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回 清醒时,蝼蚁践踏枉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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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之中的重重寒意裹住了每一个人。

    展昭与白玉堂调息回神,目光落在眼前清醒的白发女子身上。

    她正懒懒靠在墙边,就像是头回见到那时,斜坐在四个大汉所抬的步辇之上。分明是个面色苍白、身受重伤的人,却仿佛对疼痛早就无知无觉了,神色淡漠又无情。

    那细眉长目,冷冷淡淡,当真是又冷漠又惑人。

    白玉堂忽而意识到了什么,“你饮了赤水。”

    白发女子挑起细眉,笑了一下,可目光眉宇仍是淡漠的,像极了展昭中赤水之毒的模样,可又比那样高高在上的多,“真是个聪明人。”她打量着白玉堂与展昭,坦然作答,“饮了两口,有镇痛之效,你二人不也身受重伤,若是有胆也可取而饮之一口。”

    展昭与白玉堂都没应话。

    “怎么,怕我骗你们?”白发女子用鞠了一把地上的赤水,垂着眼,一双鸳鸯异瞳寂静非常,“若是寻常人确实喝不得,水中藏有黑沙虫卵,可你们身中此毒,饮也无恙。”她话虽这么,根本没有勉强之意,又松了,看着水珠流了下去,发出滴落的声响,“镇静心神、消减痛楚世间之物多有毒,可毒也是药,全看如何用罢了。”

    白发女子转过头来,又接着道,“却要怪你们这些漠外来客委实不客气,每日趁人之危。”她的语气淡淡的,听不出责怪恼怒之意,“否则你我也不会在此。”

    到这儿,她唇角一掀,凤眸冷漠又魅惑,“正好,我知你们这些大漠外的客人最是话多,满腹疑问,爱寻根究底。”

    “趁我没死,又饮赤水,可多问两句,今日无旁人打搅,好叫你们来日死个明白。”

    展昭与白玉堂却换了个眼神,仍是半晌未言。

    白发女子笑了一下,仿佛觉得他二人甚有意思,“白玉堂。”她这么叫道,目光却是望向了展昭,“大宋,玉,是这个意思?”

    白玉堂一怔,不明所以,侧头却见展昭面色古怪。

    白发女子渐渐笑了起来,凤眸上勾,别有风情。

    “姑娘怎么称呼?”展昭想了想,先道。

    “鬼城西姥。”白发女子,“你们不就是这般称呼我的?”

    展昭微微摇头,“那并非姑娘的名讳。姑娘既知当日之事,想必展某见另一位并非梦中幻象,鬼城西姥也该是另有其人罢?”

    “非也。”白发女子,“我确是鬼城西姥,第九十八代婆婆。”她这么,但仍是补了一句,“帕里黛。”她,有些神情恍惚地微微笑着,最后一句却用的不是语调别扭的汉语,只轻轻低语,“我叫帕里黛,许久没有人这么喊我了。”

    展昭与白玉堂都没有听懂。

    白发女子,又或者,帕里黛侧头瞧展昭,“你是我见过中了黑沙虫毒与赤水之毒后,意志最坚定的人,从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样抵抗婆婆。”她眸中饶有兴致,“只要与玉有关。”

    “承蒙夸奖。”展昭半晌才道,尽管面色冷静,耳尖却显而易见地通红起来。

    帕里黛乐不可支,好似从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事,然而她的神态仍然是慵懒娇媚又淡漠无情的,因而一眼瞧去还有些怪异。

    白玉堂好似从这二人莫名其妙的哑谜里听出了什么意味,扬起眉,不紧不慢地瞧了一眼展昭,忽而直言道:“此处何地?”

    帕里黛蓦地收了笑,缓缓歪过头来,“客人你一掌、添之我一掌,将我们皆拍至此,怎贵人忘事起来?我还道你们要问身上所中之毒,想必今日来圣塔寻我便是为此事。”

    白玉堂却指着这石壁,丝毫无意问二人所中奇毒,只漫不经心道:“鬼城底下,人为所筑。”

    这沙石砖块、石壁长廊总不可能是自然雕成。

    “你既然我二人难得会能问个明白,白爷便从善如流一回。这鬼城建于大漠流沙之下,再往下不是沙石土地,而是另有石壁长廊。”白玉堂撩起眼皮笑了一笑,虽是一身伤,可煞气仍是从眉宇倾泻而出,哪怕对着一个重伤的姑娘也全然不假辞色,“你可莫你这鬼城之主一无所知。”

    帕里黛眯起眼,狭长的眸子里,那双异瞳在夜明珠下闪着琉璃一般的光彩,“若我一无所知呢?”

    白玉堂淡呵了口气,从容地扫过地上那一排血脚印,“姑娘若是一无所知,焉能重伤之时,轻易寻至此处?”他似是讥笑,一双桃花眼里勾着散漫的敏锐与洞悉。

    “又焉知,此石壁之后乃是氿泉深处。”

    帕里黛唇角挑着笑容,眉目间那淡漠之色渐渐褪去,可魅惑的眉眼里那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却越发深重起来,“你们大漠之外的客人,总是不好对付。”她懒懒道,“也罢,你二人既然都到了此地,告知你二人也无妨。”她随一指石壁,“这才是我氿城。”

    展昭神色微动。

    白玉堂不紧不慢地接过话,“愿闻其详。”那话的,仿佛他才是屈尊降贵一听的那个。

    帕里黛仍是笑笑,并无恼意,慢慢悠悠道:“我氿城本是大漠之上建于绿洲的一座城,论起年久,可问楼兰。”

    “那时的氿城不叫氿城,不过是寻常国罢了,倒是听中原传书女子称王,为西荒西王母国。只因天降灾祸落陷大漠,坠入地底,城毁人亡。唯有千人遗脉尚存,然而存者染病,往后千年,皆困于此。”她似抬拂尘般,将史书亦一无所知的氿城旧事翻了出来,既无惊心动魄,也无传奇英雄事,平平无奇。

    “城陷于底下,先民只能另建住处。”帕里黛,“便是如今的氿城,我这城中之主,自然知晓城下有城,虽不曾来过,但见过先民所留图纸,便也一清二楚身在何地。”

    展昭垂眉,却又想起在战火中屡次覆灭又重建数回的开封城。开封城是一个城摞城,地下当真有不为人知的地道,是早年的城池,此事他与白玉堂亲眼所见。

    可是

    他侧头一望白玉堂,正见白玉堂眉梢动了一下,唇边好似哂笑。在良久的缄默中,他轻飘飘地落下了一句:“姑娘以进为退,又以退为进,好段,了不得。”

    帕里黛唇角的笑容一凝。

    白玉堂半阖着眼,压着眼角的寒煞与冷锐,“先发制人请我二人问话,又以旧事令展昭不语。”他仿佛更游刃有余、漫不经心了些,语气更是似笑非笑,“待白爷问话,故作不愿为答,只等白爷逼问。”此一来一回,顾左右而言他,只待逼问之下,才将早有准备之语告知,叫逼问之人以为无可奈何因而深信不疑。

    前者以进为退,后者以退为进真假虚实无一能辨。

    帕里黛的目光冷漠了,嘴里却直白:“你有何见解?”

    “氿城坠落之时便塌了,你前头所言非虚。”白玉堂冷笑,亦是直言不讳,“但这”他指着这沙石砖块所砌成的石壁长廊,“完好无损,恐怕是后来再建的,你所的图纸,亦是重建后所留。”

    展昭无声地笑了一笑,眸中似有无奈。

    “氿城建于大漠底本就古怪,却还要往下筑旁物。”

    白玉堂唇角一掀,“恐怕这才是你们种种鬼城奇毒之外,真正的秘密。”

    赤水从墙里静静漫出,在三人所坐之地积起了水洼,大冬日的,三人穿着单薄,俱是冷的面色发白。可三人谁也没挪动,只平静对视着。

    帕里黛忽而又娇笑了一声,“了不得,这确是我氿城之密,告知你也无妨。”

    她懒懒地扶着墙,竟然在这重伤剧痛负身时还有力气站起来,“反正你二人中黑沙虫毒,往后再无可能离开氿城,”帕里黛狭长地凤眸扫过他们,“黑沙虫毒无解,从此你们只能做我鬼城仙民,与我们一起留在此地,守着这个秘密。”

    “无解。”白玉堂。

    展昭的目光也落在她身上。

    “是啊,毒入神髓,心念惑人。”她捡起一颗夜明珠,踏步往长廊另一端走去。

    黑暗几乎吞没了她的身形。

    “无解。”她。

    “”

    季禁蓦地在众人又一次的缄默中仿佛发起狂来,“我不信,我不信——!”他高声,凄厉如鬼,声音从鬼城震开,洪亮似钟,仿佛要撕开这黑暗。可他整个人却在后退,一步一步跌跌撞撞,最终坐摔坐在地,“你骗人的,”他,又是笑又是癫,看着这些沉默漠然的脸,“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没有子母蛊,怎么可能没有解。”

    季禁仿佛未曾听见众人连番言语,仍是坐在原地低声喃喃:“什么黑沙虫,什么子母虫卵,什么执念幻象”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彻底发疯发癫,只道一字不信之时,他突然收了声,嘴角抽动了一下。

    “黑沙虫”他仰着头咆哮,“黑沙虫!”满脸狂态,目中愤恨又清醒,不甘至极,像是在向这老天、这弄人的命数破口大骂,又像是望进了不会天亮的黑暗深处,“我辈修道习武数十载,枉称博览群书、满腹经纶,竟受几只蝼蚁蚍蜉所控!”

    他哈哈大笑,双眼也通红起来,竟是忽起一掌直拍自己天灵盖。

    众人惊愕,皆反应不及。待要出相拦之时,季禁那一掌已然活活将自己劈死当场,直喷一口老血,身躯如枯败的树叶凋零,气绝身亡。

    黑暗无声,几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

    不过片刻,那发灰的身躯就生了异变,化作黑沙漫天飞了起来,就近直扑活人。

    除了楚宵文早有下意识地往后直退,顾唯与公孙策站得又远,这季禁尸首四周却无一人躲闪。鬼城仙民无一不是黑沙虫毒所害,躲与不躲又有何区别。

    只是这些面容麻木的鬼城仙民又呆住了。

    那些铺天盖地的黑沙虫最先扑向的是离季禁最近、有意拦他自绝的叶差。

    “叶副将!”公孙策大惊,却被顾唯牢牢地按在原地。

    与所有人想象的一样,它们浩浩荡荡地来了,像是嗜人血肉地可怕恶鬼,沾到叶差破破烂烂的布衣上,钻到他的肌肤上,尤其是密密麻麻地挤在他那双上。因救被丝线所缠的顾唯,他的双早被刮得鲜血淋漓,掌心血肉翻飞见骨。叶差虽面不改色,可那血腥味最是扑人,也最是引那黑沙虫瞩目。

    然而一眨眼的时间过去,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所有人的呆呆看着叶差。

    那些乌压压的黑沙虫仍是沾在他的肌肤上,像是黑泥敷面,再往后就半点动静也无。

    没有一只没有一只!!!

    没有一只钻进他的体内,甚至双掌血肉模糊的地方仍是厚厚地挤着黑沙虫无论是鬼城仙民还是老妪,甚至连闪避的楚宵文望去是都露出了目瞪口呆之色。

    叶差笑了一下,“哦”他双掌一捏,又从臂上一抚,一揉,那些细细密密的黑沙虫竟然被他揉成泥一样,从上卷了下来,半点抵抗之力也无。他扭了一下脖子和肩膀,又不甚舒爽地在原地蹦跳了一下,就像是抖沙子一样,把那些黑漆漆的黑沙虫全抖落了下来。

    转瞬那些黑沙坠地,如尘土融为一体,一片死寂。

    朦胧的夜明珠光下,他白发飞扬,露出那只明亮的眼睛,像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妖怪,“你们了半天,就这么个玩意儿。”叶差,对看着他呆住的众人灿烂一笑,语气俏皮。

    “好似对我没什么用呢。”

    “?!”

    有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寂静像是可怕又不动声色的大火一样烧灼着人心。

    “怎怎会如此。”有人喃喃。

    “怎么会”

    是鬼城之中的仙民,也是几乎所有人的困惑。

    “他是什么人?”

    他们的目光紧紧的盯住了叶差,每个人都在颤抖,那是不解,也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像是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怪物,又像是某种近乎仰望与崇敬的目光,看向神明的目光。

    从一出生就活在黑暗之中的人是挣扎的,可一旦看到火光,就再也无法忍受黑暗。

    就如早就明白只有一条路可走的人,不会生出奢想和希望,他们甚至可能从未想过还有第二条路、还有希冀的存在。

    而这一瞬间,叶差这个妖怪一样的异数,突然往黑暗深渊里照了一束强光。明明是遥远的、未知的,却仿佛又是在触可及的地方燃起了一把大火,仿佛他身上就存在着那个千年未曾解开的谜题答案。

    可叶差无知无觉,只双抱胸瞧了他们半晌,“瞧也没用。”他。

    他望向顾唯,唯有他面色寡淡、毫无异色。叶差又耸耸肩,一口掐碎了他们心中猛然升起的一股从未有过的念头,“我只会杀人,不会救人。”叶差又笑了一下,那笑容在朦胧的夜明珠光里那样灿烂、那样明亮,只将他平平无奇的面容变得熠熠生辉,和他那头奇异的白发一样招人。

    众目睽睽,那目光的力量能将人逼死。

    “要原因”他就又认真托着下巴想了会儿,语气平实又直白,丝毫不见嚣张霸道,却像是世上最重的拳头往每个抱病残躯的心门捶了下去。

    “大抵是,你们这虫委实太弱了些。”

    鬼城最大bug叶差。

    请叫他叶最强肉体毒灭虫死差。

    今天还是忍不住想要给当年懵逼挂掉的孟婆点蜡呢。

    哦对了,关于那个黑沙虫、子母卵虫的玄幻设定,没明白的举个,我看看要不要场外解一下

    虽然我好好设定了,但毕竟是凭空捏出来的生物循环我没写明白是很有可能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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