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看画师画过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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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层第一面。当任掌门站在废墟上。手捧一团光球。周围弟子欢呼雀跃。

    但这占了绝大部分的画面不是重点, 重点是青空背景的右上角,绘有一只金色的眼睛, 目光锐利, 冷冽, 带着死亡的寒意,着墨不多却分外传神, 俯视得意的掌门和欢呼雀跃的弟子们。明璜只看了一眼,震得魂灵都要出窍,急忙移开视线, 看向第二面。

    第二面画的是一头龙, 一头血肉全无, 却能在九天上翱翔的巨龙,眼瞳燃金,与第一面墙上的眼睛如出一辙。

    明璜越看越熟悉,内心满是不敢相信。他偷眼去看张青阳脸色,他没什么反应,目光也是空的, 像是对壁画内容毫不在意。他不得不出声道:“张青阳, 你看看这画的, 像不像万心源那头?”

    张青阳语气平淡:“就是的。”

    明璜一时心如乱麻,种种疑惑涌上心头, 就是朦朦胧胧地分不明白。只得接着看下去。

    第三面墙画了一幅梅花,梅树枝干骨气饱满,舒张有度, 开了满满一树鲜艳到刺目的红梅,点点滴滴,竟似血一般,看得人心底发怵,仿佛蕴含了画师极大的怨气。

    明璜一看便知,亡者与合玄宗起了冲突,最后的结果是合玄宗死伤惨重,画师身为合玄宗一份子,何等骄傲,自然不肯将失败的惨状直接描绘出来,遂以一树似血红梅替代。

    好的上百大乘巅峰,十大镇宗仙器呢?难道上千人都斗不过一副骨架子?明璜内心直嘀咕:古人也会吹牛逼,乘在古代的意思就是大白菜吧!

    第四面壁画,大片黯沉的黑色,左上角朦胧地画着一团光晕,光晕中影影绰绰的坐着几个人。右下角站着一个衣冠高古的男人,正是前面的现任掌门,仰头对视光晕人影,应该是与他们话。

    合玄宗撑不住了,向已经飞升的仙人们求救。

    第五面墙,合玄宗将九十九件件洞天世界法宝与大地灵脉联结成阵,洞天世界放入重宝,集洞天世界,重宝,大地灵脉三者之力,成功镇压了亡者,深封地下三万丈。大地灵脉被镇,灵气逐年减少,原先葱郁森林渐渐荒芜一片,唯独封阵入口处灵气稍有逸散,成为荒漠中唯一灵气丰沛的绿洲。

    第六面墙合玄宗陨灭,宗门垮塌,传承散佚,绝世强宗就此消失于九州历史上。画师的骄傲此刻也彻底没了,麻木地画着仙山琼楼处处狼烟,坐在飞剑上的弟子飞向各处,有人恋恋不舍地回望。

    第七面墙一片空白。

    北升拍着那面墙壁,叹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明璜默然,只觉得楼内气氛沉重,也不知那位技艺高超的画师锁上朱楼时,究竟是什么心情。

    本来是记载荣耀的纪念碑,到最后却成了记录他们灭亡的墓碑。

    或许,他们在山洞中修朱楼,别有用意:九条玉瀑对年轻修士的考验超出常人,非天才者怕是会被万钧重的云水生生砸死,能够通过玉瀑的人,怀着敬仰和畏惧的感情,一步步拾阶而上,直入朱楼,一层层上去,感受先辈们为了拿到“元初”付出了多大的努力,然后一窥“元初”是何模样……

    然而他们没有成功,仅一副骨架子,就把偌大的合玄宗得七零八落。

    真是可悲可叹。

    环视这一层的壁画,心中的疑问渐渐呼之欲出:毁灭合玄宗的亡者,究竟是从哪蹦出来的?

    亡者那么大一副骨架子,放在北荒也绝对是一抬头就能看见,合玄宗向北荒中心进发的时候,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

    除非亡者在合玄宗进入北荒的过程中一直没出现。

    壁画上,亡者突然出现,毫无预兆。

    从万心源出来的亡者,飞进了北荒,还差点把张青阳带了进去。

    张青阳,是同一只。

    那么,就是上古时期的合玄宗进入神王之冢后,刚刚拿到“元初”,还没高兴一会儿,亡者突然杀出,把合玄宗得毫无还手之力,合玄宗被迫向仙人求援,倾尽全力镇压亡者,随即灭亡,破败后的残骸渐渐变成了如今的重灵宗。

    今时,万俟家有意无意的“帮忙”,亡者突破封印,悠游地飞进了北荒。难道它飞回了遥远的过去,杀光了正在欢呼的合玄宗人?

    谁是因,谁是果?谁在前,谁在后?

    完全乱套了!明璜糊涂了。

    他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这世界……难道是一个大循环的世界?”亡者每隔千万年穿梭于现在和过去,世界会不会也在某一天突然回复到初始状态?

    北升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不要瞎想。”

    简简单单四个字,有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涉及因果方面的,没有实力的人最好不要碰。

    出来的时候,明璜心有余悸,一刻也不想在黝黑的山洞待下去,走得极快。

    要经过玉瀑,明璜不好意思让张青阳抱着撑过去,自己咬牙冲了出去,痛得当即栽在地上昏过去了。

    张青阳还灌了一净瓶的水,收好,架起明璜,往没人的处飞去了。

    遗迹内的资源差不多被重灵和国府的人搜刮了个精光,本就空荡荡的大殿就显得更加破败凄惨。张青阳把明璜摆正,往星昴砚倒了些云水,静待星昴灵液凝成,也不知会不会对他身体有影响,少少地喂了一点点。

    他等着,发起呆来。

    他想回去,回去看看,这个愿望变得无比迫切。如果明璜同意的话,他还想带他一起回去看看。然而明璜杀了自己的皇兄,消息一传出去,他必然是政变的焦点,还有七峰的山乌,师父势必也要起来响应明璜,将旧老们铲除。局势错综复杂,千头万绪都需他这个太子坐镇,到时候他再想走脱,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张青阳有预感,这一回,他要在那里待很多年,甚至可能比上次分别的时间还要长。

    这么长的时间……他不放心。

    明璜的睡颜安静恬美,像一块精致易碎的琉璃,叫人不忍触摸。

    他会责怪我吗?张青阳惴惴不安。

    他抬头看天花板,数木格子有几个。大殿金柱金檩上的彩绘壁画金漆剥落,木皮翘曲,依稀描绘的是仙人各种场景,衣袂飘飘,流风回雪。

    他呆呆地看了许久,浑然没察觉大殿进来了一个人。

    秦天阙运气是一等一的好,他悄悄跟着重灵宗的人闯过大阵,一身法宝折损了些,终还剩下了许多。只是敌不过重灵宗人多,遗迹内的好的东西都被拿走了,秦天阙只好在各个殿宇中逛,看有没有剩下的。

    一逛就瞧见了张青阳,身边还躺着一个人。秦天阙起初以为是尸体,隐藏自己暗中观察,观察了许久觉得不大对劲,悄悄走近了仔细看,顿时整个人都好似被雷劈了:这不是太子殿下吗?!

    他怎么在张青阳身边一躺着?

    秦天阙定了定神,接着等,他倒想看看,这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顷,明璜动了动,睁开眼,看到张青阳还在仰头发呆,戳了一下他的腰。

    张青阳扭头:“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明璜眯着眼睛笑:“哎呀,我起不来了,要抱抱才能起来。”

    张青阳依言抱他起来,把暗中窥伺的秦天阙吓得冒了一头的冷汗。

    “真的没事?”

    明璜软倒在他怀里,心情愉悦:“没什么事。”

    张青阳抿了抿嘴:“我跟你商量件事。”

    “嗯,你。”

    “我想回去看看。”

    “回哪去。”明璜漫不经心的。

    “北荒。”他想想补充了一句,“中心。”

    明璜转头,眼睛里些许惊奇,张青阳心跳加速:“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明璜闭着眼睛,没话,半晌,张青阳觉得空气都好像渐渐凝固起来,无比沉重。

    他忽然睁开眼,直视张青阳的眼睛:“你非去不可吗?”

    张青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回北荒是他一时兴起的念头,渐渐变成了迫切想要实现的目标,若要起它的必要性……他只是隐约有那种感觉。

    明璜抚摸着他的脸颊,目光里涌动着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复杂难言。

    “你叫我怎么办啊……”他低下头,叹息的声音令人心疼。

    张青阳道:“我一回去,可能要在哪里待很久,我怕你担心。”

    明璜抿嘴笑了下,慢慢松开手挺直身子:“我跟你去。”

    他像是自言自语:“这怕是我最后一次远游了。”

    张青阳心一阵皱缩,像是用力拧的毛巾,滴滴答答落下酸楚的水。

    明璜整了整衣服,容色平静,柔声道:“你得等我一段时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不能随便一走了之。”

    张青阳理解。

    明璜施施然走出大殿,遗迹的光源不知从哪来的,昏昏暗暗的,惨淡得很。他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张青阳:“我等你。”

    张青阳:“我尽快。”

    当日,明璜出了秋狩围场,在国都悄悄拜访了几位大臣府邸,夜飞临永宁行宫。

    永宁行宫一直是宏灵最华丽的行宫。自从皇帝入住行宫养病,行宫规模不断扩大,诸郡运送来的花草木石源源不断进都,堆砌成行宫巧夺天机的美景,用饰也愈发奢侈无度起来。

    丑时将到,行宫仍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绵绵传,妃子脂粉熏香风细细。

    明璜皱着眉头:“父皇怎么还不休息?”

    皇帝宠臣太监赵硕道:“陛下这几天夜惊多梦,一醒来便难以入睡。索性通宵达旦地宴饮玩乐,是累极了自然倦眠,日夜颠倒,奴才了好几回都不听。”

    明璜怒道:“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报与孤,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是死人么!”

    赵硕低头道:“殿下休怒,御医们悄悄跟奴才过,皇帝夜惊多梦是由心病引起,心病还须心药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