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一回 毒牵心,赤水问情怯怯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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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此幻象有何危害?”顾唯发觉四人恐惧的绝非仅仅眼见修罗场而已。

    “会疯。”三人不约而同道。

    “虽各不相同,但长久见那幻象,多半会得了疯癫之状,痴痴傻傻,又或是杀人如魔。”

    顾唯沉默不语,三人所言玄之又玄,与怪力乱神之几乎无甚差别了,要不是三人面容笃信又惧怕,他且要将这三人当成失心疯起胡话,又或是故意哄骗于他。那怪雾致幻,又让人发疯,难道雾中有毒吸入人体?这大漠底下地鬼城未免毒物太多了些,扎堆了长不成?

    要真如此,这哪是什么鬼城,分明是座毒城!

    既如此,怎还会有人在此建城安居?寻宝人来之前,这大漠底下的城民从何而来?

    顾唯百思不得其解,亦无半点线索可言,又问道:“你们知之详细,笃定那是幻象,可有解法?”

    他虽未见那怪雾生出幻象,但若要进城寻人,难保不受影响。

    “四响钟时若能饮些赤水,似是能无碍片刻。但”一人答道,又有些犹疑地看向顾唯。

    赤水有毒,顾唯可没中那黑沙虫毒,何苦饮那赤水,给自己惹一身毒。

    “温将军也曾道,在见幻象之后击昏,再苏醒时,幻象便不能入眼,神台便能清明片刻。我等便是如此得救。又或是莫要只是第二日若嗅入那怪雾还是会如此”零一人弱弱接了一句。

    顾唯沉吟片刻,暂不得解法“那此事与屈虹何干?”

    “那老狐狸下作得很,”那瘦弱些的男人咬牙切齿道,“每每他要哄骗人与西姥为斗,身先士卒地去刺杀那鬼城西姥,便在四响钟时去寻人,新入鬼城之人多半对鬼城之事一无所知,也无人言明,只知四响钟不出户。”

    “可人那个不好奇,遑论我们个个都是寻宝人”

    “他将人骗得团团转,让旁人去做那危险至极的事,自个儿稳坐钓鱼台,等着哪日坐收渔翁之利!他到此三十年,已经干这事儿十余年了。被他哄骗之人往往被带走后摆脱了那西姥掌控,就会立马被他怂恿前去刺杀老妖婆。若有他们能留下尸骨,怕是在这儿都累了几丈高!”

    “且我们这些寻宝人听数十年来在此地苟且偷生之人起,每逢四响钟,正是那老妖婆一日里最为虚弱的时候,这才布下这怪雾妖法,不许任何人出户。因而屈狐狸都让人这此时前去杀人,那些人不是死于老妖婆里,便是被怪雾逼疯了。”

    闻言,顾唯面色愈发冷沉,“你们他今日又盯上了两人。”

    “昨日听有新人!”这话猛地掐断了。

    四人都回过神来,那二人定是与面前的顾唯同道的!

    顾唯思索片刻,展昭与白玉堂都是聪明人,该是不至于被骗,便是他此刻赶去恐怕也来不及了。如今他连自己能不能摆脱怪雾之毒也难,尚不能轻举妄动,还得徐徐图之,一探真相。他打量着眼前四人,心头瞬息万念,正是思虑那鬼城西姥确有叫人弄不清的古怪神通,这些人既有意相抗,又对鬼城知之甚多,若能谋取合作,倒是逼单枪匹马要有利。

    不过

    顾唯思虑片刻,道:“你三人非是屈虹下之徒,对他的段倒是一清二楚。”

    “因我等早年也差点为他所害!”一人不假思索地冷笑道。

    “不错,若非温将军救命之恩早已化黄土了。”

    “看来那温将军本事挺高?”顾唯神色微动,“与那屈虹比之如何?”

    “那屈狐狸哪能与温将军作比!”三人皆是不快道。

    顾唯舔唇一笑,不置可否,只想起一事,接着问道:“照你们之言,鬼城并无阴兵,只是幻象所致?你们那位温将军,也不是阴兵之首。”

    三人一愣。

    “也非是没有,但实话,我们均未曾见过。”那瘦弱些的人。

    “这鬼城底下虽有不少人想要杀妖婆,破毒咒,重获天日,但又各不相同,如我们这些没什么本事的,多被温将军所救。温将军也不许我等自作主张前去,只会自己”一人顿了顿,仿佛有些低落,又很快收了声,起别的,“我等虽未见过,但也有不少人如金乌四足,那四兄弟每夜四响钟后都号召人马前去与虚弱的西姥死战,还有升仙太子季禁亦是。”

    “如今鬼城之中,每到四响钟,除了那幻象,也当真有人厮杀,未能重获自由身与那西姥座下守卫的阴兵日夜厮杀,这大漠底下的人已经一日比一日少了。”

    “如此来,”顾唯眉梢不动,却笑了一下,那张脸波澜不惊、冷峻非常,“你们寻我亦有笼络之意,而非杀之后快。”

    三人又吞了吞口水,更有一人下意识地看向了被顾唯扼住咽喉的领头人。

    “欲杀死鬼城西姥,此事我尚能理解,”顾唯眉梢一抬,接着道,“可毒仍在,何谈自由身?”

    “若能杀了鬼城西姥,我等就能摆脱掌控!至于此毒,既是出自西姥之,自当也能解了”话如此,到后半句时,任谁都能听出语气中的不确信。

    “便是当真解不了毒,杀了她也能解心头之恨!”有一人恨恨道。

    “就是!”另二人附和。

    顾唯眯起眼,波澜不惊的黑眸里闪烁着思绪。

    “早些年温将军也有带人一并前去,只是这些年无人能成,人越来越少,那西姥仍是不可动摇,也渐渐放弃了。”那瘦弱些的人叹息自语。

    “下无兵无卒,也敢自称将军?”顾唯冷言不以为意道。

    闻言,三人皆是面色一变,怒极恼极,若非有所顾忌,这会儿恐怕要与顾唯拼个你死我活,也断不允顾唯如此言辞侮辱他们口中的温将军!却是这时,忽闻一声低语:“温将军非是领兵的将军。”

    顾唯侧头瞧去。

    那被他掐住脖子的领头人突然嘶哑着声音,艰难地道,“我等可引荐你与温将军一见,于此地不远。”

    另三人愕然地看向领头之人。

    顾唯也觑了他一眼,竟是半点不疑,轻轻一松,从石林黑暗中喊了一声:“出来。”

    奴尔阿洪立即探出头,飞奔至顾唯身后,拽住了他的衣衫,脸上还有几分惊魂未定。这孩儿在大漠之上是个胆大的灵鬼儿,到了这大漠底下的妖魔鬼怪之城、伸不见五指之地,倒是胆怯了几分。这便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与知而后畏、畏而后勇的区别了。

    “真要?”一人声问。

    “走。”那领头之人扶着被掐过地脖子厉声道。

    在顾唯的凌厉目光下,四人不敢耽搁作妖,只目光交换了片刻,由那领头人做主,带人往石林北处,也正是鬼城的相反方向去了。

    也不知是三人口中的怪雾渐渐淡去,还是因六人越走越远,那恶臭刺鼻的血腥味也淡了些。

    六人确是没走多远。

    不过片刻,顾唯便随那几人到了石林北部末端,先是见暗河下游,再是见石洞林立,墙上嵌着不少明亮的夜明珠。但人却未见几个,亦确如三人先所言。其中多是男子,有些二十六七、有的三十有余、还有过了不惑之年、或是年过半百的他们见着六人也无人上前搭话,只是扫了一眼,仿佛在困惑。

    直到顾唯在最大的石洞前站住了,一个瞧着至少已到古稀之年的灰发老头坐在石桌边上的石凳上,弯着身子在咔咔地磨刀,那声响十分刺耳。

    老头仿佛早知有人来了,头也不抬道:“坐。”

    顾唯也无顾忌之色,只管轻轻一跃,往石桌一旁的另一张石凳上一坐。四个男人赶紧跑了,而奴尔阿洪追上来,牵住顾唯的后衣摆,偷偷顺着光打量这个瞧着至少七十岁的老头。

    老头穿着一身布衣,不像是什么将军,头发花白,脸上皱纹像树皮,一点儿气势都没有。他将刀往一旁搁下,抬起头对顾唯和奴尔阿洪和善地笑了笑:“你二人不曾中毒。”

    “不曾。”顾唯简短道。

    “为何落入此地?”老头问他。

    “流沙。”顾唯,“鬼城,寻药救人。”

    “甚好。”老头,“可你们不该来,山有母虎。”

    “取虎子救人,须入虎穴。”顾唯平静道。

    老头微微一笑,和善,又有些惋惜,“救不得了,欲取虎子,先杀母虎。”

    “那便杀之。”顾唯眼睛也不眨。

    “好!”老头赞道,哈哈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生气也注入了这躯骸之中,登时气势加身、目如冷星,“不愧是年轻气盛。”他直起身来,打量了顾唯一番,“子,你是个将士,不是侠客。”

    “是。”顾唯应道,坦然作答,“大宋折家军,顾唯。”

    老头一愣,他是个汉人,自然不会没听过折家军的美名,脸上便浮现两分郑重敬佩之意,“老朽姓温,区区草莽,不足挂齿。只在这鬼城借故土仙人温将军美名,自号温琼亦有五十余年。”

    “为何借名。”顾唯问。

    “人有畏惧,仙佛却无。”自名温琼的老头,他微微一笑,“老朽闻军中亦有开战之时带上神鬼面具,用于惊马吓敌,外来之人不比鬼城仙民一心信奉西姥,人心涣散犹如惊弓之鸟、日日折磨好比为奴多年。人当为人,先脱逆来顺受之奴骨。借仙佛之名,亦能生大勇。”

    这倒是比那三人所言有趣,也有理的多,顾唯稍稍颔首,“阁下言之有理,顾某今日前来,确有几事讨教。”

    “但无妨。”温琼笑笑道,仿佛早知顾唯来此就是为此发问。

    “其一,顾某观阁下内力深厚,想必有无武艺非是中毒之症,但那四位却笃定顾某未曾中毒。”顾唯毫不婉转客气,竖起一根指,“尔等如何辨出未曾中黑沙虫毒之人?”

    “其二,”顾唯停了一下,打量着这个灰发的和蔼老头,“赤水似能使黑沙虫毒安定,赤水之毒亦能使人镇定甚至情绪淡薄。顾某观那四位尾随之人,并无此状,反倒情绪起伏汹涌,为何?”到这儿,他冷淡地、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他们似是也未曾思索过此事。”

    温琼亲切和蔼的面色好似顿住了。

    “其三”

    无尽的黑暗似能将声音吞食。

    白玉堂正是垂眼思索如何料理展昭伤口、还有那屈虹种种古怪,这一握叫他一怔,“猫儿?”他抬眉见展昭半睁着眼,似是刚醒,倦意从眉梢眼角透了出来,呼吸更是清浅,或许脸色还有些苍白。

    只是这一望,白玉堂却不能在黑暗中辨出展昭旁的神色,也不知他是否还在那古怪毒物的掌控之下、受鬼城西姥的摆布。

    那双墨眸半阖着静静地回视,清润、平静,似是一弯深潭。过去白玉堂凝视过无数回,甚至总能从里头看到星辰坠湖、看到山川风物、看到四时风景、看到天高地阔下那颗坦荡赤诚的心可这一回,他好似隐约看到了困惑和茫然,和更多他竟觉得未能明白的东西。

    “玉堂?”展昭低语。

    “你这伤?”白玉堂刚要问话,却突然被展昭发力一拽。

    “!”白玉堂单咚的抵住了墙,这才撑住身子没撞上展昭身前的伤口,气笑地接了一句,“你这猫,莫不是毒入脑子,不知疼了?”只是他眉梢稍稍一动,当下反应过来,展昭还是不太对劲。

    这猫最是守礼,多的几分疏狂意气都写给了江湖,于人世情意上却坦荡君子。有时白玉堂也辨不出展昭是逾越了,还是本就赤诚之心;有时他隐约摸出那内敛的心思里有过动荡,却又踯躅于一如既往的磊落坦荡、还有展昭身后所拥有的一切。

    情之一字,哪儿分得出是肝胆相照的义气、是倾盖如故的知己,是生死与共的友谊,还是缠绵悱恻的痴心哪有那般细致。根本分不出的。

    单用情字不足以描绘,却又一个情字足矣。

    可展昭何曾如此?

    他那般敞亮通透、襟怀开阔的一个人,却又何曾炽烈又失态地拽紧什么。从来只是内敛地、隐忍地,又纵容地注视着白玉堂而已。因而白玉堂对展昭的心思确是知晓、明白,却又当真不知、不明。二人皆知且便守着那条惊世骇俗的线,许是皆明白纵使不跨出去又有何干?此生也便只遇上这么一个罢了。

    也正是如此,白玉堂今日觉得不对。

    哪儿都不对,他既不知展昭如何了,也不知展昭在想什么。那赤水之毒竟仿佛叫人突然丢弃了一切,又执拗地紧抓住其中一样。二人中一样的毒,同饮赤水,究竟为何会如此?

    “展昭,你可是?”

    白玉堂心头覆满阴霾,那屈虹所言到底哪句为真,哪句为假?

    “”视线交错之处,静谧无声。

    温琼盯住了顾唯,听顾唯连发两问,长久未有言语。

    可他不言,顾唯仍是未停,竖起了第三根指,语气平平寡淡:“其三此二毒虽因鬼城西姥而出,然已入诸位躯骸。杀死西姥虽能泄恨,但于诸位这些已经摆脱西姥掌控的人来,并无多大差异。为生,仍须长居于此,饮氿泉赤水;若要不顾生死、只为重获天日,此时离城亦无不可。”

    “可见夺西姥之命,至多是些宁可一死也要报心头之恨的人,却非是这大漠底下绝大多数外来客。”

    “可阁下”顾唯黑海一般的眼眸凝出一抹血色寒光,森冷凌厉,“还有顾某未曾谋面的青丘狐屈虹、金乌四足四兄弟、升仙太子季禁皆是念念不忘此事,早些年日日夜夜带人为战送死。”

    “顾某又闻阁下比青丘狐屈虹武艺更高一筹,与他同在沙漠鬼城数十年,却为何又对其下作所为视而不见,只搭救其中几人?”

    “阁下错了。”顾唯一掌拍在石桌上,桌子轰然裂成两半。

    “是诸位。”他,目光扫去,石林深处发出轰响。

    响到连远在石林南侧的鬼城都好似隐约能听见。

    “无碍。”展昭好似听明白了白玉堂欲问之言,他,声音极轻,半阖着的眼睛像是下意识地稍稍笑了一下。

    那温和眉眼上仍是冷漠的、无情的,可却奇怪地炸出了逾越又直白的心念。

    白玉堂却不知,当时展昭以刀为剑、挥臂斩去时,那屈虹根本躲闪不及,当立断,为保性命直接将白玉堂丢下当了盾墙。要死,也该是白玉堂死,屈虹飞身撞门而出,然而发力逃走的屈虹也没想到,那千钧一发的瞬间,展昭竟还能自己将刀折了断两截,硬逼出了轻功,将白玉堂接了回来。

    展昭身上第二刀,是收刀之时,将肩上的伤口撕裂的。

    他伤在自己的剑法下。

    “无碍?你倒这会儿都不忘”闻此言,白玉堂低下头去。他原是盘坐于地,但为探身细看展昭伤势改为半跪,展昭刚刚一拽便不得不跪着地直起身来,因而他这一低,目光所及正是仰着头的展昭也恰是展昭伸拽他衣襟时。二人冷不丁嗑在一起,温软的、暴躁的、困惑的、不笃定的展昭一口咬住白玉堂的下唇。

    “!!!”白玉堂倒吸一口气。

    屋里寂静至极,一深一浅交错的呼吸变得更加清晰,空气也尴尬、暧昧地灼烫起来。

    磕破了,咸腥的血味顺着二人唇齿交缠的缝隙里漫入二人的舌尖。而到嘴边的气话又被硬吞了回去,气也不是,恼也不是,倒先失了神。

    许是因为伤口发痛,展昭拽着白玉堂衣襟的松了些。

    可那个逾越的、出格的亲吻却放肆又缱绻,蛮横又温柔,用尽了余下所有的力气。

    就像是独自在一片迷雾里辗转来去,终于发力拽到了那只白色的袖子;就像大火燎了日日月月的心原,终于寻见执念里的答案。

    白玉堂垂眼正见展昭靠着墙、仰头看他,好似微微笑着,眸中一片空寂。

    心头跳声仿佛比雷鸣还响些。

    他顺展昭之意低下头,心神越发清醒,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弹,单握拳仍是撑着墙。而他的身躯轻轻避开展昭身前的伤,另一只心扶稳了展昭挨着墙的后脑,指尖梳过展昭半散的墨发。

    黑沙虫与赤水

    昏暗与寂静笼罩着他们,无人瞧见白玉堂平静的目光既有无限欢喜也有万般惊痛。他压着心头高起的欢愉、欲念、怒意、恼恨,是对这鬼城种种奇毒、对这人心诸多算计、对他未能妥善相护在那些百味陈杂之中,他奇异地明白这一刻他不应该出格走近,却也绝不能退离半步。

    那是展昭的,也不是展昭的。

    二人的衣衫贴在一起,鲜血从展昭身前浸染到白玉堂衣袍前襟。

    石林烟尘从远而近。

    顾唯单拽起身后的孩儿退去,躲开了石桌那侧银刀一晃而来的杀招,目中尽是冷冽肃杀。

    “毒物、傀儡、幻象,此间种种,还有那闻名未见的鬼城西姥。”

    “诸位暗下合谋哄骗落入此地的中毒之人,意欲何为!”

    咩。

    我昭强吻ply。

    落猫的心思你不要猜系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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