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万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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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水郡有一家很有名的木器作坊。

    张青阳来的时候天水在下雨, 他披上许久没穿过的蓑衣,不禁遥想起他走出坎庄的时候, 也是这般细雨绵绵。

    走进去, 扑面而来木头刨花的香味, 还有清漆的刺鼻味道,一个黑衣伙计走过来脱下手套:“公子是来定做家具吗?”

    “不是, 我来定做莲花漏。”

    伙计眨了眨眼睛:“莲花要几瓣?”

    “九瓣。”

    “什么木料?”

    “百年黄花梨,渴乌用铜管做。”

    伙计一点头:“行,公子您进来挑木料。”个唿哨, “里面的, 有贵客来了!”

    伙计把张青阳带到一间堆满黄花梨木料的仓库里, 长相富态的中年人挺着大肚子迎上来:“是玄衣使大人,您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进王家祠堂。”张青阳直截了当。

    中年人搓着手,眼珠转来转去:“王家祠堂啊……这个还有些麻烦,请您先回去稍等几日,有门路了我会派人通知您。”

    张青阳一点头,回客栈待了两天, 木器坊的伙计便来了, 还带了一套衣裳和通行铭牌。

    他成了给王家祠堂里仆役挑柴火和水的挑夫。

    王家祠堂的仆役不多, 地位更是低下,却跟本家仆役养成了臭讲究的一个德行, 一天洗一回澡,两天洗一次头发,尤其是洗头发, 用水量惊人。

    辛苦是辛苦,张青阳得以有更多机会出入祠堂。王家祠堂十八进,楼阁殿宇几百间,他进进出出好几回,总算是摸清了祠堂纪念早夭族人的屋子,又偷偷摸摸进了两回,找到了王潮生的木牌。

    木牌背面镶嵌着亡者的本命石,王潮生的本命石在幽暗祠堂里微弱的发着光。

    王潮生还活着。

    张青阳捏着看了会,原样放好溜出祠堂。

    他回去通知了木器坊的接头人安排新的挑夫接上,再回客栈给明璜写信:“已确认,王潮生还活着,我将启程去西北陇漠原……”写好后扔出去,目送飞剑消失在远方。

    剑识无聊地问:“怎么,你那个朋友还真活着?”

    “是啊。”张青阳搁笔,往椅背上一靠,神思不属。

    明璜消息灵通,他金丹成就的第二天他就知道了,祝贺后是一通调笑你怎么这么迟才成金丹,最后了一件事:西北陇漠原有玄衣使看到长得疑似王家的人,极有可能是王潮生。

    王家血脉最偏的族人都没理由去陇漠原,陇漠原不是什么好地方。

    之所以疑似,是因为那名玄衣使离得太远,看不清楚,而且疑似的人形容脏乱,形似乞丐,没法确认。

    要确认王潮生的生死,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直接去王家祠堂找到王潮生的本命石。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这回事,明璜得很明白,玄衣使一向很关注重灵宗,所有有关重灵宗的情报都会送到他桌上来。

    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张青阳当时揉碎了信纸,又抄了一门幻术,卖了换钱,启程前往天水郡。

    他告诉他玄衣使在天水郡有一个秘密据点,对出暗号来可以得到想要的帮助。

    陇漠原同样有。

    回信不单告诉了他据点地点和暗号,还特意叮嘱:“西北风沙大,缺水,阳光甚毒,记得买件轻薄大氅,遮蔽阳光,且防风沙。”

    张青阳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叹口气,把纸扔进了古镯,提起剑退了房,转去西北陇漠原。

    陇漠原果如明璜所言:风沙大,缺水,日头毒辣,天白得放光。夹着细沙的热风一刮,能把人脸扒下一层皮来。

    更难受的是天地灵气稀缺,修士在这里有如进入沙漠的一尾鱼,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仙师,这件要不要?”

    张青阳压了压斗笠:“几吊钱?”

    “三吊!谢谢仙师您啦!俺家伢狗子不知道得了啥病吃不下东西,您能帮着看看行不行?”

    张青阳拿着大衣怔了一下,半晌道:“狗在哪?”

    一条大黄狗被店主牵了出来,病歪歪的,皮毛杂乱,眼神浑浊,看到张青阳一个劲儿往后缩。

    张青阳摸了摸狗头,神识探查它的身体,找到病灶对准狗肚子一拍,黄狗猛地一跳,转着圈呜呜乱叫,屁股一坐,“噗”的拉了一地,臭气熏天。

    “仙师真是药到病除妙手回春!谢谢您了啊!”

    “……”张青阳心情复杂。

    他披上大衣御剑飞远,邻店大婶探出脑袋:“李赖子,你还真敢跟他啊!”

    “怎么着,俺还不光了,人家还帮俺治了!”李赖子一脸嘚瑟,“这人啊得看面相,他一看俺就晓得是年轻好的人,嘿嘿嘿!俺家两口母猪马上要生崽了,下回遇到他还要他帮忙!”

    大婶满脸崇拜,飞远了的张青阳猛地个寒战,横竖都觉得哪哪不对。

    玄衣使在陇漠原的秘密据点在一家酒坊里,西北缺水,酒愈珍贵,酒味愈烈,张青阳刚进门就被酒味熏得了个喷嚏。

    他在这里见到了之前看到疑似王潮生的玄衣使,皮肤黝黑,又生得胖,像只黑猪。

    黑猪道:“我是在赶集时看到的,人特别多,好像是在搬货吧,其中有个人长得可像。你可别信,我老家就是天水的,王家的人长得有特点,嫡支的更明显,老天水人一眼就看得出来。”

    张青阳点头:“要他们搬货的人,是谁?”

    “是荒原中心万心源的万俟家,那家人在原上出了名的凶,杀人不眨眼的那种,简直是条疯狗,见谁咬谁!所以我不敢凑近了看,要是被盯上了,我就不能好生在这里跟你话了。”

    “万心源怎么走?”

    “这个简单!你往北方一直走,在高处看到像个爱心的绿洲就是。以前万心源上有好几个修仙家族,后来万俟家把他们全灭了,一家独大,外人想进去还得交过门费,啧啧!”

    万心源,万俟家。张青阳记住了,掏出一千灵石的凭票:“给给你的。”

    黑猪眉花眼笑:“大人够意思!这鬼地方哪哪都比不上老家,您以后高升了可别忘了我哈!”

    张青阳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喝了一口凉白开,就要离开。酒坊突然闯进一大帮人,为首的汉子指着黑猪霹雳似地大吼:“就是他!”

    下一刻,无数剑光宝光暴雨似地飞过来。

    “妈呀!”黑猪嚎了一声,猛力蹬破土墙,往地下一钻,“嘭”!没钻进去。连滚带爬滚了几十丈远,一道烟溜不见了

    张青阳脚尖一点,原地消失。

    “轰!”大半个酒坊垮塌,碎陶乱飞,酒香满溢,客人们鬼哭狼嚎地四散奔逃,带头汉子大吼:“那头猪跑得倒是挺快!给我搜!”

    有人提醒:“还有一个人,也不见了。”

    “那八成也是朝廷的狗腿子!杀无赦!”

    张青阳悄悄离开。

    玄衣使在陇漠原还有一个总站,张青阳一边往总站赶路一边思考:方才那伙人目的明确,下手狠辣,看来对玄衣使在陇漠原的势力了解得很清楚。敢对玄衣使下手,无疑是已经公开与朝廷作对。

    不知总站有没有暴露。

    陇漠原离国都十分遥远,消息闭塞,靠飞剑传书来了解朝廷动向是来不及了。而玄衣使总站都有一个传讯的直达阵法,直通国都,只不过需要消耗大量灵石。

    他飞到总站时,宽敞的大道上人来人往,一片祥和景象。树荫下有个熟悉的胖胖的人在东张西望。

    他看到张青阳,露出讨好的笑容:“哟,大人您也来了啊。”笑容中有几分心虚的味道。

    张青阳问:“你来几时了?”

    黑猪道:“才来,我咋瞅都觉得这总站不大对头,一直不敢进去。”

    张青阳再仔细看这街景,步履蹒跚的老人走两步就喘口气,头披花巾的姑娘挎着篮子匆匆忙忙绕过趴地上的乞丐,几个童子在跳房子玩,伪装成布庄的玄衣使总站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假的。”剑识声提醒,“我没感觉到人味儿。”

    “走。”张青阳当机立断,扯过黑猪衣袖转身,一张血红罗网落下来,张青阳抬手划下数剑切割得粉碎。

    四面八方都有人窜出来,各色灵光齐齐爆发,黑猪狂吼:“王八蛋,老子跟你们拼啦!”拧身甩出一柄玄铁大锤,就地旋转一周,重重砸地,大地嗡鸣左右摇晃,强大的气浪震荡开来,将无数灵光震得粉碎。

    转眼间下一波灵光轰出,张青阳弹指,古镯里仅剩的百柄飞剑飞出,与灵光对撞粉碎成灰,再抛出上千灵石,剑尖急点,灵石纷纷爆开,与灵光同归于尽。

    黑猪看得目瞪口呆:“大人真有钱!”

    张青阳提起他:“快走。”踏剑急飞。

    身后追兵紧追不舍,领头的赫然是元婴大修!

    黑猪哀嚎连连:“妈呀,死定了。我钱都没花,老婆还没娶,我还不想死啊!”

    张青阳:“闭嘴!”

    对上一个元婴大修,他除了逃一点办法没有。

    虽还有道心化刃这种大杀器存在,但对方是货真价实的元婴,真对上未必能够稳赢。

    黑猪时不时还回头看看,又是一阵哀嚎:“妈呀,是万俟家的疯狗!他们在陇漠原咬人没咬够,要咬朝廷了!”

    张青阳:“够了你!”

    本来他紫府里有个剑识在啰里啰嗦骂他怂没骨气,现实中还有一个在哀嚎不停,简直是双重灾难。

    “万俟宵,休得猖狂!”半空中一声大喝,一位武将扮的大汉踏空而来,手执环铃大刀,“与朝廷作对,死路一条!还不快缴械投降!”

    元婴大修大笑:“一猪狗尔,好大口气!”

    黑猪一眼认出,大喜过望:“是陇漠原的镇守将军!”

    张青阳瞥了一眼,叹口气:“悬了!”飞剑灵光暴涨,速度再次提升,急急飞离。

    大地上,朝廷数千士兵倾巢而出,宛如大海的滔滔浪花。

    作者有话要:  十号日六,双十一日万,累死我了。

    总有一天能抓到万这个妖精跟它夜夜欢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