼。

    周围三两贵公子走来,皆是忍不住停驻观赏,有想上前搭话的,却是踌躇不敢。

    沈时葶忙低下头,“那就这个,桃因付银子。”

    她把玩着这袖珍的香粉盒,踏出店肆。忽然间,远处一阵唢呐声震耳。

    一行不见尾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远远瞧见,为首的是一妇人,中捧着夫主的画像。

    是送丧行队。

    只听有人指指点点道:“啧,恶人自有恶人磨,活该。”

    “李二终于死了,往后咱们这大街巷可算清净不少。”

    “你听没,他可是淫毙的,死前与那古董王家新进门的姨娘厮混在一处,姨娘可是生生被折腾死的”

    “谁不知道她,白日里就穿那么薄薄一层纱守在换金阁,瞧见谁家男人还抛个媚眼,生怕人不知她从什么地方来的,这两人,都死了活该!”

    听到“换金阁”三个字,沈时葶不由侧了侧耳。

    她想到那个女掌柜当日看她的眼神,不由皱了皱眉。

    桃因催促道:“姑娘,咱们快走吧,莫听这些脏话污了耳。”

    沈时葶慢吞吞颔了颔首,才走至街边,那送丧的队伍便至眼前。

    她不得不退到一旁让道。

    这一瞥,便瞥见妇人中抱着画像,哭得梨花带雨。

    此乃骊国习俗,死者若是有妻,死后便由妻捧画像一路游街哭丧。

    然,沈时葶一望见这方方正正的画像,便挪不动眼。

    画像中的人面容还算俊俏,白白净净的,可不知为何,她眼前浮现的却是一只狰狞的蜈蚣,那蜈蚣横冲直撞,直奔她而来。

    “噹”一声,她中的香粉盒落地,轻轻扬扬的白色粉末飘了一地。

    桃因惊呼,“姑娘?”

    沈时葶面色一白,双眸愣愣看向前方,瞳孔皆是失去了焦距。

    她紧紧闭上眼,再睁眼时,眼尾已染上一层薄红。

    桃因一顿,忙道:“姑娘,一盒香粉罢了,奴婢再去给您买。”

    “不用,我累了。桃因,我们回府吧,”她闷闷道。

    这一路,她脑中闪过电光石火。

    至贺府门前,恰好陆九霄的马车也堪堪停稳。

    男人一身松青长袍,提着檀木食盒走来,“正好。听嬷嬷你不肯吃虾饺,是腻了?那尝尝这个,望江楼的汤圆也是出了名的。”

    沈时葶抱着食盒,咬唇瞪了陆九霄一眼。

    两情相悦?

    好一个两情相悦。

    她将食盒复又塞回男人中,用她那软糯糯的口吻一本正经道:“我不要,你别给我送,我不吃。”

    罢,她径直进了府中。

    陆九霄提着食盒愣了一瞬,四十一个时辰没见,他又怎么她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54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