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下起了雨。

    花街夜市的老门楼被雨水洗洗刷刷，朱漆红得耀眼。

    夜市附近有两所在市里排不上号的中学，身穿校服的情侣们围在门楼边自拍晒图。

    白叔撑着一把大伞替阎玖遮雨，走到门楼边时主动自觉地当起了导游。

    “玖爷您看这个门楼，知道为什么下雨天还那么多青年过去拍照吗？我刚刚搜了附近中学的贴吧，有帖子下雨天在门楼前面合影的情侣会受到月老的祝福，具体要求是男左女右站在门楼两根柱子旁边，然后男左女右用手扶住柱子，然后女生摆好角度自拍，要把自己和对面柱子的男票一起拍到才可以，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到门楼和月老有什么关系，可能因为姻缘线是红的然后这里也是红的？现在的青年真的特别牵强附会，缺乏科学精神。”

    阎玖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觉得学生们拼命凹造型的样子特别SB，但也可爱。

    阎玖：“那同性呢？”

    “同性这个……那肯定就不能男左女右了，所以他们不讲科学。”

    阎玖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着迟鸣在他手背画的地图，穿过门楼向里寻去。

    白叔刚被提问时有点儿猝不及防，这会儿才琢磨出点味道，“玖爷您最近对娱乐圈很有兴趣啊，我想着下个月是您生日，要不要请几个明星过来热闹一下？我这边有个圈内口碑最好的女星排名，您看看有没有顺眼的，我提前安排一下？”

    阎玖轻轻扫了白叔一眼，白叔立刻会意，好的，没兴趣，这很符合他家玖爷性格，从到大，一直也没对异性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兴趣，与其看美女，他可能更愿意去看动物。

    白叔之前一直觉得，他家玖爷没兴趣是年纪，加上身体不好，开窍相对晚些，这几天却有点不太确定了。

    阎玖又看了一眼手背，在路口处右转。

    “那男明星呢？我这里也有一些排名，口碑好的，颜值高的，身材好的……”白叔边边下拉那份名单，赫然在身材好的排名里看到了迟鸣，评论他与其尬那些烂剧，还不如改行去做模特。

    白叔：“我个人觉得还是口碑和人品比较重要。”

    阎玖：“身材。”

    这是让白叔念一下身材好的排名，白叔一边念一边在心里着急，怎么办啊他家玖爷果然不对头啊，对同性有兴趣就算了，这很正常，但别家孩子情窦初开都看感觉看长相，玩得都是甜蜜浪漫清新，哪有一来就看身材的？

    在念了几个专业模特出身的艺人之后，白叔终于念到了迟鸣，他留心观察，果然看到他家玖爷这一步的步幅比前几步了十公分左右。

    好了，不是错觉，那个迟鸣果然有毒。

    下雨天又不赶上周末，宠物区人不多，店铺关门早。

    在几家上了门板的店铺中间，那家宠物鸟专卖店看起来格外花哨。

    白叔先行一步，推开门，等阎玖进去，自己再收伞进门。

    店里有两个人——看起来四十左右的老板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两人一个在收银台后算账，一个蹲在地上玩独角仙。

    老板听到风铃响时先是很职业地来一句欢迎光临，再把算到的进度保存一下，这才抬起头，笑脸迎客。

    然后非常明显的，笑容像进了急冻箱一样，在老板脸上凝住。

    这时少年也抬起头，比老板更夸张地“啊”了一声，指着阎玖：“爹爹，他是——”

    “没礼貌！”老板喝了一声，“后面玩儿去！”

    白叔当然看出这父子俩反应不对，心他家玖爷果然红了，以后再出门得戴个口罩才行，就不知道他家玖爷愿不愿意。

    “老板。”白叔上前一步，“我们想买只鸟。”

    “哦好好好。”老板视线不自然地转转，“您二位随便看，随便看，我这品种很多，看二位面生，以前应该没养过鸟吧？我推荐断奶的，比较好养，回去直接吃粮就行。”

    阎玖已经开始在店里乱逛，从门口开始，把保温箱看过一圈，问老板：“就这些？”

    “还有还有。”老板把他们带到里间，“还有一些成鸟，羽毛都长齐了，好看懂事，不过不如的亲人，您要是对品种没要求的话，我这有一只自己养的性格很好的东方角鸮——就是猫头鹰，要看看吗？”

    “不看。”阎玖略显失望，“毛太多了。”

    白叔怕人家老板产生什么奇怪的误会，解释：“我们玖爷以前确实没养过鹦鹉，但今天看别人养的一只特别可爱，就想养一只一样的，品种要玄凤，找那种没长毛的。”

    “好好，请稍等。”

    片刻后，老板从里间拿出个不大的保温盒，开给阎玖看，“您看这是上周刚孵出来的，有点，没经验的话不建议您拿这么的。”

    白叔读着阎玖的脸色，看出他依然嫌弃人家鹦鹉毛多，就跟老板：“有没有更点的？我们想要那种没有毛的，就是……”他憋了一会儿形容词，“皮肤看起来很光滑的那种。”

    阎玖点了下头。

    “这样啊……”老板好像明白了什么，“也对，我懂了，您二位稍等片刻。”

    老板独自进到里间，反手锁了门，“煤煤，过来。”

    “爹爹。”少年抓着独角仙从一排鸟笼后面钻出来，眨巴着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向外间张望，虽然隔着门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一脸紧张，“九殿下……”

    “嘘——！”

    “那阎公子……”

    “叫先生，阎先生。”

    “嘿，阎先生，爹爹你该早点带我出山，现在的人间太好玩了。”他在自己头上挠挠，“男子都是短发。”

    “爹爹现在有个工作要交给你，可能有点困难，但人间有句俗语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虽然不太准确，但爹爹相信越努力越幸运，等完成了这件工作，你一定会大有长进。”

    少年挠挠头，“不太懂，但爹爹是我爹，儿子听您的。”

    老板：“时间不多，我也不废话了，你现个原形给我看。”

    “您不是在人间不能现原形吗？”

    “所以，这件工作有点困难，快点，别磨蹭。”

    少年有些腼腆地钻到角落里，片刻后变成一只纯黑的天鹅，虽然羽翼未丰，但展翅时已经有了成年天鹅的气度。

    黑天鹅长鸣一声，笼子里那些鹦鹉瞬间鸦雀无声。

    老板叹了口气，“煤煤，你别怪爹爹，这也是为了你好，现在爹爹教你一个幻形的术法，你学会之后幻一个没毛的鹦鹉出来。”

    黑天鹅歪了下脑袋，好像不懂。

    老板：“就是七夕那天，咳，九殿下那个样子，你照着他也变一个。”

    黑天鹅迈着短腿后退两步，“爹爹……能不变吗？”

    “不能，快点！人家，咳，九殿下都不怕难看你还要什么面子！”

    一门之隔，阎玖随便逗着保温箱里的鹦鹉，平时领地意识超强的雏鸟们各个安静如鸡，随便阎玖怎么揉搓都丝毫不敢反抗。

    白叔：“其实我觉得这些鹦鹉也挺好的，比您今天捡的那只乖巧，那秃毛一看就很有脾气。”

    “就喜欢它有脾气。”而且很奇怪，虽然那只鹦鹉身上没毛，看起来丑巴巴的，他却觉得它比那些羽毛花里胡哨的鹦鹉更有气质。

    “让您久等了。”老板推门出来，手里提了一个堪称做工奢华的箱子，“这只您满意吗？”

    阎玖开箱门，伸手进去，雏鸟主动爬进他的手心，一对水亮的黑眼睛怯生生地望他。

    老板：“全秃的，玄凤，店里就这一只，本来我是算自己养的。”

    白叔：“玖爷您看，一模一样啊，就选它了吧？”

    阎玖点了下头，就算是定下来了，待老板包好后，他忽然自言自语道：“缺顶假发。”

    老板：“？？？”

    阎玖在鹦鹉头顶点点，觉得该给它取个名字，“明？”

    白叔使劲咳了一声，鸣？？？

    老板：“抱歉啊这位客人，这只已经有名字了，叫煤煤，煤炭的煤煤。”

    白叔：“它这么就知道自己名字了吗？煤煤？”

    鹦鹉怯生生地“唧”了一声。

    ……

    这天晚上，沈丹青很忙。

    先是迟鸣电话吐槽。

    再是老鹅妖传信哭诉。

    最后连毛没长齐那位都深夜造访。

    一个二个三个，为的都是阎玖。

    秃毛穿着袜子戴着假发，不再像一开始那样秃得理直气壮。

    沈丹青给它拿一罐樱桃布丁，它也光看着不吃。

    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丹青也不催它，由着它像公仔似的干坐了两个时，才提醒道：“三时一喂，你还有四十分钟，去掉回去的时间还剩二十分钟，再不可就没时间了。”

    他早在桌上准备了平板电脑和纸笔，秃毛慢吞吞站起来，抱起一支短短的铅笔在纸上写：见面了。

    沈丹青应一声，他已经听迟鸣了。

    秃毛又写：不一样。

    沈丹青难得有些身为长辈的自觉，哄孩子似的语气：“都长大了，自然是不一样的。”

    秃毛再次陷入沉默，低着头，连那两根胎毛都显得没什么精神。

    隔了一会儿，它抬头看沈丹青，眼神像高考时答不出题的学生，迫切想要个答案。

    沈丹青坐下，让自己离它近些，指尖在他翅膀碰碰，“你这脾气到底像谁？”

    秃毛自动忽略了这个对它来不重要的问题，写道：他不喜欢，怎么办？

    “他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他不就好了。”

    秃毛：我又不是你。

    沈丹青笑得颇有些无奈，“那就等他喜欢。”

    秃毛：如果还是不喜欢呢？

    “就算这辈子不行，也还有下辈子，你急什么？”

    秃毛思考片刻，写道：你管管阎玖。

    沈丹青对这位的脾气简直服了，“你自己的肉身，你不管却叫我去管，九殿下，您还讲不讲理？”

    作者有话要：

    既然已经有可爱猜的差不多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