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阎玖5
阎玖做了一个梦。
目所能及全是黑色。
黑的树丛,黑的草地,黑的蜻蜓掠过黑的水面,水波散开,跃起一只黑的鲤鱼……
水边站着一名身形高大的男人,黑长发黑面罩,黑风衣上缀满黑色铆钉。
阎玖看不到他的脸,却很清楚他在审视自己。
许久后,男人摘下面罩,露出一双形状极美的眼睛,瞳仁深邃绯红,瞬间把整个世界烧成一片火色。
他慢慢走近,问道:“你认错吗?”
阎玖忽然有种很烦很厌倦的感觉,好像这场景已经重复了百遍千遍。
“不。”他答。
那人微微弯起眼睛,“好,那我们明天再见。”
破晓时分,病房的夜灯按时熄灭。
白叔在床边守了一宿,就算再尽职尽责,这会儿也忍不住要个盹儿。
床边桌上,花瓶里的水轻轻荡开一圈波纹,接着竹叶不自然地晃了一晃。
一行脚印从桌面延伸到床上,踩着白色的被子一路走到床尾,然后又翻过重重阻碍,艰难地爬上窗台。
十一只东方角鸮在窗外排成一行,为首的队长“咕”了一声,率先扎好马步。
接着,角鸮们按照体重顺序,在队长头顶叠起一座十层高塔。
“咕咕——”
它们动作整齐划一,把脑袋左转180度,一起用嘴巴卡住窗户缝隙,共同用力将其开。
风吹着窗帘轻轻摇动。
阎玖醒了。
借着微弱的光,他看到有个模糊的黑影在窗台上……扭动。
是老鼠吧。
而且是很胖那种。
它在经过窗缝时明显被卡了一下,然后用力挤挤挤,耽误了几秒时间才成功出去。
窗外传来“咕咕咕”的叫声,十几对翅膀同时开,看不清的鸟影在窗外排成一排。
接着“呼”地一声劲风起,一个黑影忽然俯冲落到窗边,略一停顿,又拍开两米宽的翅膀,盘旋冲入天际。
“白叔。”阎玖戳了戳管家的鼻子,指向窗外,“有只金雕。”
很快,值班护士都听了这一连串的离奇事件。
首先是阎玖早上在窗外看见了金雕。
别沿海市从来没发现过野生金雕,就算有,也不可能一大早就飞来医院晃悠,唯一的解释是她们玖玖当时还没睡醒,一脸懵逼的样子一定超级可爱。
其次是病房的窗户。
从护士到护士长,所有人都清楚记得关了窗户,可它却不明原因地开了。
更奇怪的是,阎玖病床前的桌上多了一个玩具——生肖母鸡造型,怀里抱了一群鸡,本来应该是五只,但被人动过,拿掉了最里面的那只。
就在鸡空缺的位置上,居然落了一层……稻谷皮?
公仔不可能平白出现在病房里,但监控并没拍到任何可疑人物进出,护士长也昨晚值班时没见过那个母鸡。
唯一的解释是有人通过窗户潜入病房,并送了阎玖一个(不完整的)公仔。
护士A:“可能这人穿了蝙蝠衫?所以我们玖玖把他看成了大老鹰。”
护士B:“不是金雕吗?”
护士C:“老鹰,金雕,有区别吗?”
……
夜凉很快散尽,刚九点,太阳已经开启烧烤模式,照得木质窗框几乎冒烟。
巨大的双翼切开阳光,在窗帘上投下醒目的黑影。
此时沈丹青正坐在自家吧台悠闲地吃着早饭,就听窗外一阵凌乱的风声乱拍,夹杂着降落时鸟爪摩擦窗棱的声音。
他只抬了抬眼皮,整个人依然悠闲地过分,金色餐刀切下一块重奶油乳酪蛋糕,放在自己面前的碟子里,先喝半口红茶,再继续享用美食。
窗台太窄,金雕降落后几乎没做停留,只长啸一声,就再次起飞离开。
十一只东方角鸮却在窗棂站成一排。
夜行鸟类和太阳有仇,队长困得几乎原地晕倒,却还是强精神,用力“咕”了一声。
其它角鸮立定站稳,朝沈丹青齐刷刷地歪了下头。
沈丹青挑了挑眉毛,猫头鹰不愧是鸟界奇葩,连招呼的方式都如此逗比。
他端着茶杯走到窗边,隔着双层的防弹玻璃和十一只猫头鹰对视。
队长十分懵逼地又“咕”了一声,脑袋从左直角转成右直角,算是双倍的问候。
沈丹青却还是站着不动,丝毫没有给它们开窗的意思。
队长又反复行礼几次依然没能成功,只好瞪着一双困倦的黄眼,委屈巴巴看向自己左手边的位置。
那里看上去什么都没有,薄薄一层灰尘上却明显印了一对脚印。
红色光芒闪了一瞬,接着淡光像碎金箔一样散到风中,秃毛鹦鹉的身形自光中逐渐显现,它穿着一件不敢恭维的卫衣,肩上还抗了一根比它整只鸟还长两倍的羽毛,红色,只尾端勾一道金边。
只片刻,那根羽毛就从前端开始,化作了一道无形的火焰,消失在炎夏烈日里。
沈丹青喝了一口茶,隔着玻璃:“是要我帮你开窗呢?还是你再瞬移一次?”
秃毛抬起翅膀,在空气中勾勾画画:道过歉了,再提,友尽。
沈丹青笑着过去开窗,角鸮队长好像忽然想起什么,手忙脚乱地从自己头上薅下一大撮羽毛,毕恭毕敬地送到秃毛面前。
“咕——”
沈丹青抿着嘴,“噗”地笑了一声。
身穿乞丐风卫衣的秃毛面无表情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子,然后一个侧踢,把队长踹飞出去。
其它十只角鸮颤抖着“咕”了一声,然后不等秃毛亲自下脚,自己就学着队长的抛物线,把自己抛飞出去。
秃毛跳进窗子,顺便瞪了沈丹青一眼。
沈丹青在自己嘴上比了个拉锁,“保证不提。”
他把秃毛带进屋,跟那些甜点一起放在吧台上,又拿了自己的平板电脑,解锁后放在秃毛的面前。
秃毛并不客气,直接踩上去,一副要把平板当成跳舞毯的架势。
沈丹青:“是我的错觉吗?你比昨天胖了。”
啃了一夜“瓜子”的秃毛用翅膀比了一下腰围,它虽然看不到自己腰已经粗得和身高一样了,但也觉得袜子卫衣确实比昨天显紧。
头顶的胎毛高傲地抖了抖,它对自己的努力成果有点满意。
沈丹青:“在医院待了一晚,有没有什么感想?”
秃毛在平板上蹦出四个字:你是对的。
“那是当然。”沈丹青用金色餐具挑起一块蛋糕,“就像我之前的,你的身体状况会对他产生直接影响,而且影响效果跟距离成正比。”
秃毛用翅膀托起下巴,点了点头。
“所以,你们要尽可能待在一起,办法我已经想好了,请刘半仙出马,这次把你卖给阎玖。”
秃毛白了沈丹青一眼,字:不去,让他过来。
“也不是不行。”沈丹青吃下蛋糕,话题忽然一转,“把艳-照换成动物世界,不得不,你很有创意,但居然就为了这种事多用一次瞬移?”
秃毛沉默片刻,这次字不心碰到了大写模式。
他抬脚踩了个“Z”,然后是“H”……
ZHINENGWOKAN。
——只能我看。
沈丹青心你这秃子怕不是想砸了我的饭碗。
两厢对视,气氛一度有些微妙。
这时忽然有电话铃声响起,沈丹青看一眼屏幕,直接开了免提。
迟鸣的声音一听就刚睡醒,“沈丹青,我儿子呢?”
“昨天不是了?在医生那里。”
“还没好吗?今天能接回来吗?要不行你把医院地址给我,我给我家秃子带点奶粉过去,那么长时间,它早就该吃奶了,医生再靠谱毕竟不是亲的,别再给它乱吃东西,还是我这进口奶粉吃着放心。”
沈丹青瞄着秃毛:“不是已经取了名字叫六六了?”
“它现在又听不见。”
秃毛:“……”
迟鸣:“你别答非所问行吗?哪家医院?”
沈丹青:“一大早就找我要鸟,你是闲着没事做了?”
“闲个JB,昨天看剧本看到三点。”
“这批本子你不是都看完了?”
“之前不是跟你过么,就董奶奶给我那个本子,昨晚仔细看了,真心喜欢,特别喜欢,差点儿都看哭了,但我演不了啊,不能毁了人家的故事,这事儿得跟你商量一下,你能找到合适的人吗?最好给董奶奶推荐一个。”
沈丹青思考了半分钟,微微眯起眼睛:“你现在收拾一下,换上正装,四十分钟之后下楼,我开车过去接你。”
“去哪儿?”
“当然是去见董女士,送上门的大腿都不好好抱住,我这经纪人也就该辞职了。”
“……”迟鸣拿着空针筒晃了晃,“那我儿子呢?什么时候去接?”
“你把奶粉带上,再备个保温杯,我等下先去接它,再去找你。”
“那接到之后你先给我拍个照吧,我看看我家秃子长毛了没。”
放下电话,沈丹青问秃毛,“要不要我帮你买几瓶生发药水?”
“……”秃毛黑一张脸,凶残地吃光了桌上的蛋糕。
半时后,迟鸣一身西装笔挺站在梧桐树下,在等沈丹青的十分钟内,收获了几十个大妈的亲切问候,还给其中大部分留了签名。
老年舞蹈队张大妈:“迟好好干,张姐把你签名都珍藏着呢,已经八十张了,等回头凑够一百我裱起来,等你红了拿去卖钱,去那个嘉德拍卖,卖它几万回来。”
迟鸣还能什么呢?除了保持微笑,只能觉得有梦想果然了不起吧。
沈丹青的座驾就像他这人一样,骚包的正红色,百米外也能一眼认出。
见车子过来,迟鸣跑了几步迎过去,上车后理都不理沈丹青,直接满车厢找他家秃毛鸡。
来也奇怪,他一直没养过宠物,也觉得自己没有那种铲屎官的基因,但自从养了秃毛,他整个人都父爱泛滥,一晚不见他家秃子就有种难以形容的焦虑。
他甚至开始相信刘半仙是对的。
养鸟当然不可能架起什么鬼的鹊桥,但培养了爱心,自然能够收获爱情。
秃毛被沈丹青放在一个型外出箱里,箱子全实木制作,一看就是贵货。
迟鸣:“儿子快谢谢你沈叔叔,带你看病还给你买那么好的礼物。”
“美死你。”沈丹青无情地,“从你余额宝扣。”
迟鸣:“……”
喂完奶,迟鸣后知后觉地想到一个问题,“沈丹青,我们去谈工作,带宠物是不是不太合适?”
沈丹青没有回头,一本正经的胡八道,“医生雏鸟必须三个时一喂,吃少了不爱长毛。”
“那以后进组拍戏怎么办?我儿子这么能寄养吗?”
“当然是走哪带哪,既然养了就要负起责任。”
“……”
“明天给你找个助理。”
“……”
迟鸣把秃毛揣进怀里揉搓,“儿子你脸可真大,你爸苦了这么多年,还是沾你的光才用上助理。”
秃毛一嘴咬在迟鸣手上。
你,才,脸,大。
作者有话要:
需要爱需要呵护需要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